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时。
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
池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
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我病体初愈,带着极大的兴趣,勉强漫步庭院,探寻春天的消息;院中阳光明媚,日影缓缓西移。
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时。
池边的亭台楼阁积雪已经消融,透满了初春的活力;我留连忘返,倚着栏杆,一直到夕阳西下,暮云低迷。
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
那上下翻飞的蝴蝶,那嗡嗡盘旋的蜜蜂,似乎都充满了情意;满地的兔葵,丛生的燕麦,一个劲地长着,怎知我满腹的心思?
池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
池塘边的垂柳在风中摇动着它婀娜的腰肢,我想把它折下送人,可心中的人啊,你此时又在何地?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1日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病起:病愈。多情:指情志高。白日迟:用《诗·豳风·七月》“春日迟迟”句,谓春日过得缓慢。强:勉强。
雪消来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mù)时。
来馆:来苑馆舍。初春:春季的第一个月。又称孟春。
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kuí)燕麦自无知。
兔葵燕麦,两种植物名。
来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
腰支:同“腰肢”。腰身;身段;体态。长条:长的枝条。特指柳枝。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1日病起多情白日迟,强来庭下探花期。
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栏杆欲暮时。
乱蝶狂蜂俱有意,兔葵燕麦自无知。
池边垂柳腰支活,折尽长条为寄谁?
这首诗是吕本中的代表作,无论是抒情还是写景,都写得流转自然,为历来选家所重。
首句的“病起多情”是全诗的主脑,“病起”是身体状况,“多情”是因为病,因为春怀,还有门外的春景。一个人缠绵病榻多日,今天身体好些,能够出外走走,而外面是足以感人、使人留恋的初春美景,诗人自然多情。在这样的心情指导下,见到的景色也变得多情起来。于是,院中的白日、似乎迟迟不坠,将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让诗人尽情领略眼前的春光。首句写春日,照应节候,也是在室内很久的病人乍一出门的最直截的反应,写得很自然。次句“强来庭下探花期”是承首句说,“强来”是“病起”的进一步说明;“探花期”又是“多情”的表现。
次联依“庭下探花期”展开。诗人漫步庭院,欣赏着早春景色,只见病前所见的积雪都已消融,和暖的春风吹满大地,使人懒洋洋地,他便倚着栏杆,久久不想离去,一直到黄昏,太阳即将下山。前面已有“白日迟”句,此联又重说赏景到日暮还不走,他站的时间之久,对景色的多情就得到了深刻的描绘。诗在写景时不仅仅是注目风景,而是把自己嵌入景中,与景物融合成一片。因此宋张九成在《横浦日新录》中称赞说:“此自可入画。人之情意,物之容态,二句尽之。”诗也成为众口称赞的名联。
下一联又接上“人倚阑干”写。诗人倚栏杆这么久,看得这么细,他见到是眼前蜂蝶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遍地长着兔葵、燕麦。诗在这里特地把“有意”与“无知”对举,蜂蝶是有意,为春色而繁忙,兔葵、燕麦是无知,默默地生长。诗人把自己的感情移入物中,使自然界的动植物都带有感情,衬托出自己的主观思想。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指出,这二句都有出处。出句是化用了李商隐《二月二日》:“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句,也参考了杜甫《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中的“蜜蜂蝴蝶生情性”句。吕本中在这里借用,显然不单单是描写小昆虫的热闹,赞赏春天的蓬勃生气,而是由它们所交织成的气氛中,感叹自己的孤寂。对句是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中的话:“重游玄都观,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也是藉此含蓄地寄托自己凄然的神思。
上联通过景色,加以主观情感,使诗进入一种幽独伤感的氛围,诗人伤春的情调已经流露出来,尾联就以情语作结,将前三联作一大收煞。诗说小池边的垂柳在春风中飘荡多姿,可我即使要去折它,折了又送给谁呢?古人有折柳送别的习惯,如唐王之涣《送别》云:“杨柳东门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乐府有《折杨柳》专咏送别。这首诗由眼前的杨柳想到送别,而所送之人早已走了,如今不知流落在何方,于是又产生怀念,应接得很自然。更见功力的是,这样一结,成为全诗的点睛,原来诗人病起看花,倚栏留恋,感蜂蝶有情,叹葵麦无知,种种“多情”举动,都是因了怀人。心中所怀,不惟不见,连所怀之人在何处都不知道,让他不得不迷惘感伤、凄然泪下。
参考资料:
1、 缪钺等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7.12(2012.7重印):第786-787页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老天涯。十年岐路,空负曲江花。
还记得当年刚刚进士登第时,春风得意,自以为前途似锦。可如今却是官职卑微身老天涯。多年在人生的岔路口徘徊,一事无成,白白辜负了当年皇上的隆恩和风光荣耀。
闻说阆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听说你要去赴任的阆州和神仙的住处相通,今后再难相见,就算我登上高楼也望不到你的家。独处孤城寒日无端西斜,离别愁绪难以说尽,只见那经霜的红树连接着远处的红霞。
记得金銮(luán)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huàn)老天涯。十年岐(qí)路,空负曲江花。
金銮:帝王车马的装饰物。金属铸成鸾鸟形,口中含铃,因指代帝王车驾。这里指皇帝的金銮殿。唱第:科举考试后宣唱及第进士的名次。上国:指京师。薄宦:卑微的官职。有时用为谦辞。曲江花:代指新科进士的宴会。
闻说阆(làng)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阆山:即阆风巅。山名,在昆仑之巅。阆苑:指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君家:敬词。犹贵府,您家。孤城:边远的孤立城寨或城镇。寒日:寒冬的太阳。离愁:离别的愁思。
此词蕴含了词人丰富的情感:久别重逢的喜悦、宦海沉浮的悲惋无奈和离别在即的愁绪。全词想象奇特,虚实相生,虚实处理得当,境界缥缈开阔,语言洒脱灵动,富有浪漫色彩。
此词上片抚今追昔。
先怀念过去。久别的朋友来访,词人无比喜悦地与朋友畅谈从前:当年自己与朋友一同参加科举殿试,同榜及第,金銮殿上一同被皇上唱报名次,然后一同跨马游街,到琼林苑赴宴赏花,在繁华的汴京,自己和朋友都觉得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再感慨现在。分别十年,岁月沧桑,如今自己却远离京城、身贬滁州、官职低微,多年在人生的岔路口徘徊,无所成就,徒然辜负了当年皇上的隆恩和风光荣耀。过去的得志与现在的失意形成鲜明的对比,抒发了词人对过去春风得意的岁月的怀念与留恋,对自己宦海浮沉、如今遭受贬谪的境遇的郁闷与悲叹。
下片抒写对朋友的情意。
先写对朋友的留恋与关心。听说朋友要去赴任的阆州和神仙的住处相通,那么自己今后就再也见不到朋友了,即使登上高楼也够不着神仙之地,看不到朋友的家。久别重逢,自是喜悦,但离别在即,分别难再相见,怎能不让人依恋不舍;何况朋友任职的四川阆州与自己的贬所滁州相比,是更偏远、蛮荒之地,自己和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朋友也要善自珍重啊。
再想象朋友离开后自己的离愁别绪。朋友的离去,使滁州似乎变成了孤城,太阳不再令人温暖,一天天的日子显得空虚、难以打发,生活孤单、清冷、无聊,心里充满无尽的离愁,只能将思念付予那些经霜的红树以及与它们相连的远处的红霞。
此词风格飘逸。首先,多重时空转换变化,有重聚的现在,有同榜及第的十年前,还有即将到来离别之后;有词人与朋友都风光得意的汴京,有词人“薄宦老天涯”的滁州,有朋友即将赴任的阆州,还有神仙居处的阆苑,境界开阔。
其次,多处用虚笔,回忆过去,想象朋友的去处,想象朋友离开后自己在滁州的情形,笔触灵动超逸。最后,想象奇特,词人忽发奇想,将人间僻地的阆州点化为天上仙境阆苑,赋予阆州以神奇、浪漫、缥缈的特点,具有神话色彩。
再次,境界缥缈开阔,语言洒脱灵动。“阆山”通“阆苑”,“滁州”望“阆州”,展现了多重时空的组合变化。“闻说”二字导入传说,忽又接以“楼高”句设想将来,灵动超逸,挥洒自如。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唉!国家兴盛与衰亡的命运,虽然说是天命,难道不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庄宗得天下和他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世人说晋王将死的时候,拿三支箭赐给庄宗,告诉他说:“梁国,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扶持建立起来的;契丹与我订立盟约,结为兄弟,他们却都背叛晋而归顺梁。这三件事,是我的遗憾;给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愿望。”庄宗接了箭,把它收藏在祖庙里。此后出兵,就派随从官员用猪、羊各一头祭告祖庙,请下那三支箭,用锦囊盛着,背着它走在前面,等到凯旋时再把箭藏入祖庙。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 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当庄宗用绳子捆绑着燕王父子,用木匣装着梁君臣的首级,进入太庙,把箭还给先王,向先王禀告成功的时候,他意气骄盛,多么雄壮啊。等到仇敌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一个人在夜间呼喊,作乱的人便四方响应,他仓皇向东出逃,还没有看到叛军,士卒就离散了,君臣相对而视,不知回到哪里去。以至于对天发誓,割下头发,大家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又是多么衰颓啊。难道是得天下艰难而失天下容易吗?或者说推究他成功与失败的事迹,都是由于人事呢?《尚书》上说:“自满招来损害,谦虚得到好处。”忧虑辛劳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闲享乐可以使自身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因此,当庄宗强盛的时候,普天下的豪杰,都不能跟他抗争;等到他衰败的时候,几十个伶人围困他,就自己丧命,国家灭亡,被天下人讥笑。人生中的祸患常常是从细微的事情中积淀下来的,人的智慧和勇气常常被自己所溺爱的事物所困,难道只有宠爱伶人才会这样吗?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伶官:伶,戏子,或唱戏杂技演员,现代的娱乐人员。伶官:宫庭里供统治者娱乐表演的人物。可见封建朝代不思于民生,不思于进取,奢华淫乐而痛失天下!伶官尚能使天下易主,可见不居安思危之害!理:道理。岂:难道。人事:指政治上的得失。原:推究,推其根本,形容词用作动词。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shǐ)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qì)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qiǎn)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náng),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世言:世人说。以:把。立:即位。其:语气副词,表示期望、命令的语气,一定。乃:你的。庙:太庙,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从事:这里指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员。少牢:祭品,用一猪一羊。牢,祭祀用的牲畜。锦囊:丝织的袋子。负:背负。前:在前。及:等到。凯:凯歌,打胜仗时所奏的曲子。旋:归,回。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hán)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chóu)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jīn),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 而皆自于人欤(yú)?《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方:正在。系:捆绑。组:丝编的绳索,这里泛指绳索。函:匣子,名词用作动词,指用匣子装。仇雠:“雠”与“仇”同义,仇敌。一夫:一个人。仓皇:急急忙忙的样子。及:等到。断发:把发髻割下扔在地上,表示甘愿掉脑袋。抑:还是。本:探求,考察。迹:迹象。书:《尚书》,儒家经典著作。兴:使……兴旺。逸豫:安闲快乐。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举:全,所有的。莫:没有人。忽微:极细小的东西。所溺:沉溺迷恋的人或事物。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北宋初期,薛居正编写《五代史》(《旧五代史》),认为王朝的更迭是由于天命所致,欧阳修对此不以为然。他自己动手撰写成了七十四卷的《五代史记》(《新五代史》),以史为鉴,以期引起宋朝统治者的警惕。《新五代史》问世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薛史不再被世人重视。欧阳修发议论喜欢用“呜呼”。《东皋杂志》的作者说:“神宗问荆公(王安石)‘曾看五代史否?’公对曰‘臣不曾仔细看,但见每篇首必曰呜呼,则事事皆可叹也。’余为公真不曾仔细看;若仔细看,必以呜呼为是。”这正说明了欧阳修编写这部史书的用意。
这篇序文与其说是写伶官,不如说是写庄宗。李存勖是一位英武果断之人,打仗时勇谋兼备。作者写他由盛转衰,教训十分深刻,十分惨烈。作者先从王朝更迭的原因写起,落笔有力,足警世人。这正是陆机在《文赋》中讲的“立片言以居要”。应该说,欧阳修的历史观比薛居正深刻,他认识到了“人事”的重要性。然后,作者回顾历史,概述了庄宗临危受命的情景。这段描述,言简意赅。随后,作者用对比的手法描述了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这是文章的重点。“方其……可谓壮哉!”极言庄宗志得意满,又为下文张本。“及仇雠已灭……何其衰也”,犹如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与先前形成强烈反差。这样的对比给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作者的目的并不在于描述景象,而是总结历史教训。开头的“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虽然否定了天命之说,但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观点。当描述完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后,作者开始总结历史教训了。他先引用古书上的话,意在告诉读者,这个道理古人已经知道,庄宗没有记住前贤的话。然后作者道出自己的体会:“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读者至此,会很自然地想起另一位先哲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贤明之人都有些相同的见解。
从庄宗的盛衰史中,我们还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敌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有敌人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因为他能使你警钟长鸣。庄宗之所以“壮哉”,就是因为敌人存在,激励他发愤努力,完成先王未竟的事业,告慰先王在天之灵。当敌人被消灭后,天下平定,庄宗就失去了警戒之心,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此便沉溺于声色之中,在“逸豫”中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国家。像庄宗这样的人,他的敌人被消灭,也就预示着他自己开始走下坡路。
欧阳修在文章最后写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庄宗不是一朝而蹈死地的,他也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最后死在自己宠幸的伶人手里。这个现象启示我们,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这些因素由小积大,由少积多,最后来个总爆发。这就启示我们,要防微杜渐,发现不良的苗头,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欧阳修的这句话,其实是写给北宋最高统治者看的。北宋王朝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政权,正是因为不能自强,所以最后也落得个“身死国灭”。历史就是这样无情,也是这样惊人地相似。
沈德潜评论本文:“抑扬顿挫,得《史记》神髓,《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此言达哉!
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着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着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丙午年的人日,我客居在长沙观政堂。堂下有一个曲形的池沼,池沼西是古墙。生长着卢橘和青竹,一条小径曲折幽篁。穿过小径南行,有官府种的几十株梅花。有的花蕾像花椒,有的花蕾像豆粒,有的稍露浅红,有的微显白色,开放得美丽动人。走在长满苍苔的小石间,顿时兴趣大发,我于是立即决定登古老的定王台,又横渡流湘江,登上岳麓山,站在高处望见湘江上楚水山水相绕。不禁悲从心起,我醉吟成此词。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一片官府的梅树林,倚傍着古老的城墙。花苞刚刚露出,尚无法摘下。池塘上的冰凝固如胶,墙角的积雪要化去了。天空中轻云浮荡,意气沉沉。我们曾共同拄着翠竹的手杖,愉快地在竹间小道漫步,一路上笑声不断,惊起了睡在沙滩上的鸥鹭鸳鸯。我们这些流连于山间的老人,有心去问候故王的台榭回廊。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我究竟为什么要四处飘泊?就像眼前的湘云楚水,不住地向远方流荡?我极目远望,只见一片烟水迷茫,令我生出无限感伤。眼见人家的大门上贴了金鸡的图样,春盘中把应节的玉燕盛上,人们都正在团圆,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可我却漂泊在外,只能为时光不再而独自伤心。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与恋人相聚幽会的幸福时光。可以想象到那里的垂柳,如今又是春天柳丝飘扬,一派新鲜的春色盎然。可等我骑马返回的时候,想与她再见面,只怕春天已过,一切一去不会回头。
参考资料:
1、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 北京: 中华书局,2009.7 : 第227-228页2、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1/1 :第238-239页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别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别。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着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人日:旧称夏历正月初七日为“人日”。《北史·魏收传》引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杜甫《人日》诗:“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别驾:官名,汉置别驾从事使,为刺史的佐吏,刺史巡视辖境时,别驾乘驿车随行,故名。宋于诸州置通判,近似别驾之职,后世因沿称通判为别驾。别沼:别池,别折迂回的池塘。卢橘:金桔。李时珍《本草纲目》云:“此桔生时青卢色,黄熟时则如金,故有金桔、卢桔之名。”并说:“注《文选》者以枇杷为卢桔,误矣。司马相如《上林赋》云:‘卢桔夏熟,枇杷橪柿,’以二物并列,则非一物明矣。”幽篁:指幽深的竹林。屐:木鞋,底有二齿,以行泥地。引申为鞋的泛称。定王台:在长沙城东,汉长沙定王所筑。乱:横渡。《诗·大雅·公刘》:“涉谓为乱。”疏:“水以流不顺,横渡则绝其流,故为乱。”《书·禹贡》:“乱于河。”孔传:“绝流曰乱。”麓山:一名岳麓山,在长沙城西,下临湘江。容与:舒缓的样子。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红萼:红花。萼,花蒂。冰胶:冰冻。墙腰:墙的中部。故王台榭:指汉长沙定王刘发所筑之台。登临:登山临水。也指游览。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目极:用尽目力远望。黏鸡:《荆楚岁时记》:“人日贴画鸡于户,悬苇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金盘句:金盘,指春盘,古俗于立春日,取生菜、果品、饼、糖等,置于盘中为食,取迎新之意谓之春盘。周密《武林旧事》立春条云:立春前一日“后苑办造春盘供进,及分赐贵邸宰臣巨珰,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精巧,每盘值万钱。”侵寻:渐进。万丝金:白居易《杨柳枝》十二首其九:“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参考资料:
1、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 北京: 中华书局,2009.7 : 第227-228页2、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1/1 :第238-239页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着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白石此词作于三十二岁,当时客居长沙。词中抒写怀人之思及飘泊之苦。据夏承焘《姜白石系年》,这是白石词中最早的怀念合肥情侣之作。白石青年时在合肥曾结识姊妹二人相交情深,后来却演化为一场爱情悲剧,使白石从此郁郁寡欢,刻骨相思。白石与合肥情侣初识合肥赤兰桥,其地多种柳,分手时为梅开时节,故白石词写及梅、柳,均与此一段“合肥情事”有关,由梅、柳而忆及旧日情侣,抒发一种绵绵不尽之相思之情,成为白石的一种思维定势和其词的一种惯性情绪。
小序记作词缘起。丙午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人日是正月初七。长沙别驾指湖南潭州通判萧德藻,当时白石客居其观政堂。堂下有曲池,池西背靠古城墙,池畔植有枇杷竹林,曲径通幽。穿径南行,忽见梅花成林,满枝花蕾,小的如花椒,大的如豆子,少许花蕾乍开,有红梅,也有白梅。头上枝影扶疏,脚下苍苔细石,词人与朋友们漫步其间,不觉动了游兴,于是立即动身,出游城东的定王台,又渡过城西的湘江,登上岳麓山。俯眺湘云起伏,湘水慢流,终于游兴已尽,悲从中来,遂醉吟成词。
上序片词序相表里,主写游赏心情。“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古城墙下,些许官梅,红萼尚小,还不到摘花插发的时候呢。官梅即官府种的梅花,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诗,有”东阁官梅动诗兴“之句,何况梅花与柳树一样,最能钩起白石的伤心心事呢。句中几许、未宜簪等语,流露出一片爱怜护惜之情。序中既描写出梅花的各种姿态,故词中便着意于抒发情意,词较序翻进一层。”池面冰胶,墙阴雪老“,二句对仗极工整。以胶状冰,以老状雪,写出凝冰难化、积雪不融,字面生新硬瘦的是白石词笔。白石诗法江西诗派,以拗折瘦硬为追求,给人一种刚劲的感觉,形成一种深远清苦的意境。寒意犹深,解冻何时。”云意还又沉沉。“彤云沉沉,欲雪大时,加倍写出寒意。词境之幽深清苦,正暗示着词人心境之沉郁。词人有意无意,也想舒散一下郁解的情怀。”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于是与友人一起,闲步穿过翠藤、竹径,来到林园能幽之处。一路行来,兴致渐高,不觉谈笑风生,惊起水边栖鸟。这两句很好地表达了此时词人野兴横生,乐以忘忧的心情。下一渐字,尤能传出心境由郁闷而趋向开朗。这是大自然对人心的感发。这几句与前几句境界迥异,一边是官梅红萼,一边是冰雪寒寒,一边又是翠藤径竹和沙禽,移步换景,情随景移,真有”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张炎《词源》)的妙处。
“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歇拍以简练生动之笔,写出偕友登定王台、渡湘江、登岳麓之一段游赏。故王台榭,野老林泉,虽然泛指,但或者也不无怀昔感今之意。以前名人流寓长沙者不少,如唐末韩侂便曾避地于此,其《小隐》诗云:“借得茅斋岳麓西,拟将身世老锄犁。”投入大自然怀抱,兴林泉之逸趣,发思古之幽情,词人一时乐以忘忧。呼唤登临四字,写出一片欢闹场景,试比较“云意又还沉沉”,前后心情已迥然不同。
下片从序言兴尽悲来四字翻出,写出追远怀人的深深悲慨。“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岳麓山上,词人极目天际,看湘云起伏,湘水缓流,顿时伤心无限,自己年年南去北来,飘泊江湖,竟为何事?白石《玲珑四犯》云:“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羇旅。”可作此词换头之诠释。陈锐《袌碧斋词话》云:“换头处六字句有挺接者,如‘南去北来何事’。”上片以呼唤登临之乐歇拍,换头挺接南去北来之悲,笔峰骤转,突兀峭拔,两相对比,大能突出词人悲怀之年深日久,以致刻骨铭心,于欢乐处犹不解释怀于往日悲情。此处有岭断云连之势。荡湘云楚水一句亦妙,写尽词人平生浪迹江湖无所归依之感。“朱户粘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朱门贴上画鸡,写人日民俗。《荆楚岁时记》云:“人日贴画鸡于户,悬苇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金盘即春盘,金盘所盛之燕,乃生菜所制,此写立春风俗。
《武林旧事》云:“春前一日,后苑办造春盘,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工巧。”此三句,慨叹转眼又是新年,时光徒然流逝。空叹二字,呼应换头何事二字,流露出光阴虚掷而又无可奈何的悲苦。词人所伤心空叹者何?“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柳、还袅万丝金。”全词主旨,至此才转折显现出来。忘不了,曾与伊人在西楼的美好集会,窗外,万缕嫩黄的柳丝,在春风中袅袅起舞。想垂柳、还袅万丝金,堪称佳句。
此句用一想字、一还字,便将回忆中昔日之景与想象中今日之景粘连叠合,灵思妙笔,浑融无迹。美好的回忆不过一刹而已。“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等到回到旧地,只怕已是春暮。结笔由过去想到未来,春初想到春深,时空转换处更显其情极悲伤,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从字面上看,是应合此时红萼未宜簪的早春时节而言,而其意蕴实为无计可归,归时人事已非的隐痛。白石怀念合肥女子诸词,如《淡黄柳》“恐梨花落尽成秋色”,《点绛唇》“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青青草”,《鬲溪梅令》“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与此词结笔同一语意。
此词与序是一整体。序主要写景物、游赏,上片与之相映照。但序以写景为主,词上片则融情入景,如“云意又还沉沉”。下片摆脱序文笼罩,托出伤心人之别有怀抱,另辟一境。但亦融景入情,如“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柳、还袅万丝金”。下片既是核心层次,上片及序文所写景物、游赏,便成为下片所写悲怀难遣之反衬。此词结构安排可谓严谨。词中意境,先由狭而广,即由城阴竹径而故王台榭,再由广而狭,而深,即由湘云楚水而写出种种悲怀。词境的迤逦展开,也反映出词人心灵由郁闷而希求解脱但终归于悲沉的一段变化历程。此词营造意境亦可谓精心。这是白石词的一大特点:善用暗线结构,时空的转换,意境的切换,情绪的变换均笔断意连,看似无迹可求实,则有暗脉潜通。构思之妙,无如白石。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729-1731页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 北京: 中华书局,2009.7 : 第227-228页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睡觉。银瓶玉井,彩箑云窗,往事少年依约。为当时曾写榴裙,伤心红绡褪萼。黍梦光阴,渐老汀洲烟蒻。
情人手腕上系着五色丝线,篆文书写的咒语符篆戴在头上,以避邪驱疫。在天青色纱帐中,她睡得格外香甜。在庭院中花树下摆好酒宴,在窗前轻摇彩扇,当歌对饮,往日的美景历历在目。当时曾在她的石榴裙上题诗写词,今天窗外的石榴已经凋残,曾经的欢乐已逝,光阴似箭,沙洲上柔嫩的蒲草在风中摇曳,茫茫如一片青烟。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薰风燕乳,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念秦楼也拟人归,应剪菖蒲自酌。但怅望、一缕新蟾,随人天角。
请不要再唱江南的古曲,那幽怨悲抑的哀曲,怎能安慰屈子的沉冤?春风和煦中燕子已生小燕,连绵细雨中梅子已渐渐黄圆。正午的骄阳正烈,美人是否也在幕帘中沐浴香兰?想她一定会回到绣楼,剪下菖蒲浸酒,自饮自怜。怅望中我仰望苍空,看那一弯新月冉冉升起,那清淡的月光伴随着我,来到这海角天边。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281-282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7:257-259盘丝系腕,巧篆(zhuàn)垂簪(zān),玉隐绀(gàn)纱睡觉。银瓶露井,彩箑(shà)云窗,往事少年依约。为当时曾写榴裙,伤心红绡褪萼(è)。黍梦光阴,渐老汀洲烟蒻(ruò)。
盘丝:腕上系五色丝线。巧篆:精巧剪纸,妆饰于头发簪上。玉隐绀纱睡觉:玉人隐在天青色纱帐中睡觉。银瓶:汲水器。采箑:彩扇。写榴裙:是指在红色裙上写字。红绡退萼:石榴花瓣落后留下花萼。黍梦:指黄粱梦。烟蒻:柔弱蒲草。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薰风燕乳,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念秦楼也拟人归,应剪菖(chāng)蒲(pú)自酌。但怅望、一缕新蟾(chán),随人天角。
沉魄:指屈原。午镜:盆水如镜。澡兰:五月五日,煮兰水沐浴。秦楼:秦穆公女弄玉,与萧史吹箫引凤,穆公为之筑凤台,后遂传为秦楼。菖蒲:端午一寸九节菖蒲浸酒,以辟瘟气。新蟾:新月。神话传说月中有三足蟾蜍,因以蟾代称月。天角:天涯。指遥远的地方。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281-282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7:257-259词写于端午节,所以词中以端午的天气、习俗作为线索贯穿所叙之事和所抒之情。
“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睡觉。”“盘丝”指盘旋的五色丝。端午节古人有以五色丝绕臂的风俗,认为如此可以驱鬼祛邪。梦窗词爱写美人的一部分,如手腕、足。端午节系着五色丝的玉腕的意象更是经常在梦窗词中出现。“巧篆”指书写了咒语或符篆的小笺,将它戴在自己的发簪上,古人认为端午佩带符篆可以避兵气。“绀纱”指天青色的纱帐,此物也正当时令。三句均为倒装句,从追忆往昔写起:过去每逢端午佳节这位冰肌玉肤的人儿总要早早推帐揽衣而起,准备好应节的饰物,打扮停当,欢度佳节。这里颠倒叙述次序,意在强调题面之“重午”。
“银瓶露井,彩箑云窗,往事少年依约。”“银瓶”本指酒皿,这里借代宴饮,“露井”本指没有覆盖的井,这里泛指花前树下。“彩箑”,彩扇,歌儿舞女所持,这里指代歌舞。“云窗”指镂刻精美的花窗。“银瓶”三句连用四个有色彩感的美丽事物,极精当地描绘出昔日的欢会,或在花前树下,或在华堂之中,环境固然美好,人亦年轻风流。“为当时曾写榴裙,伤心红绡褪萼。”“写裙”用《宋书·羊欣传》典。书法家王献之到羊欣家,羊著新绢裙午睡,献之在裙上书写数幅而去。这故事反映出南朝士人洒脱的性格,词人用来表现他和姬人的爱情生活。词人见窗外榴花将谢,由榴花想到石榴裙,于是自然忆起在姬人裙上书写的韵事。石榴花谢,人分两地,乐事难再,不由得让人伤感。“黍梦光阴,渐老汀州烟”,这里形容光阴似箭,“烟”形容嫩蒲的细弱,蒲草也是时令植物。
此二句言时光易逝,盛衰无常,连烟都要变老,何况石榴花呢?因此,从景物的衰败中以见人事的变迁,但上片结句占明的“渐老汀洲烟”却是当令景象,风景不殊,更使人感慨人事全非。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这句自然联想到了和端午节有关的典故。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后逢此节日便唱为他招魂的歌曲。上片作者已沉浸在青春易逝的哀伤中,所以不忍再听招魂之曲。
“薰风燕乳,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前两句以景物烘托时令。燕子春末夏初生雏,五月梅子黄,梅熟时雨曰黄梅雨。此非必当时实见。“午镜”也是当令物品。在端午日按习俗要高悬石炼镜。说是有驱鬼避邪的作用。“澡兰”,古代风俗,端午节人们要用兰汤洗浴。
作者看到家家帘幕低垂而引起午镜澡兰的联想,他想自己所思念的人这时也正在洗浴吧。此句又转回到端午,引出下两句:“念秦楼也拟人归,应剪菖蒲自酌。”这二句写思念之深,不禁设想姬人也在思念自己,她一边独酌,一边盘算着,词人何时才能归来,这真是一幅逼真的思妇图。“但怅望一缕新蟾,随人天角。”“新蟾”指新月,照应端午,“天角”,天涯海角,指淮安,当时已是南宋北部边界。这二句说她的等待也是徒然。她只能同词人一样望着天边的新月,苦苦相思吧!结句用共望新月表达了词人无穷无尽的思念之情。
这首词在铺写展开过程中打乱了时间、空间的顺序,正是因为这种时空交错,使人眼花缭乱,张炎评吴词“碎拆下来,不成片断”,有一定道理。但细细吟思,就会发现这些片断仍然有迹可寻。
画面围绕着端午节的风物、景色、风俗组合在一起,似断实续。在风格上也体现了吴词绵密缜丽的特点,词中多意象而少动作,好像它们中间缺少必要的钩连。并爱用丽字和典故,显得意深而词奥。但当读者抓住了词人感情的脉络和吴词在结构上的特点的话,还是可以读懂的。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 .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2013-2015页 2、 (清)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281-2823、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7:257-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