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
洞庭湖的秋天,白浪连天,树木叶落稀疏,北方的鸿燕开始飞入吴地。
吴云寒,燕鸿苦。
吴云寒冻,鸿燕号苦。
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
北风呼啸,鸿燕夜宿潇湘沙浦,王节士悲秋泪如雨飞。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白日正在天心,照耀宇宙,照亮了你对明主的忠诚之心。
壮士愤,雄风生。
壮士愤凯不已,雄风顿时横生。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怎样才能手挥倚天剑,跨海斩除长鲸?
参考资料:
1、 《辞海》(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1525页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
吴云寒,燕鸿苦。
风号沙宿潇湘浦(pǔ),节士悲秋泪如雨。
“节士”句:节士,有节操之士。《淮南子·缪称》: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全句谓节士悲秋,泪流如雨。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壮士愤,雄风生。
雄风:强劲之风。
安得倚(yǐ)天剑,跨海斩长鲸(jīng)。
倚天剑:极言剑之长。
参考资料:
1、 《辞海》(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1525页也许是因为李白喜欢皎洁的缘故,他的诗里使用最多的色彩词就是“白”。在他的富有创造性的笔下,几乎什么都可以成为白的。“白玉”“白石”“白云”“白雪”“白霜”“白浪”“白日”“白鸥”,自不待言;“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临江王节士歌》)李白就这样用他的诗笔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把燕鸿比喻自己,白波比喻皎洁,蕴含不与别人同流合污之意。
“吴云寒,燕鸿苦”,虽说吴云寒冻,鸿燕号苦。实则暗寓仕途不通,得罪京城权贵而遭排挤,暗暗叫苦之意。
“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描绘出一幅节士悲秋、泪流如雨的凄冷景色图。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该诗以“跨海斩长鲸”一句将临江节士的威猛与豪迈刻画得淋漓尽致。
整体来看,此诗写节士悲秋,激情递发,思欲报国。前六句写肃杀之秋景及节士悲秋。“白日”以下六句写节士因悲秋而思欲报国。“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报明主”,意谓报国之心,白日可鉴。后四句写节士发奋报国,立志灭敌。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在这寂寞的旅店中有谁来看望慰问,只有一盏孤灯与人相伴相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今夜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还在万里漂泊未能归家。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回首前尘竟是一事无成,令人感到悲凉伤心;孤独的我只有苦笑与酸辛。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愁苦使我容颜变老,两鬓斑白,在一片叹息声中又迎来了一个新春。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686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54-255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此二句脱胎于梁武帝萧衍《冬歌》:“一年漏将尽,万里人未归。君志固有在,妾躯乃无依。”
寥(liáo)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寥落:稀少,冷落。此处有孤独、寂寞之意。支离:即分散。《全唐诗》校:“一作羁离”。
愁颜与衰鬓(bìn),明日又逢春。
愁颜与衰鬓:《全唐诗》校:“一作衰颜与愁鬓”。又:《全唐诗》校:“一作去”。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686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54-255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此诗开篇把自己滞迹他乡的寂寞苦涩写得十分深刻,结尾处又给人一种以沉重的压抑感。全诗写出了沉思追忆和忆后重又回到现实时的自我嘲笑,蕴含着无穷的悲怆感慨和不尽的凄苦况味,写情切挚,寄慨深远。
诗人作诗,如果是思想感情的自然发泄,总是先有诗,然后有题目,题目是全诗内容的概括。这首诗的题目是“除夜宿石头驿”,可知诗的内容主要是“除夜”和“夜宿”。夜宿的地点是“石头驿”,可知是在旅途中夜宿。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写明了一个孤独的旅客夜宿在旅馆中。接着用第二联“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补充说明这个“夜”是“除夜”,这个“人”是离家很远的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转写这个“人”大年夜独宿在旅馆中的思想感情。“寥落悲前事”是说过去的一切事情,也就是种种生话遭遇,都是非常寂寞,非常失意,只会引起悲感。“支离笑此身”是说现在这个漂泊天涯的躯体,又如此之支离可笑。上句回想过去,没有得意事可供现在愉快地回忆;下句是自怜,现在已没有壮健的躯体能忍受流浪的生活。
第四句紧紧地承接上句。“愁颜与衰鬓”就是“此身”的“支离”形状。这样一个既忧愁,又衰老的旅客,独宿在旅馆里,明日又将逢到春天,真不知今后的命运如何。“明日又逢春”这一句,有两个意义:第一,它的作用是点明题目,结束全诗。今晚是除夕,明天是新年初一,春季的第一天。写的是明日,意义却在今夕。第二,作者用了一个“又”字,其思想基础是对于“逢春”并没有多大乐观的希望。年年逢春,年年仍然在漂泊中,而到了明天,又是一年的春天了。这一句底下,作者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这就是所谓“馀味”。
宋人姜夔在他的《白石道人诗说》中曾谈到诗语以有含蓄为贵,他说:“诗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山谷尤谨于此,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后之学诗者,可不务乎?若句中无馀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善之善者也。”
可知最好的诗,必须做到句有馀味,编有馀意,总起来说,就是不可把话说尽,要留有让读者思考的馀地。作诗者固然要达到这样一种艺术高度,读诗者也需要具备一种探索馀味、馀意的高度欣赏力。
这首诗,一向被认为是唐人五律中的著名作品。其所以著名,完全是由于颔联“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历代以来,到年三十还住宿在旅馆里的人,总会感伤地朗诵这两句,以为诗人已代他形象地说出了寥落支离的情绪。因此,这两句诗成为唐诗中的名句。虽然这两句诗并不是戴叔伦的创作成果,而是化用了梁武帝《冬歌》“一年漏将尽,万里人未归”诗句,但是他换了两句的结构,强调了“夜”和“人”,放在他这首诗中,有了创新,就成为警句。
古树噪寒鸦,满庭枫叶芦花。昼灯当午隔轻纱,画阁珠帘影斜。
古树上鸦声噪鸣一片,秋风吹落的芦花枫叶,撒满寺庙的庭院。青纱帐的后面,供神的灯中午还亮着,斜斜的灯影投给画阁珠帘。
门外往来祈赛客,翩翩帆落天涯。回首隔江烟火,渡头三两人家。
寺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声嘈杂,求神还愿的香客步履沓沓。远去的白帆似在江风中起舞,渐渐地消逝在茫茫的天涯。回头远望,隔江的炊烟袅袅,寂寥的渡口有三两户人家。
参考资料:
1、 李琏生编.天地袖珍文库 唐诗三百首:天地出版社,2001年03月第1版:第196页2、 李谊.花间集注释: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年06月第1版:第173页3、 (后蜀)赵崇祚编选.花间集注评:凤凰出版社,2008.5:第128页古树噪寒鸦,满庭枫叶芦花。昼灯当午隔轻纱,画阁珠帘影斜。
河渎神:唐教坊曲名,双调四十九字,上片四句四平韵,下片四句四仄韵。寒鸦:秋冬时节的乌鸦。“昼灯”一句:昼灯:祠庙中的长明灯。轻纱:指灯罩。画阁:画阁:彩绘的楼阁,指祠庙。斜:斜着的灯影。
门外往来祈(qí)赛客,翩(piān)翩帆落天涯。回首隔江烟火,渡头三两人家。
祈赛:即祈报,祭祀名。春祈丰年,秋报神功。又遇水旱则祈,既如愿而报。祈赛客,祈报的百姓。翩翩:往来的样子。烟火:百姓做饭时的炊烟袅袅。渡头:渡津。三两人家。
参考资料:
1、 李琏生编.天地袖珍文库 唐诗三百首:天地出版社,2001年03月第1版:第196页2、 李谊.花间集注释: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年06月第1版:第173页3、 (后蜀)赵崇祚编选.花间集注评:凤凰出版社,2008.5:第128页这首词词赋本题,写神祠一日祈赛所见所感。上片从外而内,写神祠之静穆枫叶如霞,芦花似雪,此为寻常秋景;古树参天,寒鸦霜色。此为不寻常之秋色。点染外景,渲染出庄严的色彩。“昼灯”二句,摹写内景。日已当午,轻纱拂笼,光线幽暗,昼灯幂幂,珠帘垂坠。当午犹如此,朝暮之昏暗幽幂当可知。由“当午”到“影斜”,神祠一日已过矣。
下片由近而远,写众人之归。祈赛已毕,渡水而来的香客,也由“门外往来”到“翩翩帆落”。与上阕神祠的古穆神秘相比,“门外”二句,显出尘世扰扰的况味来。一日喧嚣,帆去如蝶,轻忽无痕,终归天涯。于神祠而言,熙熙攘攘,终究只是门外过客,来者终去,留者难留,一切部将回归到古树枫叶的寂寂中。所祈所盼的由衷之诚和殷切之志,让帆远人去的香客神思萦绕,不禁频频回首,但望中所见并非神祠,而是隔江烟火、三两人家。村户寥落,渡口人家,神且难佑;千里之遥,往来祈赛,神有什么灵验。天涯客的回首,极见回味后的沉静之思。由起句之古树寒鸦,到结语的三两人家,画境苍朴,余韵袅袅。
这首词咏祈赛,却略写祈赛过程,更没有正面描写画旗喧鼓,全拟祈赛者口吻。上片写祈赛客一路接近神祠时所见,下片写祈赛客离开神祠时回首所望景象。上片未见人踪,全写神祠,而笔笔随人之视线而动;下片笔笔随人,而言外心中,依然隐隐有神祠在焉。在多咏闺思别愁的唐五代词中,此词别具面目,另呈一格。
参考资料:
1、 邓乔彬,刘兴晖撰;袁行霈主编;刘跃进副主编.晚唐五代词选:商务印书馆,2015.08:第109页手植千树桑,文杏作中梁。
亲手栽下很多棵杏与桑,富家郎砍倒文杏作中梁。
频年徭役重,尽属富家郎。
只因为连年徭役太繁重,不得不全部卖给富家郎。
富家田业广,用此买金章。
富家的大郎田地产业多,他又花臭钱买来大官当。
昨日门前过,轩车满垂杨。
老田翁咋日在他门前过,垂杨下满是贵人的车辆。
归来说向家,儿孙竟咨嗟。
老田翁到家一向家人讲,惹得满室的儿孙竟嗟伤。
不见千树桑,一浦芙蓉花。
看不见千裸桑树与杏树,只有满池的荷花散幽香。
参考资料:
1、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55-1582、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十二):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手植千树桑,文杏作中梁。
植:种树。树:株,棵。文杏:杏树的一种,树高大,其材有文彩,可做中梁。
频年徭(yáo)役重,尽属富家郎。
频年:累年,连年。尽:都,全部。
富家田业广,用此买金章。
金章:大官执掌的金印。
昨日门前过,轩车满垂杨。
轩:古代一种前顶较高而有帷幕的车子,供大夫以上的人乘坐。垂杨:树名,又名垂柳,此树易于栽种,枝叶下垂,摇曳多姿。
归来说向家,儿孙竟咨(zī)嗟(jiē)。
说向家:“向家说”的倒文,向家人说起此事的意思。咨嗟:感叹声。
不见千树桑,一浦(pǔ)芙蓉花。
浦:本作“水滨”解,这里指水池。芙蓉花:荷花的别名,荷花为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浅水中,开花美丽,又有莲花、菡萏等别名。
参考资料:
1、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55-1582、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十二):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田翁叹》通过一位植树田翁的感叹反映了广阔的社会面貌,写出了封建社会的阶级对立、人间的不平与官府徭役的繁重与害人。这位植树的田翁是一位勤劳善良的老农,他辛勤劳动了一生,亲手栽下了千棵桑树与杏树,他本指望这些劳动会给自已与自己的一家带来温饱,也造福于社会与后代。这种愿望是应该得到满足的。但是,封建社会的现实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连年繁重的徭役使田翁倾家荡产,他不得不把自己心爱的倾注了全部心血与希望的桑林与杏树卖给富家郎。而这位富家郎却砍倒“文杏作中梁”,又段林开池,在池中种上了满池的荷花,以供自己的观赏与享乐。这位富家郎“田业广”,又花钱买了“金章”,步入了官场。他又广为结交,使他家门前的垂杨下满是贵人的车辆。这样的现实,使田翁及田翁的一家感叹嗟伤,又使作者感到不平。
这首诗形象鲜明,有简单的故事情节。田翁的形象是从作者的正面描写中展示出来的。这首诗是以写田翁的所做、所观、所想为主,这位田翁的性格特点是由他的动作及心理活动表现出来的。他“手植千树桑”,他家有满室的儿孙,说明他的勤劳,他已经为社会劳动了一生。他对富家郎的怨恨说明他有朴素的阶级觉悟。他对“千树桑”被毁,对他亲手栽的文杏做了中梁,对桑林被开为荷花池感到痛心与惋惜,这说明他一生种桑与种杏不单是为了自身与一家人的温饱(当然也包含着为自身与一家人的温饱),这中间透出了一定的为社会及后代造福的思想。这是他性格中可贵的善良的一面。这位老田翁的形象是具体的,是有血有肉的。而那位富家郎的活动,他的所作所为,他砍“文杏作中梁”,他“田业广”,他用钱“买金章”,他招来无数贵人的车辆,他毁桑林开水池种荷花,这一切都是从田翁的眼里看出,从田翁的嘴里说出,这种写法省略了不少笔墨,而这位富家郎“为富不仁”的特点又表现得极为突出。作者的态度,作者对田翁的同情,对富家郎的厌恶与斥责都是通过这些具体描写表现出来的。诗人对官府徭役繁重的揭露也没有正面阐述,只是在说明田翁把“手植”的“千树桑”卖给富家郎的原因时,顺便交待了一句“频年徭役重”,致使田翁的“千树桑”“尽属富家郎”。这样描写,使这首诗重点突出,情节多变化,这是一首以叙事与扦情二者相结合的作品。另外,这首诗巧妙运用对比的手法。诗中田翁与富家郎是封建社会两类人的代表,田翁是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者,富家即是压迫别人剥削别人的官僚地主。这两者在诗中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封建社会的阶级对立就在这对比之中展示出来。同时,语言通俗形象,情节跳跃性较大也是这首诗的特点。
参考资料:
1、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55-1582、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十二):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幽寂的厅堂中层层帷幕深垂;独卧床上,追思前事,倍感静夜的漫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巫山神女艳遇楚王,原来只是梦一场;青溪小姑住所,本就独处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风波不信菱枝柔弱,偏要摧残;像那具有芬芳美质的桂叶,却无月露滋润使之飘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即使相思全无好处,但这种惆怅之心,也好算是痴情了。
参考资料:
1、 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248-2492、 z李商隐 著 黄世中 选注. 李商隐诗选 :中华书局,2006:15-173、 李商隐 著 周振甫 注.李商隐诗选集:江苏教育出版社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2006:237-238重帏(wéi)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帏:帐子、幔幕。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神女:即宋玉《神女赋》中的巫山神女。“小姑居处本无郎”句:古乐府《青溪小姑曲》:“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风波不信菱(líng)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chóu)怅(chàng)是清狂。
直道:即使,就说。了:完全。清狂:旧注谓不狂之狂,犹今所谓痴情。按:如作狂放解本也通,但既把诗中人作为女子解,那么,还是作痴情解较切。
参考资料:
1、 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248-2492、 z李商隐 著 黄世中 选注. 李商隐诗选 :中华书局,2006:15-173、 李商隐 著 周振甫 注.李商隐诗选集:江苏教育出版社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2006:237-238李商隐的七律无题,艺术上最成熟,最能代表其无题诗的独特艺术风貌。这首七律无题,内容是抒写青年女子爱情失意的幽怨,相思无望的苦闷,又采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独白就构成了诗的主体。她的身世遭遇和爱情生活中某些具体情事就是通过追思回忆或隐或显地表现出来的。
这首诗侧重于抒写女主人公的身世遭遇之感,写法非常概括。首联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写环境: 层层叠叠帷幔低垂的闺房,幽邃宁静; 夜深了,闺房的主人上床后却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凄清的长夜何其漫漫。她为何迟迟不能入眠? 她在想什么呢?诗中什么也没说,任由读者去想象。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是她长夜无眠的思绪吗? 如巫山神女一样有浪漫的奇遇、过恩爱的生活,原来只是一场梦。至于这场梦是她的向往,还是曾经的巫山云雨,已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如梦似幻,我们无从得知。但现状很明显,她还像清溪小姑一样,独处无郎。“本无郎” 有孤单、寂寥、无奈,也有自我安慰的味道。颔联巧妙化用两个典故,融会了神话的传奇色彩和乐府的文化韵味,写得瑰奇迷离,摇曳多姿。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转以客观事物来影射主观感情: 菱生水中,大风吹来,波起浪涌,激得菱叶翻飞,菱枝欲折; 菱枝本柔弱,而风波 “不信”,是否意味着有些纤如菱枝的东西,是经不起生活的波浪的,即使“不信”,要逆势而为,终究是枉然。月下露珠,谁会滋润桂叶,让其吐出馨香?流露出无可依靠、无所寄托的幽怨。颈联的意象具体而鲜明,但象征的意味相当隐晦,可能是抒写那个女子在长夜无眠时的慨叹,可能是暗示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可能是诗人自伤身世,历来说法颇多。
尾联“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直抒胸臆: 就算相思全无益处,仍不妨碍为相思而惆怅的情怀执著、狂放。明知相思无益而惆怅不已,实已是情至深处,铭心刻骨,欲罢不能了。
中唐以来,以爱情、艳情为题材的诗歌逐渐增多。这类作品在共同特点是叙事的成份比较多,情节性比较强,人物、场景的描绘相当细致。李商隐的爱情诗却以抒情为主体,着力抒写主人公的主观感觉、心理活动,表现她(他)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而为了加强抒情的形象性、生动性,又往往要在诗中织入某些情节的片断,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叙事成分。这就使诗的内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体制与丰富的内容之间的矛盾。为了克服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强诗句之间的跳跃性,并且借助比喻、象征、联想等多种手法来加强诗的暗示性。这是他的爱情诗意脉不很明显、比较难读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也正因为这样,他的爱情诗往往具有蕴藉含蓄、意境深远、写情细腻的特点和优点,经得起反复咀嚼与玩索。
无题诗究竟有没有寄托,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离开诗歌艺术形象的整体,抓住其中的片言只语,附会现实生活的某些具体人事,进行索隐猜谜式的解释,是完全违反艺术创作规律的。像冯浩那样,将《无题·凤尾香罗薄几重》中的“垂杨岸”解为“寓柳姓”(指诗人的幕主柳仲郢),将“西南”解为“蜀地”,从而把这首诗和《无题·凤尾香罗薄几重》说成是诗人“将赴东川,往别令狐,留宿,而有悲歌之作”,就是穿凿附会的典型。但这并不妨碍读者从诗歌形象的整体出发,联系诗人的身世遭遇和其他作品,区别不同情况,对其中的某些无题诗作这方面的探讨。这首着重写女主人公如梦似幻,无所依托,横遭摧折的凄苦身世,笔意空灵概括,意在言外,其中就可能寓含或渗透作者自己的身世之感。熟悉作者身世的读者不难从“神女”一联中体味出诗人在回顾往事时深慨辗转相依、终归空无的无限怅惘。“风波”一联,如单纯写女子遭际,显得不着边际;而从比兴寄托角度理解,反而易于意会。作者地位寒微,“内无强近,外乏因依”(《祭徐氏姊文》),仕途上不仅未遇有力援助,反遭朋党势力摧抑,故借菱枝遭风波摧折,桂叶无月露滋润致慨。他在一首托宫怨以寄慨的《深宫》诗中说:“狂飚不惜萝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取譬与“风波”二句相似(不过“清露”句与“月露”句托意正相反而已),也可证“风波”二句确有寄托。何焯说这首无题“直露(自伤不遇)本意”,是比较符合实际的。不论这首无题诗有无寄托,它首先是成功的爱情诗。即使读者完全把它作为爱情诗来读,也并不减低其艺术价值。
参考资料:
1、 李商隐 著 周振甫 注.李商隐诗选集:江苏教育出版社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2006:237-2382、 萧涤非.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218-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