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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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
农家圆簋里虽然盛满熟食,上面却插着棘枝做的弯匙。通京大道如磨刀石般平坦,又好像射出的箭一样笔直。王公贵族们可以漫步其上,草民百姓只能两眼空注视。我悲愤满怀回顾起这些事,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衣衫湿。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远离京都的东方大国小邦,织机上的梭子已经空荡荡。小民穿葛鞋用粗麻线捆绑,无奈何只好赤脚踩踏寒霜。相反那些轻佻的公子哥们,大摇大摆走在宽阔大路上。他们大喇喇地来来又往往,那无耻模样让我痛心断肠。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山泉侧出且又是寒冷彻骨,千万不要浸湿刚砍的柴薪。我夜梦忧心醒来轻轻叹息,暗自哀怜我本多病劳苦人。伐下这些长长短短的柴薪,还可以装上车往家里搬运。暗自哀怜我本多病劳苦人,也该得片刻休养以安我身。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东方大邦小国国的臣民啊,一味受累没有人前来慰抚。西部诸侯国的王公贵族啊,个个穿着鲜艳华贵的衣服。就是那些摆渡为生的舟子,人五人六地披着熊罴裘服。还有那些家臣属隶的子弟,随便什么官位都可以补录。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东方国民也许以为是美酒,西部贵族并不以为是甜浆。送给东方国民是玲珑玉佩,西部贵族并不以为是珍藏。仰望那高天上灿烂的银河,如同明镜似的熠熠闪毫光。只见那三足鼎立的织女星,整日整夜七次移位运转忙。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虽然一天一夜七移运转忙,终归不能织成美丽的文章。再看那颗明亮亮的牵牛星,也不能像人间真牛拉车厢。无论是东部天空的启明星,西部天空的长庚星闪闪亮,还是如筚的天毕星弯又长,歪歪斜斜地忝列在银河旁。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南部天空虽然箕星在发光,并不能扬去谷物中的糠粃杂物。北部天空虽然斗星闪闪亮,并不能像斗子用来酌酒浆。南部天空虽然箕星在发光,也只是吞吐着长舌长又长。北部天空虽然斗星闪闪亮,宛如自西高举长柄舀东方。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76-48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1-436

有饛(méng)(guǐ)(sūn),有捄(qíu)(jí)匕。周道如砥(dǐ),其直如矢(shǐ)。君子所履(lǚ),小人所视。眷(juàn)言顾之,潸(shān)焉出涕。
饛:食物满器貌。簋:古代一种圆口、圈足、有盖、有座的食器,青铜制或陶制,供统治阶级的人使用。飧:熟食,晚饭。捄:曲而长貌。棘匕:酸枣木做的勺匙。周道:大路。砥:磨刀石,用以形容道路平坦。君子:统治阶级的人,与下句的“小人“相对。小人指被统治的民众。睠言:同“睠然”,眷恋回顾貌。潸:流泪貌。

小东大东,杼(zhù)(zhóu)其空。纠纠葛屦(jù),可以履霜。佻(tiāo)佻公子,行彼周行(háng)。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小东大东:西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杼柚:杼,织机之梭;柚,同“轴”,织机之大轴;合称指织布机。纠纠:缠结貌。葛屦:葛,葛草,茎皮可制葛布;屦,鞋。可:通“何”(用俞樾说)。佻佻:豫逸轻狂貌。周行:同“周道”。行,道路。

有冽氿(guǐ)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dàn)人。薪(xīn)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氿泉:泉流受阻溢而自旁侧流出的泉水,狭而长。获薪:砍下的薪柴。契契:忧结貌。寤叹:不寐而叹。惮:同“瘅”,疲苦成病。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pí)是裘(qiú)。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职劳:从事劳役。来:“勑”的借字,慰勉。或为“赉”的借字,赏赐。均通。西人:周人。舟人:郑笺:“舟,当作周。”一说为舟楫之人,周人中之低贱者。熊罴是裘:用熊皮、马熊皮为料制的皮袍。一说,郑笺谓“裘当作求”,这句意即狩猎求取熊罴。二说均通。私人:家奴。百僚:犹云百隶、百仆。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juān)鞙佩璲(suí),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qí)彼织女,终日七襄。
浆:米浆。鞙鞙:形容玉圆(或长)之貌。璲:贵族佩带上镶的宝玉。不以其长:以,因。长,善。郑笺:“佩之鞙鞙然,居其官职,非其才之所长也,徒美其佩而无其德,刺其素餐。汉:银河。监:同“鉴”,照。跂:同“歧”,分叉状。织女:三星组成的星座名,呈三角形,位于银河北侧。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huǎn)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jiù)天毕,载施之行。
七襄:七次移易位置。古人一天分十二时辰,白日分卯时至酉时共七个时辰,织女星座每一个时辰移动一次。报章:报,复,指织机的梭子引线往复织作;章,经纬纹理。不成报章,即织不成布帛。睆:明亮貌。牵牛:三颗星组成的星座名,又名河鼓星,俗名牛郎星,在银河南侧。服箱:驾车运载。服,负载;箱,车斗。启明、长庚:金星(又名太白星)晨在东方,叫启明,夕在西方,叫长庚。天毕:毕星,八星组成的星座,状如捕兔的毕网,网小而柄长,手持之捕兔。施:张。

维南有箕(jī),不可以簸(bǒ)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yì)酒浆。维南有箕,载翕(xī)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箕:俗称簸箕星,四星联成的星座,形如簸箕,距离较远的两星之间是箕口。斗:南斗星座,位置在箕星之北。挹:舀。翕:吸引。翕其舌,吸着舌头。箕星底狭口大,好像向内吸舌若吞噬之状。西柄之揭:南斗星座呈斗形有柄,天体运行,其柄常在西方。揭,举起。这句形容西方执柄举向东方。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76-48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1-436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这是一篇长诗。全诗结构严密,层次清晰,前后呼应。通篇运用对比和暗喻,由现实的人间,而虚幻的星空,展开东方人民遭受沉痛压榨的困苦图景和诗人忧愤抗争的激情。思路递进而奇崛,意蕴丰富而深厚。

  首章写“食”。由“有饛簋飧”联想到与如砥如矢的周道的关系。从“君子”和“小人”的不同境遇,抒写了诗人的悲伤。

  二章写“衣”。姚际恒《诗经通论》曰:“杼柚其空,惟此一语实写正旨。”织布机上的布帛全被征敛一空,寒霜上小民穿着破草鞋,而公子们还在经过那吸血管似的周道来榨取。这样的揭露相当深刻。

  三章写劳役。以薪柴为喻,通过烧柴不能水浸,隐喻疲病的人民应该休养生息。严粲《诗缉》解曰:“获薪以供爨,必曝而干之,然后可用,若浸之寒冽之泉,则湿腐而不可爨矣;喻民当抚恤之,然后可用,若困之以暴虐之政,则劳悴而不能胜矣。”

  四章写待遇不公平。“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而“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连周人中身份低贱的也“熊罴是裘”,家奴的子弟都“百僚是试”。通过这样典型的形象对照,反映了西周统治者与被征服的东方人民不平等的社会经济政治地位的悬殊。

  五章是全诗前后的过渡,前半继续写不公平的社会现象,郑笺云:“佩之鞙鞙然,居其官职,非其才之长也。徒美其佩而无其德,刺其素餐。”下半就自然地把视野转向上天,姚际恒《诗经通论》曰:“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此二句不必有义。盖是时方中夜,仰天感叹,适见天河烂然有光,即所见以抒写其悲哀也。”下面两句也是仰天所视有感,“跂其织女,终日七襄”,正是呼应二章的“杼柚其空”,并引出下章的“不成报章”。这一章承前启后,过渡自然。

  六章面向灿灿星空驰骋想像。诗人怨织女织不成布帛,怨牵牛不能拉车运输,朝启明,夕长庚,有名无实,讥笑毕星在大路上张网,徒劳无功。整个运转的天体都不能为小民解决困苦。

  七章对星座的意象描写更深一层。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分析道:“下四句与上四句虽同言箕斗,自分两义。上刺虚位,下刺敛民也。”簸箕星不能簸米扬糠,南斗星不能舀酒浆,都是徒具虚名,而且簸箕星张开大口,吐着长舌,斗星由西举柄向东。如欧阳修《诗本义》所释:“箕斗非徒不可用而已,箕张其舌,反若有所噬;斗西其柄,反若有所挹取于东。”这样的“怨天”,正是怨现实,揭露所谓“天”是为周王朝服务压榨东方小民的。这个结尾更深化了主题。

  象征、隐喻、鲜明的对比、丰富而奇幻的想像交错运用,是此诗艺术手法的特色。吴闿生《诗义会通》中说的“俶诡奇幻”,就是驰骋无羁的想像,奇特的比喻,创造丰富的奇崛的形象,从人间飞到星空,又从星空飞到人间,把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相结合,把现实主义描写与浪漫主义想像融合为有机的整体。吴氏说的“开辞赋之先声”,正是指出这种艺术手法对屈原赋的深刻影响。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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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农家圆簋里虽然盛满熟食,上面却插着棘枝做的弯匙。通京大道如磨刀石般平坦,又好像射出的箭一样笔直。公贵族们可以漫步其上,草民百姓只能两眼空注视。我悲愤满怀回顾起这些事,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衣衫湿。
远离京都的东方大国小邦,织机上的梭子已经空荡荡。小民穿葛鞋用粗麻线捆绑,无奈只好赤脚踩踏寒霜。相反那些轻佻的公子哥们,大摇大摆走在宽阔大路上。他们大喇喇地来来又往往,那无耻模样让我痛心断肠。
山泉侧出且又是寒冷彻骨,千万不要浸湿刚砍的柴薪。我夜梦忧心醒来轻轻叹息,暗自哀怜我本多病劳苦人。伐下这些长长短短的柴薪,还可以装上车往家里搬运。暗自哀怜我本多病劳苦人,也该得片刻休养以安我身。
东方大邦小国国的臣民啊,一味受累没有人前来慰抚。西部诸侯国的王公贵族啊,个个穿着鲜艳华贵的衣服。就是那些摆渡为生的舟子,人五人六地披着熊罴裘服。还有那些家臣属隶的子弟,随便什么官位都可以补录。
东方国民也许以为是美酒,西部贵族并不以为是甜浆。送给东方国民是玲珑玉佩,西部贵族并不以为是珍藏。仰望那高天上灿烂的银河,如同明镜似的熠熠闪毫光。只见那三足鼎立的织女星,整日整夜七次移位运转忙。
虽然一天一夜七移运转忙,终归不能织成美丽的文章。再看那颗明亮亮的牵牛星,也不能像人间真牛拉车厢。无论是东部天空的启明星,西部天空的长庚星闪闪亮,还是如筚的天毕星弯又长,歪歪斜斜地忝列在银河旁。
南部天空虽然箕星在发光,并不能用来把糠粃来簸扬。北部天空虽然斗星闪闪亮,并不能像斗子用来酌酒浆。南部天空虽然箕星在发光,也只是吞吐着长舌长又长。北部天空虽然斗星闪闪亮,宛如自西高举长柄舀东方。

注释
饛(méng):食物满器貌。簋(guǐ):古代一种圆口、圈足、有盖、有座的食器,青铜制或陶制,供统治阶级的人使用。飧(sūn):熟食,晚饭。
捄(qíu):曲而长貌。棘匕:酸枣木做的勺匙。
周道:大路。砥:磨刀石,用以形容道路平坦。
君子:统治阶级的人,与下句的“小人“相对。小人指被统治的民众。
睠(juàn)言:同“睠然”,眷恋回顾貌。
潸(shān):流泪貌。
小东大东:西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
杼柚(zhùzhóu):杼,织机之梭;柚,同“轴”,织机之大轴;合称指织布机。
纠纠:缠结貌。葛屦:葛,葛草,茎皮可制葛布;屦,鞋。
可:通“何”(用俞樾说)。
佻(tiāo)佻:豫逸轻狂貌。
周行(háng):同“周道”。行,道路。
氿(guǐ)泉:泉流受阻溢而自旁侧流出的泉水,狭而长。
获薪:砍下的薪柴。王宗石《诗经分类诠释》认为“获”为“檴”的假借,即榆木,如《诗经》诸篇中《邶风·凯风》《豳风·东山》《小雅·车舝》诸篇之棘薪、栗薪、樵薪。
契契:忧结貌。寤叹:不寐而叹。
惮:同“瘅”,疲苦成病。
职劳:从事劳役。来:“勑”的借字,慰勉。或为“赉”的借字,赏赐。均通。
西人:周人。
舟人:郑笺:“舟,当作周。”一说为舟楫之人,周人中之低贱者。
熊罴是裘:用熊皮、马熊皮为料制的皮袍。一说,郑笺谓“裘当作求”,这句意即狩猎求取熊罴。二说均通。
私人:家奴。
百僚:犹云百隶、百仆。
浆:米浆。
鞙(juān)鞙:形容玉圆(或长)之貌。璲(suí):贵族佩带上镶的宝玉。
不以其长:以,因。长,善。郑笺:“佩之鞙鞙然,居其官职,非其才之所长也,徒美其佩而无其德,刺其素餐。
汉:银河。
监:同“鉴”,照。
跂(qí):同“歧”,分叉状。织女:三星组成的星座名,呈三角形,位于银河北侧。
七襄:七次移易位置。古人一天分十二时辰,白日分卯时至酉时共七个时辰,织女星座每一个时辰移动一次。
报章:报,复,指织机的梭子引线往复织作;章,经纬纹理。不成报章,即织不成布帛。
睆(huǎn):明亮貌。牵牛:三颗星组成的星座名,又名河鼓星,俗名牛郎星,在银河南侧。
服箱:驾车运载。服,负载;箱,车斗。
启明、长庚:金星(又名太白星)晨在东方,叫启明,夕在西方,叫长庚。
天毕:毕星,八星组成的星座,状如捕兔的毕网,网小而柄长,手持之捕兔。
施:张。
箕:俗称簸箕星,四星联成的星座,形如簸箕,距离较远的两星之间是箕口。
斗:南斗星座,位置在箕星之北。
挹(yì):舀。
翕:吸引。翕其舌,吸着舌头。箕星底狭口大,好像向内吸舌若吞噬之状。
西柄之揭:南斗星座呈斗形有柄,天体运行,其柄常在西方。揭,举起。这句形容西方执柄举向东方。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76-48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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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这是一篇长诗。全诗结构严密,层次清晰,前后呼应。通篇运用对比和暗喻,由现实的人间,而虚幻的星空,展开东方人民遭受沉痛压榨的困苦图景和诗忧愤抗争的激情。思路递进而奇崛,意蕴丰富而深厚。

  首章写“食”。由“有饛簋飧”联想到与如砥如矢的周道的关系。从“君子”和“小人”的不同境遇,抒写了诗人的悲伤

  二章写“衣”。姚际恒《诗经通论》曰:“杼柚其空,惟此一语实写正旨。”织布机上的布帛全被征敛一空,寒霜上小民穿着破草鞋,而公子们还在经过那吸血管似的周道来榨取。这样的揭露相当深刻。

  三章写劳役。以薪柴为喻,通过烧柴不能水浸,隐喻疲病的人民应该休养生息严粲《诗缉》解曰:“获薪以供爨,必曝而干之,然后可用,若浸之寒冽之泉,则湿腐而不可爨矣;喻民当抚恤之,然后可用,若困之以暴虐之政,则劳悴而不能胜矣。”

  四章写待遇不公平。“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而“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连周人中身份低贱的也“熊罴是裘”,家奴的子弟都“百僚是试”。通过这样典型的形象对照,反映了西周统治者与被征服的东方人民不平等的社会经济政治地位的悬殊。

  五章是全诗前后的过渡,前半继续写不公平的社会现象,郑笺云:“佩之鞙鞙然,居其官职,非其才之长也。徒美其佩而无其德,刺其素餐。”下半就自然地把视野转向上天,姚际恒《诗经通论》曰:“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此二句不必有义。盖是时方中夜,仰天感叹,适见天河烂然有光,即所见以抒写其悲哀也。”下面两句也是仰天所视有感,“跂其织女,终日七襄”,正是呼应二章的“杼柚其空”,并引出下章的“不成报章”。这一章承前启后,过渡自然。

  六章面向灿灿星空驰骋想像。诗人怨织女织不成布帛,怨牵牛不能拉车运输,朝启明,夕长庚,有名无实,讥笑毕星在大路上张网,徒劳无功。整个运转的天体都不能为小民解决困苦。

  七章对星座的意象描写更深一层。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分析道:“下四句与上四句虽同言箕斗,自分两义。上刺虚位,下刺敛民也。”簸箕星不能簸米扬糠,南斗星不能舀酒浆,都是徒具虚名,而且簸箕星张开大口,吐着长舌,斗星由西举柄向东。如欧阳修《诗本义》所释:“箕斗非徒不可用而已,箕张其舌,反若有所噬;斗西其柄,反若有所挹取于东。”这样的“怨天”,正是怨现实,揭露所谓“天”是为周王朝服务压榨东方小民的。这个结尾更深化了主题。

  象征、隐喻、鲜明的对比、丰富而奇幻的想像交错运用,是此诗艺术手法的特色。吴闿生《诗义会通》中说的“俶诡奇幻”,就是驰骋无羁的想像,奇特的比喻,创造丰富的奇崛的形象,从人间飞到星空,又从星空飞到人间,把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相结合,把现实主义描写与浪漫主义想像融合为有机的整体。吴氏说的“开辞赋之先声”,正是指出这种艺术手法对屈原赋的深刻影响。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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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这首诗写作的时间,据《左传·庄公十年》所记“齐师灭谭”,即在公元前684年齐国因为谭国对它“失礼”而出兵灭亡这个小国,时在东周初期,它只能写在谭国灭亡之前。诗的历史背景还是周王朝统治力量强大的时候,东周时王室已经衰微。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76-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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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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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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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止清疏而内质朴实,他们当然不懂得我的异彩。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有用的材料被丢积在一边,人的才华就是这样被掩埋。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我仁之又仁义之又义,忠诚老实以充实自己。

重华不可遻兮,孰知余之从容!
舜帝已死不可再生,有谁来赏识我这样的气宇。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
自古来,贤圣不必同时,这到底是什么缘分?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夏禹和商汤已经远隔,就追慕也不能再世。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抑制着心中的愤恨,须求得自己的坚强。

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身遭不幸,只要我不变节,就会找到我所向往的圣人。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回路北上去寻找归宿,日已昏昏,天色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姑且吐出我的悲哀,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乱曰:
尾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浩荡的沅水湘水呵,每天每日地奔流不息。

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长远的路程阴晦幽蔽,是遥远而蛮荒的旅程。

曾唫恒悲兮,永慨叹兮。
不断地呕吟悲伤,永远地叹息凄凉。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世间上既没有知己,有何人可以商量。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我为人诚心诚意,但有谁为我佐证。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伯乐呵已经死了,千里马有谁品评?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各人的禀赋有一定,各人的生命有所凭。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我要坚定我的志趣,决不会怕死贪生。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无休无止的悲哀,令人深长叹息。

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世间混浊无人了解我,人心难测,没有人可以听我表叙。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人生一死不可回避,但愿世上没有什么使我矜惜。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请记下这件事吧,后进诸君,我将永远以先贤为榜样而前行!

参考资料:

1、 黄寿祺、梅桐生译注.楚辞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99-10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cú)徂莽土。
汩徂:急行。

(shùn)兮杳杳,孔静幽默。
眴:同“瞬”,看的意思。

郁结纡(yū)(zhěn)兮,离愍(mǐn)而长鞠。
纡轸:委曲而痛苦。离慜:遭忧患。鞠:困穷。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wán)方以为圜(yuán)兮,常度未替。
刓方以为圜:把方的削成圆的。刓:削。圜,同“圆”。常度:正常的法则。替:废也。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易初:变易初心。本迪:变道。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章:明也。志:记也。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

巧倕(chuí)不斵(zhuó)兮,孰察其揆正?
倕: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砍,削。

玄文处幽兮,蒙(méng)(sǒu)谓之不章。
蒙瞍:瞎子。章:文彩。

离娄微睇(dì)兮,瞽(gǔ)谓之不明。
离娄:传说中的人名,善视。睇:微视。瞽:瞎子。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nú)兮,鸡鹜翔舞。
笯:竹笼。鹜:鸭子。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臧:同“藏”。指藏于胸中之抱负。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瑾、瑜:均美玉。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委积:丢在一旁堆着。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遻(è)兮,孰知余之从容!
遌:遇。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邈:遥远。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大故:死亡。

乱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gǔ)兮。
汩:指水流疾貌,或为水的急流声。

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脩:长。

曾唫(yín)恒悲兮,永慨叹兮。
唫:同“吟”。此下四句据《史记》补入。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焉:怎么,哪里。程:量也。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错:同“措”,安排。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yuán)哀,永叹喟兮。
曾:同“增”。爰哀:悲哀无休无止。

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爱:吝惜。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类:楷式,法。

参考资料:

1、 黄寿祺、梅桐生译注.楚辞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99-10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谓之不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遻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曾唫恒悲兮,永慨叹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一般认为此诗作于屈原临死前,是诗人的绝命词。此诗历述作者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以及南行的心情,为自己遭遇的不幸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希望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全诗语句简短有力,颇有气促情迫之感,反映了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境,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

  诗篇开首先刻画诗人南行时的心情,两句极度表述忧郁、哀伤心理的诗句,一下子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伤怀永哀兮”、“郁结纡轸兮”,——表明诗人在初夏时节步向南方时,悲愤的情绪已达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客观环境对此时人物的心绪起了极好的衬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唯此“杳杳”“无所见”、“静默”“无所闻”,才更显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如果诗人在临终前的心态仅仅只停留于这种悲哀的水准上,那么,无论诗篇本身还是诗人的形象,都难以令人产生共鸣和敬慕。诗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将笔墨仅仅诉诸于个人遭遇的不幸与感伤上,而是始终同理想抱负的实现与否相联系,希冀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最后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唤起国民、国君精神上的觉醒,因而,诗篇在直抒胸臆之后,笔锋自然转到了对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的叙述。

  随之出现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为圜”、“章画志墨”、“巧倕不斵”——以标明自己坚持直道、不随世俗浮沉的节操;或通俗生动——“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怀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习见的例子作譬,以显示自己崇高的志向与追求;这些比喻集中到一点,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诚却不能见容于时,由此激发起读者的同情、理解与感慨,从而充实了作品丰厚的内在蕴含力,使之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正是由于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铺垫,故而作者发抒临终前的慨叹便有了厚实的基础与前提,诗篇正文末段的“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人们读来也便更觉悲慨而泫然了。

  最后部分的“乱辞”,可以说是诗人情感达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历述现状、原因、心情等以后,诗人至此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它是全诗内容的总结与概括,也是诗人心声的集中倾诉。毫无疑问,在诗人看来,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决不能因为自己行将死去而悲痛至放弃毕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圆满的结局,人虽会死去,而理想却永远不会消亡。故而诗人最后唱道:“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此篇在语言上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似有别于《九章》其他篇(《橘颂》除外):全诗句子大都不长,显得简短有力,读上去颇有急促感。从首句“滔滔孟夏兮”到篇终“乱辞”,几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为五言),——这显然是诗人的精心设计。

  作为临终前的绝命词,诗篇这样的处理,完全符合诗人的实际心境,或换言之,正因为面临自我选择的死亡,才会有气促情迫之感,而运用短促句,正是这种真切心境的实剖,既反映了此时此刻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态,也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从而使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与匠心于此可见一斑。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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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于田

: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袒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罄控忌,抑纵送忌。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袒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
尊贵的大叔出门围猎来呦,乘着四匹马拉的大车奔跑。他抖动着丝缰如纵横编织,车辕两旁的马儿像在舞蹈。驻马于大泽那里草木丰茂,四周驱兽的大火熊熊燃烧。大叔赤膊上阵徒手搏猛虎,猎物献郑伯送至他的公朝。我的大叔啊不要习以为常,防备猛兽伤害你把性命抛。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罄控忌,抑纵送忌。
尊贵的大叔乘车来到猎场,拉车的四匹大马毛色金黄。驾辕的马儿努力向前奔跑,外侧两马紧跟随如雁排行。深入到大泽但见林深草长,四面驱兽的大火烈焰升扬。多才多艺的大叔擅长射箭,驾驭马车的本领也很高强。他时而放马驰骋时而勒缰,他时而射箭时而纵禽逃亡。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
尊贵的大叔围猎到野外来,拉车的四匹马儿斑驳色彩。驾辕的俩马儿齐头并肩走,外侧的俩马儿好像把手摆。英武的大叔驻马在大泽中,四面驱兽的大火余烬未败。那纵横奔突的马儿慢下来,大叔的射箭频率也稀下来。他已经从容地打开箭筒盖,把宝雕弓放进囊里收起来。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57-16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5-157

叔于田,乘(chéng)(shèng)马。执辔(pèi)如组,两骖(cān)如舞。叔在薮(sǒu),火烈具举。袒(tǎn)(tì)暴虎,献于公所。将(qiāng)叔勿狃(niǔ),戒其伤女(rǔ)
田:同“畋(tián)”,打猎。乘乘:前一乘为动词,后为名词。古时一车四马叫一乘。辔: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组:织带平行排列的经线。骖:驾车的四马中外侧两边的马。薮:低湿多草木的沼泽地带。烈:“迾”的假借。火迾,打猎时放火烧草,遮断野兽的逃路。具:同“俱”。举:起。襢裼:脱衣袒身。暴:通“搏”,搏斗。公所:君王的宫室。将:请,愿。狃:反复地做。戒:警戒。女:汝,指叔。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xiāng),两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罄(qìng)控忌,抑纵送忌。
黄:黄马。服:驾车的四马中间的两匹。襄:同“骧”,奔马抬起头。雁行:骖马比服马稍后,排列如雁飞之行列。忌:作语尾助词。良御:驾马很在行。抑:发语词。磬控:弯腰如磬,勒马使缓行或停步。纵送:放马奔跑。一说骋马曰磬,止马曰控,发矢曰纵,从禽曰送。皆言御者驰逐之貌。

叔于田,乘乘鸨(bǎo)。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bīng)忌,抑鬯(chàng)弓忌。
鸨:有黑白杂毛的马。其色如鸨,故以鸟名马。齐首:齐头并进。如手:指驾马技术娴熟,如两手左右自如。阜:旺盛。罕:稀少。释:打开。掤:箭筒盖。鬯:弓囊,此处用做动词。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57-16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5-157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袒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罄控忌,抑纵送忌。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

  按照现代多数学者的说法,此诗的抒情主人公可能是一个女子,她赞美的大约是自己的恋人,一位青年猎手。古人以伯、仲、叔、季作排行,叔本指老三。《郑风·萚兮》有“叔兮伯兮,倡(唱)予和女”之句,《郑风·将仲子》中提到“仲子”,则当时郑国女子对恋人也可称“伯”“仲”“叔”,大约相当于今日民歌中的“大哥”“二哥”“三哥”之类。诗中说这位青年打死虎之后“献于公所”,可知他是随从郑伯去打猎的。

  第一章“叔于田”直截了当点出要写叔的什么事。“乘乘马”表现出其随公畋猎时的气势。三、四句则描绘他驾车的姿态。驾车之马有四匹,四匹马的缰绳总收一起拿在手中,如绶带或织带时的经线,两面的骖马同服马谐调一致,像在舞蹈一样整齐。其得心应手的情况,就像马完全在按驾车人的意识行动。把叔驾车的动作写得同图画、音乐、舞蹈一样,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正像《淮南子·览冥》说的王良造父驾车的情形,“上车摄辔,马为整齐而敛谐,投足调均,劳逸若一,心怡气和,体便轻毕,安劳若进,驰骛若灭,左右若鞭,周旋若环”。然而在此诗中只用了八个字。下面“叔在薮,火烈具举”,将叔放在一个十分壮观的背景之中。周围大火熊熊燃烧,猛虎被堵在深草之地,唯叔在其中与虎较量。叔脱去了上衣,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和身,也照亮了将要拼死的困兽。其紧张的情况,同斗兽场中惊心动魂的搏斗一样。结果是“襢裼暴虎,献于公所”。叔不但打死了猛虎,而且扛起来献到了君王面前,像没有事一样。一个英雄勇士的形象活生生显示了出来。这十五个字的描写,可与《三国演义》中“温酒斩华雄”那一段精彩的叙述相媲美。诗人夸赞叔,为他而自豪,又替他担心,希望他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感情,是复杂的。

  第二章写叔继续打猎的情形,说叔“善射”、“良御”,特别用了“磬控”一词,刻画最为传神。“控”即在马行进中骑手忽然将它勒住不使前进,这时马便会头朝后,前腿抬起;人则弯曲腰身如上古时的石磬。第三章写打猎结束时从容收了弓箭,以其在空手打虎和追射之后的悠闲之态,显示了他的英雄风度。

  全诗有张有弛,如一首乐曲,在高潮之后又是一段舒缓的抒情,成抑扬之势,富有情致。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5-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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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齐攻鲁,求其岑鼎

:
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献他鼎而请盟焉。齐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则请受之。”鲁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所难”鲁侯乃献岑鼎。
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献他鼎而请盟焉。齐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则请受之。”鲁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所难”鲁侯乃献岑鼎。
  从前,齐国攻打鲁国,要索取鲁国的镇国之宝-岑鼎。鲁国国君悄悄地换了另外一个鼎献给齐君,并向齐君请求订立合约。齐君不相信鲁君会把真的岑鼎送来,便提出:“如果柳季说这是真品,那么我就接受它。”鲁君只得去请求柳季。柳季说:“您把岑鼎当作是国家的重器,而我则把信用看成立身处事的根本。眼下你想破坏臣的根本,保全您的国家,这是臣下难以办到的事。”鲁君无奈只得将岑鼎献给齐君。
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wěi)献他鼎(dǐng)而请盟(méng)焉。齐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则请受之。”鲁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所难”鲁侯乃献岑(cén)鼎。
  岑鼎:鲁国名鼎的名称。古代把鼎作为立国的重器。柳季:鲁国最诚实而讲信用的人,柳下惠,一称柳季。以……为:把……当做。国:此指极珍贵的珍宝。信:诚信。破:破坏。全:保全。难:困难。
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献他鼎而请盟焉。齐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则请受之。”鲁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所难”鲁侯乃献岑鼎。

  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言九鼎。现代人早就认识到,信用是人们立身处事的原则,他们将狡狤视为人的恶习之一。本文正说明这个道理。

  确实,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不得不使自己与社会兼容,而这纷纭复杂的社会包含了各种人与人的关系,依靠种种社会规范来维系这些关系,使社会得到正常的健康发展。如果都像鲁君那样言而无信,这个社会也就不可能成为正常的有秩序的社会,人与之间就除了互相欺骗以外,不存在任何关系。因此,做人须讲信用,无论统治者或被统治者,都应明白这个道理,朝令夕改乃是社会不稳定的表现,尔虞我诈是人际关系淡漠的结果。但愿这种状况不复存在。至于柳季将个人表现置于国家之上,显然不太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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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旷撞晋平公

: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晋平公和臣子们在一起喝酒。酒喝的正高兴时,他就得意地说:“没有比做人君再快乐的了!没有人敢违背他的话!”师旷陪坐在前面,听了这话,便拿起琴朝他撞去。晋平公连忙收起衣襟躲让,琴在就撞在墙上损坏了。晋平公说:“师旷,您撞谁呀?”师旷答道:“刚才有个小人在我旁边胡说八道,所以撞他。”晋平公说:“说话的是我呀。”师旷说:“哎!这不是为人君主的人应说的话啊!”左右臣子认为师旷犯上,都要求惩办他。晋平公说:“放了他吧,我要把这件事当作一个警告。”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hān),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乃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乃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乃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乃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乃戒。”
莫乐为乃君:没有比做乃君再快乐的了。莫之违:没有乃敢违背他。师旷:名旷,字子野,是春秋后期晋国宫廷中的盲乐师。师旷侍坐于前:师旷陪坐在前面。援:执持,拿。。衽:衣襟、长袍。太师:师旷。谁撞,即撞谁。言于侧:于侧言。哑:表示不以为然的惊叹声。除:清除,去掉。除之:除掉他。故:所以。被:通“披”,披着。师旷:盲乃乐师。是非君乃者:这不是国君。谁撞:撞谁。释:放。酣:(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喟然::叹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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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阳对曰:“掌梦!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光风转蕙,氾崇兰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二八侍宿,射递代些。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悲帷翠帐,饰高堂些。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乱曰: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我年幼时秉赋清廉的德行,献身于道义而不稍微减轻。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具有如此盛大的美德,被世俗牵累横加秽名。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君王不考察这盛大的美德,长期受难而愁苦不尽。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上帝告诉巫阳说:“有人在下界,我想要帮助他。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但他的魂魄已经离散,你占卦将灵魂还给他。”

巫阳对曰:“掌梦!
巫阳回答说:“占卦要靠掌梦之官,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上帝的命令其实难以遵从。”“你一定占卦让魂魄还给他,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恐怕迟了他已谢世,再把魂招来也没有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巫阳于是降至人间招魂说: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魂啊回来吧!何必离开你的躯体,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往四方乱走乱跑?舍弃你安乐的住处,

而离彼不祥些!
遇上凶险实在很糟。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魂啊回来吧!东方不可以寄居停顿。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那里长人身高千丈,只等着搜你的魂。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十个太阳轮番照射,金属石头都熔化变形。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他们都已经习惯,而你的魂一去必定消解无存。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回来吧,那里不能够寄居停顿。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啊回来吧!南方不可以栖止。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野人额上刻花纹长着黑牙齿,掠得人肉作为祭祀,还把他们的骨头磨成浆滓。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那里毒蛇如草一样丛集,大狐狸千里内到处都是。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雄虺蛇长着九个脑袋,来来往往飘忽迅捷,为求补心把人类吞食。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回来吧,那里不能够长久留滞。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魂啊归来吧!西方的大灾害,是那流沙千里平铺。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被流沙卷进雷渊,糜烂溃散哪能止住。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侥幸摆脱出来,四外又是空旷死寂之域。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红蚂蚁大得像巨象,黑蜂儿大得像葫芦。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那里五谷不能好好生长,只有丛丛茅草可充食物。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沙土能把人烤烂,想要喝水却点滴皆无。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榜徨怅惘没有依靠,广漠荒凉没有终极之处。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回来吧。恐怕自身遭受荼毒!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魂啊回来吧!北方不可以停留。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那里层层冰封高如山峰,大雪飘飞千里密密稠稠。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回来吧,不能够耽搁得太久!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魂啊归来吧!你不要径自上天。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九重天的关门都守着虎豹,咬伤下界的人尝鲜。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另有个一身九头的妖怪,能连根拔起大树九千。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还有眼睛直长的豺狼,来来往往群奔争先。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把人甩来甩去作游戏,最后扔他到不见底的深渊。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再向上帝报告完毕,然后你才会断气闭眼。

归来!往恐危身些。
回来吧,上天去恐怕也身遭危险!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魂啊回来吧!你不要下到幽冥王国。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那里有扭成九曲的土伯,它头上长着尖角锐如刀凿。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脊背肥厚拇指沾血,追起人来飞奔如梭。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还有三只眼睛的虎头怪,身体像牛一样壮硕。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这些怪物都喜欢吃人,回来吧!恐怕自己要遭受灾祸。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啊回来吧!快进入楚国郢都的修门。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招魂的巫师引导君王,背向前方倒退着一路先行。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秦国的篝笼齐国的丝带,还有作盖头的郑国丝绵织品。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招魂的器具已经齐备,快发出长长的呼叫声。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啊回来吧!返回故居不再离乡背井。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天地上下四面八方,多有残害人的奸佞。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仿照你原先布置的居室,舒适恬静十分安宁。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高高的大堂深深的屋宇,栏杆围护着轩廊几层。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层层亭台重重楼榭,面临着崇山峻岭。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大门镂花涂上红色,刻着方格图案相连紧。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冬天有温暖的深宫,夏天有凉爽的内厅。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山谷中路径曲折,溪流发出动听的声音。

光风转蕙,氾崇兰些。
阳光中微风摇动蕙草,丛丛香兰播散芳馨。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穿过大堂进入内屋,上有红砖承尘下有竹席铺陈。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光滑的石室装饰翠羽,墙头挂着玉钩屈曲晶莹。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翡翠珠宝镶嵌被褥,灿烂生辉艳丽动人。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细软的丝绸悬垂壁间,罗纱帐子张设在中庭。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四种不同的丝带色彩缤纷,系结着块块美玉多么纯净。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宫室中那些陈设景观,丰富的珍宝奇形怪状。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香脂制烛光焰通明,把美人花容月貌都照亮。

二八侍宿,射递代些。
二八十六位侍女来陪宿,倦了便互相替代轮流上。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列国诸侯的淑美女子,人数众多真不同凡响。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发式秀美有各种各样,充满后宫熙熙攘攘。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容颜姿态姣好互相比并,真是风华绝代盖世无双。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娇柔的面貌健康的身体,流露出缠绵情意令人心荡。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俏丽的容颜美妙的体态,在洞房中不断地来来往往。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纤秀的弯眉下明眸转动,顾盼之间双目秋波流光。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肌肤细腻如脂如玉,留下动人一瞥意味深长。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离宫别馆有修长的大幕,消闲解闷她们侍奉君王。

悲帷翠帐,饰高堂些。
“张挂起翡翠色的帷帐,装饰那高高的殿堂。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红漆髹墙壁丹砂涂护版,还有黑玉一般的大屋粱。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抬头看那雕刻的方椽,画的是龙与蛇的形象。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坐在堂上倚着栏干,面对着弯弯曲曲的池塘。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荷花才开始绽放花朵,中间夹杂着荷叶肥壮。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紫茎的荇菜铺满水面,风起水纹生于绿波之上。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身着文彩奇异的豹皮服饰,侍卫们守在山丘坡岗。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有篷有窗的安车已到。步骑随从分列两旁。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丛丛兰草种在门边,株株玉树权当做篱笆护墙。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魂啊回来吧!为什么还要滞留远方?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家族聚会人都到齐,食品丰富多种多样。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有大米小米也有新麦,还掺杂香美的黄粱。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大苦与咸的酸的有滋有味,辣的甜的也都用上。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肥牛的蹄筋是佳肴,炖得酥酥烂扑鼻香。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调和好酸味和苦味,端上来有名的吴国羹汤。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清炖甲鱼火烤羊羔,再蘸上新鲜的甘蔗糖浆。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醋溜天鹅肉煲煮野鸭块,另有滚油煎炸的大雁小鸽。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卤鸡配上大龟熬的肉羹,味道浓烈而又脾胃不伤。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甜面饼和蜜米糕作点心,还加上很多麦芽糖。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晶莹如玉的美酒掺和蜂蜜,斟满酒杯供人品尝。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酒糟中榨出清酒再冰冻,饮来醇香可口遍体清凉。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豪华的宴席已经摆好,有酒都是玉液琼浆。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归来吧返回故居,礼敬有加保证无妨。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丰盛的酒席还未撤去,舞女和乐队就罗列登场。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安放好编钟设置好大鼓,把新作的乐歌演奏演唱。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唱罢《涉江》再唱《采菱》,更有《阳阿》一曲歌声扬。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美人已经喝得微醉,红润的面庞更添红光。

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目光撩人脉脉注视,眼中秋波流转水汪汪。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披着刺绣的轻柔罗衣,色彩华丽却非异服奇装。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长长的黑发高高的云鬓,五光十色艳丽非常。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二八分列的舞女一样妆饰,跳着郑国的舞蹈上场。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摆动衣襟像竹枝摇曳交叉,弯下身子拍手按掌。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吹竽鼓瑟狂热地合奏,猛烈敲击鼓声咚咚响。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宫殿院庭都震动受惊,唱出的《激楚》歌声高昂。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献上吴国蔡国的俗曲,奏着大吕调配合声腔。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男女纷杂交错着坐下,位子散乱不分方向。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解开绶带帽缨放一边,色彩斑斓缤纷鲜亮。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郑国卫国的妖娆女子,纷至沓来排列堂上。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唱到《激楚》之歌的结尾,特别优美出色一时无两。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赌具有饰玉筹码象牙棋,用来玩六簙棋游戏。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分成两方对弈各自进子,着着强劲紧紧相逼。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掷彩成枭就取鱼得筹,大呼五白求胜心急。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赢得了晋国制的犀带钩,一天光阴耗尽不在意。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铿锵打钟钟架齐摇晃,抚弦再把梓瑟弹奏起。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饮酒娱乐不肯停歇,沉湎其中日夜相继。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带兰香的明烛多灿烂,华美的灯盏错落高低。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精心构思撰写文章,文采绚丽借得幽兰香气。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人们高高兴兴快乐已极,一起赋诗表达共同的心意。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酣饮香醇美酒尽情欢笑,也让先祖故旧心旷神怡。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啊回来吧!快快返回故里。”

乱曰: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尾声:新年开始春天到来,我匆匆忙忙向南行。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绿苹长齐了片片新叶,白芷萌生又吐芳馨。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道路贯通穿越庐江,左岸上是连绵的丛林。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沿着泽沼水田往前走,远远眺望旷野无垠。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四匹青骊驾起一乘车,千乘猎车并驾前行。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点起火把蔓延燃烧,夜空黑里透红火光腾。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步行的赶到乘车的停留,狩猎的向导又当先驰骋。
步:步行的随从。骤处:乘车的随从停下。骤,驰;处,止。诱:导。打猎时的向导。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勒马纵马进退自如,又引车向右掉转车身。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与君王一起驰向云梦泽,赛一赛谁先谁后显本领。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君王亲手发箭射猎物,却怕射中青兕有祸生。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黑夜之后红日放光明,时光迅速流逝不肯停。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水边高地兰草长满路,这条道已遮没不可寻。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清澈的江水潺潺流,岸上有成片的枫树林。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纵目望尽千里之地,春色多么引人伤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魂啊回来吧,江南堪哀难以忘情!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朕:我,屈原自指。沫(mei妹):微暗。引伸为消减。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主:守、持有。芜秽:萎枯污烂。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上:指楚王。离:遭遇。殃:祸患。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帝:上帝。巫阳:古代神话中的巫师。人:指楚王。辅:帮助。特指上天辅助人间帝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筮予之:通过卜筮知魂魄之所在,招还给予其人。

巫阳对曰:“掌梦!
掌梦:掌梦之官,实司其事。巫阳因其难招,故作托词。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若:你,指巫阳。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谢:凋落。按:“若必筮予之”三句作为上帝言语,首见项安世《项氏家说》,闻一多、陈子展从之。

巫阳焉乃下招曰:
焉乃:于是。按:“巫阳焉”属此句。“焉乃”连文用王引之《经传释词》说。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些:语尾助词,读音“唆”(suo)疑同今民歌中"啰"音。

而离彼不祥些!
离:同“罹”,遭。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雕题黑齿:额头上刻花纹,牙齿染成黑色。指南方未开化的野人。题,额头。醢(hai海):肉酱。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蓁(zhen真)蓁:树木丛生貌,此指积聚在一起。封狐:大狐。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虺(hui毁):毒蛇。儵(shu舒)忽:同“倏忽”,忽然。益:补。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淫:久留。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雷渊:神话中的深渊。爢(mi米):同“靡”,粉碎。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壶:通“瓠”,葫芦。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菅(jian坚):一种野草,细叶绿花褐果。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贼:残害。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增(ceng层):通“层”。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九关:指九重天门。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从(zong纵):同“综”,直。侁(shen申)侁:众多貌。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致命:上报。

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幽都:神话中地下鬼神统治的地方。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土伯:地下王国的神灵。约:弯曲。一说,尾也。一说,肚下肉块。觺(yi疑)觺:尖利貌。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敦脄(mei梅):很的背肉。疑为神怪名。駓(pi披)駓:跑得很快的样子。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参:同“三”。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甘人:以食人为甘美。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修门:郢都城南三门之一。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工祝:工巧的巫人。背行:倒退着走。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秦篝:秦国出产的竹笼,用以盛被招者的衣物。齐缕:齐国出产的丝线,用以装饰“篝”。郑绵络:郑国出产的丝棉织品,用作“篝”上遮盖。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招具:招魂用品,擅上文“秦篝”、“齐缕”、“郑绵络”等。永:长。招魂者要长声呼唤被招者。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反:同“返”。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像设:假想陈设。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槛:栏杆。轩:走廊。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网户:刻镂网状空格的门户。朱缀:交缀处涂上红色。方连:方格图案,即指“网户”。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宎(yao要):深密。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径:直。复:曲,指川谷水流曲折。

光风转蕙,氾崇兰些。
崇:通“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奥:内室。尘筵:铺在地上的竹席。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砥室:形容地面、墙璧都磨平光亮像磨刀石一样。翠翘:翠鸟尾上的毛羽。曲琼:玉钩。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齐光:色彩辉映。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蒻(ruo弱)阿:细软的缯帛。帱(chou筹):璧帐。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纂组绮缟:指四种颜色不同的丝带。纂,赤色丝带;组,杂色丝带;绮:带花纹丝织品;缟:白色丝织品。琦璜:美玉。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兰膏:泛言有香气的油脂。

二八侍宿,射递代些。
二八:以八人为行。二八十六人。射(yi义):厌。递:更替。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九侯:泛指列国诸侯。迅:通“洵”,真正。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盛鬋(jian剪):浓密的鬓发。鬋,下垂的鬓发。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比:并。顺:通“洵”,诚然。弥代:盖世。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弱颜:容貌柔嫩。固植:身体健康。謇:发语词。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姱(kua夸):美好。修:美。絙(geng):绵延。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曼:长。睩(lu录):眼珠转动。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靡:细致。腻:光滑。理:肌肤。矊(mian免):目光深长。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悲帷翠帐,饰高堂些。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桷(jue决):方的椽子。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芰(ji技)荷:荷叶。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屏风:荇莱,又名水葵。一种水生植物。文:同:“纹”,指波纹。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文异:文彩奇异。豹饰:以豹皮为饰,指侍卫武士的装束。陂陁(po tuo坡陀):高低不平的山坡。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轩:有篷的轻车。辌(liang凉):可以卧息的安车。低:通“抵”,到达。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薄:草木丛生。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宗:聚。多方:多种多样。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粢(zi资):小米。穱(zhuo桌):早熟麦。挐(ru如):掺杂。黄梁:黄小米。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辛:辣。行:用。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腱:蹄筋。臑(nào):炖烂。若:与“而”意同。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吴羹:吴地浓汤。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胹(er而):煮。炮:烤。柘(zhe这)浆:甘蔗汁。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鹄酸:据闻一多校。当作“酸鹄”。鹄,天鹅。臇(juan倦):少汁的羹。鸿鸧(cang仓)鸿,大雁;鸧,即鸧鸹,一种似鹤的水鸟。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露:借为“卤”。一说借为“烙”。臛(huo霍):肉羹。蠵(xi西):大龟。厉:浓烈。爽:败、伤。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粔籹(ju nv巨女):用蜜和面粉制成的环状饼。饵:糕。餦餭(zhang huang张皇):即麦芽糖,也叫饴糖。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勺:通“酌”。羽觞:古代一种酒嚣。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酎(zhou胄):醇酒。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通:通“彻”,撤去。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安放好编钟设置好大鼓,把新作的乐歌演奏演唱。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涉江、采菱:楚国歌曲名。扬荷:多作《阳阿》,楚国歌曲名。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酡(tuo驼):喝酒脸红。

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嬉光:形容撩人的目光。眇:通“妙”。曾:通“层”。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被(pi技):披。文:文绣。纤:细软。陆离:形容色彩斑斓。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二八:指两队女乐。齐容:装束一样。郑舞:郑国的舞蹈,比较放纵。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衽:衣襟。交竿:衣襟相交如竿。抚:通“拊”,拍击。案:同“按”。下:似指弯腰下屈的舞蹈动作。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搷(tian填):猛击。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激楚:楚国的歌舞曲名。或谓指激烈的楚歌之声。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吴歈(yu俞):吴地之歌。蔡讴:蔡地之歌。大吕:乐调名。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组:系佩饰的丝带。缨:帽带。班:同“斑”。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妖玩:指妖绕的女子。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秀先:优秀出众。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菎(kun昆)蔽:饰玉的筹玛。赌博用具。象棋:象牙棋子。六簙用具。六簙(bo伯):一种棋戏。可用以赌博。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分曹:相对的两方。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枭:博戏术语。成枭棋则可取得棋局上的鱼,得二筹。牟:取。五白:五颗骰子组成的特彩。得此可胜。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犀比:犀角制的带钩,用作赌胜负的彩注。一说用犀角制成的赌具。白日:指一天时光。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铿:象声词。簴(ju巨):钟架。揳(ia夹):抚。梓瑟:梓木所制之瑟。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错:错落安置。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结撰:构思。至思:尽心思考。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极:极至,此当指极度快乐。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先故:先祖与故旧。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乱曰: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乱:乱辞,尾声。献:进。汩(yu玉):形容匆匆而行。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菉:通“绿”。苹:一种水草。白芷:一种香草。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贯:通。庐江:洪兴祖《楚辞补注》云:“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谭其骧以为当指今襄阳、宜城界之潼水。春秋时,地为庐戎之国,因有此称。长薄:杂草丛生的林子。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倚:沿。畦:水田。瀛:大水。博:旷野之地。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青骊(li离):青黑色的马。驷:驾一乘车的四匹马。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悬火:焚林驱兽的火把。玄颜:黑里透红。指天色。烝:上升。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步:步行的随从。骤处:乘车的随从停下。骤,驰;处,止。诱:导。打猎时的向导。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抑:勒马不前。骛(wu务):奔驰。若:顺,指进退自如。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梦:指云梦泽。这一带是楚国的大猎场,地跨大江南北。课:比试。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惮青兕:怕射中青兕。兕,犀牛一类的野兽。楚人传说猎得青兕者,三月必死。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朱明:指太阳。淹:留。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皋:水边高地。渐(jian坚):遮没。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湛湛:水深的样子。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阳对曰:“掌梦!
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
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冬有穾厦,夏室寒些。
川谷径复,流潺湲些。
光风转蕙,氾崇兰些。
经堂入奥,朱尘筵些。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
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兰膏明烛,华容备些。
二八侍宿,射递代些。
九侯淑女,多迅众些。
盛鬋不同制,实满宫些。
容态好比,顺弥代些。
弱颜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态,絚洞房些。
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靡颜腻理,遗视矊些。
离榭修幕,侍君之闲些。
悲帷翠帐,饰高堂些。
红壁沙版,玄玉梁些。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坐堂伏槛,临曲池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紫茎屏风,文缘波些。
文异豹饰,侍陂陁些。
轩辌既低,步骑罗些。
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肴羞未通,女乐罗些。
敶钟按鼓,造新歌些。
《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嬉光眇视,目曾波些。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二八齐容,起郑舞些。
衽若交竿,抚案下些。
竽瑟狂会,搷鸣鼓些。
宫庭震惊,发<激楚>些。
吴歈蔡讴,奏大吕些。
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敶组缨,班其相纷些。
郑卫妖玩,来杂陈些。
《激楚》之结,独秀先些。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分曹并进,遒相迫些。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晋制犀比,费白日些。
铿钟摇簴,揳梓瑟些。
娱酒不废,沈日夜些。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结撰至思,兰芳假些。
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酎饮尽欢,乐先故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乱曰: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菉蘋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倚沼畦瀛兮,遥望博。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招魂》一文的作者,历史上有不同说法。司马迁认为是屈原的作品,他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王逸在《楚辞章句》里认为是宋玉的作品:

  “《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

  令人多少有点奇怪的是,长期以来,汉唐魏晋宋的文人大多接受王逸的说法。直至明代学者黄文焕在《楚辞听直·听二招》中,才明确批驳了王逸的说法,并首次提出《招魂》系屈原自招其魂的观点。此后,清人林云铭的《楚辞灯》、今人游国恩的《屈原》等著作,均支持黄文焕的观点,认为《招魂》乃屈原自招其魂。

  游国恩指出,古代有招自己生魂的事例,谢灵运《山居赋》“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杜甫《彭衙行》“剪纸招我魂”,即其例。此外,少数民族亦流传招活人魂的习俗,《文献通考》卷330引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今本无)记有当地风俗:“家人远而归者,止于三十里外。家遣巫提竹篮迓,脱归人贴身衣贮之篮,以前导还家。言为行人收魂归也。”(其实,这种迎接归人的习俗,在客观上具有减少返乡者把传染性疫病从外地传入的功能)。

  此外,也有人认为《招魂》一文,是宋玉为招死去的楚顷襄王魂而作,或认为是宋玉为重病的楚顷襄王招魂。与此同时,在沅湘民间,至今仍然流传着,宋玉、景差在屈原死去一年之际,来到汨罗江,为屈原招魂的故事。

  其实,宋玉、景差曾经为屈原招魂,宋玉或景差曾经为楚顷襄王招魂,屈原曾经为自己招魂,屈原曾经为楚怀王招魂,都可能发生过,而他们的这些作品可能都以《招魂》为名。但是,具体到流传至今的《楚辞·招魂》一文,则应当是屈原为楚怀王招魂时所作。

  首先,司马迁在《史记》中明确指出屈原作品有《招魂》一篇。其次,招魂是一项严肃的活动,一般来说都是奉命而作,招魂的对象是死者或重病将死者。据此可知,《招魂》是屈原奉命为楚怀王招魂而创作,它是屈原任职三闾大夫期间所写的最后一篇职务作品。再者,《招魂》描述的主人公生活,不符合屈原的身份和实际情况,而是符合楚王的身份。

  我们知道,公元前329年,楚威王死,在位11年,楚威王之子熊槐继位,是为怀王。公元前328年,为楚怀王元年。公元前299年,楚怀王入秦被扣留,在位30年;楚立太子横,是为顷襄王。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于秦。

  需要说明的是,根据《逸周书·谥法解》,周公旦和太公望制定谥法,在君王、诸侯、大夫死后,子孙们要立庙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并根据死者生前的事迹和遭遇,对其评定一个称号,该称号叫做谥号。楚怀王即楚王熊槐死后得到的谥号,它是顷襄王与群臣根据熊槐在位事迹和遭遇而选定的,表示同情和怀念的意思。怀,本意是指胸前,引申为怀藏、想念、心意、归向、安抚、环绕、来到;对楚王熊槐谥号“怀王”,应当是寓意对熊槐客死秦国的悲惨遭遇的安抚。

  这就充分表明,楚怀王客死秦国后,楚国曾为其举行过相应的正规的祭祀活动,《招魂》即官方祭祀活动的一部分。由于楚怀王被骗入秦,孤身滞留秦国三年之久,并最终客死秦国,他的遭遇曾令楚人举国哀之。因此,为楚怀王招魂的活动,可能进行过多次,而最隆重的招魂仪式应当是在楚怀王刚刚死去的时候,也就是说《招魂》应写于此时。

  我国古代没有前身、后世的观念,也没有天堂、地狱的观念,只有灵魂不死和神鬼观念。中国古代所说的幽都与地狱的性质本不相同,幽都指地下空间的世界,而地狱则是灵魂接受审判、处罚并转世重新发配的地方。事实上,《招魂》描述天上有虎豹九关、地下有土伯九约,均没有天堂和地狱的概念。不过,在佛教传入中国后,幽都逐渐被赋予了地狱的功能,天上也有了玉皇大帝和天宫。

  所谓灵魂不死,意思是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凡是人睡眠时、重病昏迷时,以及死去时,都被解释为灵魂出窍,即灵魂脱离了肉体,要想让人活过来,就需要把灵魂重新招回到肉体之中。所谓神鬼观念,原本指人死去后的灵魂,好的灵魂就是神,坏的灵魂就是鬼(最初,鬼并无坏意,而是指祖先灵魂)。此外,除了人有灵魂外,其它自然物也有灵魂,例如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大约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从原始的鬼神观念,又演绎出神仙观念。

  在我国云南纳西族的习俗里,每家都悬挂着一个存放家庭成员灵魂的竹篓,姑娘出嫁到婆家,要进行灵魂从娘家转接入婆家的巫术仪式,只有这样才表示新人真的到了婆家,在当地的观念里该仪式甚至比转户口还重要。当有人去世时,则要为其举行招魂仪式,这时招魂的目的不再是让灵魂返回肉体,而是指引灵魂返回祖先居住的地方,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叶落归根。为此,纳西族的东巴(巫师),专门绘有“神路图”,上面写着本族迁徙路上经过的地名,这些地名往往多达一二百个,招魂时东巴要面朝死者的灵柩,倒退着一边走一边按顺序依次高声念出。台湾学者李霖灿先生(原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曾考察过纳西族的神路图,发现地名都是真实的,而且晚近时期迁徙经过的地名仍然能辨认出来。

  屈原所处时代的楚国招魂习俗,不一定与今日纳西族完全一样。但是,招魂的基本文化内涵应当是相同的,即引导死者的灵魂回归故里家乡。这在《招魂》中是非常明确的,例如“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锦络些。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描述的正是巫师倒退着,拿着盛放灵魂的竹篓,引导灵魂返归家乡的场景。

  值得注意的是,《招魂》最后一句话“魂兮归来,哀江南”。这是因为,楚国本来就地处江南,因此特别强调死者灵魂回归江南,也就意味着死者不是在楚国境内去世的。据此可知,《招魂》所招之魂,只能是客死秦国的楚怀王之魂。事实上,《招魂》全文长达282句,在屈原的作品中仅次于《离骚》和《天问》,显然这是在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举行招魂时所作,而其人非楚怀王莫属。

  《招魂》全文可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段是序篇,第二段是正文,第三段是尾声。

  序篇首先描述死者灵魂的哭诉,其中“长离殃而愁苦”,或以为是指屈原遭到放逐,其实是指楚怀王客死秦国。接下来描述,上帝同情楚怀王的不幸遭遇,命令巫阳为其招魂。然后描述巫阳以自己的职责是占梦解梦为理由,而勉强接受上帝的命令。

  这种开场白,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藏有某种玄机,或许这是屈原在用巫阳暗指自己。我们知道,古代巫术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知识体系,其内容包罗万象,因此巫师也要有所分工,以便各司其职,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然而,由于屈原与楚怀王有着不寻常的君臣关系,因此屈原勉为其难,决定亲自为楚怀王招魂。为此,屈原借怀王托梦上帝,再由上帝命令巫阳的过程,实现由自己来为怀王招魂的目的。事实上,在《九歌》里,招魂、收魂的工作是由大司命承担的,这应当是楚国的传统习俗。但是,屈原曾长期担任三闾大夫之职,他同时又是一个具有创新精神的巫师、学者和政治家,因此他才有可能革新招魂仪式,改由“巫阳”实施招魂。

  正文的内容可分为两个层次,其一描述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各有其害,呼吁灵魂不要到那些地方去,而是要返回故居。其二描述巫师引导灵魂返归故里的场景,特别渲染死者生前在故居生活的豪华舒适,诸如“九侯淑女”、“实满宫些”,显然是君王才会有的生活。

  尾声描述主持招魂者,回忆当年春天自己曾与怀王到南方狩猎的欢快场景;紧接着对比今日,道路已被荒草遮掩,遥望千里之外的远方(应指怀王客死在秦国之地),伤春之心油然而生,并衷心发出“魂兮归来,哀江南”的呼唤。

  有意思的是,我国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土有男子(灵魂)驭龙升天图,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有龙凤导人(灵魂)升天图。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出土的帛画,绘有天上世界、人间世界、地下世界等丰富内容。凡此种种,均表明在春秋战国以及秦汉时期,楚国楚地特别注重人死后灵魂归宿的问题,这也是诸子百家唯有楚国的文人学者会撰写《九歌》、《招魂》、《大招》的原因所在。

  长沙是楚国首封之地,这里也是楚国先王的祖庙所在地。因此,楚怀王死后的灵魂,应当被引导到祖庙里。也就是说,为怀王招魂的仪式是在长沙举行的,屈原所作《招魂》也是在长沙脱稿的,而尾声中的睹物思情亦在情理之中。与此同时,楚怀王的遭遇、楚国的衰弱,也促使屈原对天命、对历史、对巫术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天问》的腹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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