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之门市人多,贫贱之门雀可罗;达人自觉心如水,贫贱富贵皆尔耳。
鸟雀兮何憎,市人兮何喜!市人朝暮频往来,侧肩掉臂逐飞埃。
翟公若能早择客,安用署门谢客回。
健卒径入民家住,鸡犬不存谁敢怒。三岁幼儿夜啼饥,天明随翁采薯芋。
采未盈筐翁未归,儿先归来与卒遇;抱儿将鬻远乡去,手持饼饵诱儿哺。
儿掷饼饵呼爹娘,大声哭泣泪如雨;邻人见之摧肝肠,劝卒抱归还其妪。
妪具酒食为卒谢,食罢咆哮更索赂;倘惜数金赎儿身,儿身难将铜铁锢。
此语传闻遍诸村,家家相戒谨晨昏;骨肉难甘生别离,莫遣幼儿乱出门。
海上聚兵岁月长,比来各各置妻房;去年只苦兵丁暴,今年兼苦兵妇强。
兵妇群行掠蔬谷,田妇泣诉遭挞伤;更诬田妇相剥夺,责偿簪珥及衣裳。
薄资估尽未肯去,趣具鸡黍通酒浆。兵妇醉饱方出门,田妇泣对夫婿商:有田力耕不得食,不如弃去事戎行。
唾面拭之逆人意,不拭笑受人亦忌;谓怒常情笑不测,曲曲揣我心中事。
当其揣我我已危,我心虚舟知者谁;祗宜匿影深林里,莫将此面与人窥。
不见我面自不唾,感君此意频道破;可怜骨肉都不关,单单躲下面一个。
可恨南洋贼,尔在南、我在北,何事年年相侵逼,戕我商渔不休息!
天厌尔虐今为俘,骈首叠躯受诛殛。贼亦哗不惭,尔在北、我在南,屡捣我巢饱尔贪,掳我妻女杀我男。
我呼尔贼尔不应,尔骂我贼我何堪。噫嘻!晚矣乎!
南洋之水衣带迩,防微杜渐疏于始;为虺为蛇势既成,互相屠戮何时已。
我愿仁人大发好生心,招彼飞鸮食桑椹。
乌鬼乌肉、乌骨骼,须发旋捲双眼碧;惯没咸水啖鱼虾,腥臊直触人鼻嗌。
汎海商夷掠将来,逼令火食充厮役;辗转鬻入中华土,得居时贵之肘腋。
出则驱辟道上人,入则谁何门前客;济济衣冠误经过,翩翩车盖遭裂擘。
此辈殊无饶勇材,不任战斗挥戈戟;独以狰狞鬼状貌,使人见之自辟易。
厚糈豢养作爪牙,威严遂与世人隔;如此威严真可畏,弃人用鬼亦可惜!
故乡无粥饘,来垦海东田。海东野牛未驯习,三人驱之两人牵;
驱之不前牵不直,偾辕破黎跳如织。使我一锄翻一土,一尺、两尺已乏力;
那知草根数尺深,挥锄终日不得息。除草一年草不荒,教牛一年牛不狂;
今年成田明年种,明年自不费官粮。如今官粮不充腹,严令刻期食新谷;
新谷何曾种一茎,饥死海东无人哭。
士卒方閒暇,清野穷昼夜;独有严令下,牧昼禁伤稼。
均是百姓之膏脂,士饱欲死昼偏饥;民谓纵士枵我腹,昼谓借我涂民目。
民声偯,昼语诽;谁解者,阳翁伟。
转尤风,吹捲海云如转蓬;连艘载米一万转,巨浪打头不得东。
东征将士饥欲死,西望粮船来不驶;再遭转尤阻几程,索我枯鱼之肆矣。
噫吁嚱!人生惨毒莫如饥;沿海生灵惨毒遍,今日也教将士知。
闻道海东之蛇百寻长,阿谁曾向蛇身量;蛇身伏藏不可见,来时但觉勃窣腥风飏。
人马不能盈其吻,牛车安足碍其肮!铠甲剑矛诸铜铁,嚼之縻碎似兔獐。
遥传此语疑虚诞,取證前事亦寻常;君不见巴蛇瘗骨成邱冈,岳阳羿迹未销亡。
当时洞庭已有此异物,况于万古闭塞之夷荒;夷荒久作长蛇窟,技非神羿孰能伤。
天地不绝此种类,人来争之犯不祥;往往活葬长蛇腹,何不翩然还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