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人

留春令·画屏天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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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捻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别浦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捻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别浦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从梦中刚刚醒来,隐约恍惚。画面上面的十洲云水,宛如罩着迷雾,就象在天边。我坐起来展开红色的信笺,给我的心上人写情书。我只有把所有伤心的心情,告诉你。在我们作别的那河边的高楼上,我曾多次去老地方徘徊,面对江南的千里山水,我更加凄楚。楼下分流的水声之中,就有我当日凭栏时流下的思念的相思泪珠,我如何消愁。
画屏天畔(pàn),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捻(niǎn)红笺(jiān)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别浦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依约:依稀,隐约。十洲:道教所传在海中十处仙境。捻:拈取。别浦:送别的水边。分流水:以水的分流喻人的离别。
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捻红笺十人书,写无限伤春事。别浦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起首三句,想象奇特而瑰丽,落笔颇为不俗:近在咫尺的屏风,在迷离中居然看成像天般遥远。一实一虚,一近一远,通过这强烈的对比,表达了对情人远别的怀思。“十洲”,是仙人所居、人迹罕至之地。托名为汉东方朔撰的《十洲记》载,在八方大海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词中例以美人为仙,美人所居为仙境,暗指所思念的人的居处。十洲是仙灵境界,凡人无法到达,只有在梦中才能前往。梦醒后,看到屏风上画着的山山水水,犹疑是梦中所历,更写出梦境的虚幻和醒后的怅惘,真是妙有远神,令人掩抑低徊不已。歇拍两句写美人手执着写有无限伤春心事的红笺准备十给情人书信,此二句把十人的红笺与十洲的残梦联系起来,创造出情景交融的境界,表现了词人苦恋的情怀,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下片是对往事的回忆,写抒情主人公曾无聊地独倚高楼—— 正在两人分别的水边,面对着辽阔的千里江南之地。这里所写的不是昔时相聚的欢娱,而是别后的思念,脱出词家惯常用的上下片对比的手法,感情便越觉沉厚。结拍两句,进一步写倚楼时的怀思。此处着意在“分流”二字。古乐府《白头吟》:“蝶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以水东西分流,喻人们一别之后不再相见。人倚高楼,念远之泪却滴向楼下分流的水中,将离愁别绪与怀人立情抒写得深婉曲折而又缠绵悱恻,具有感人至深的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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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九日悲秋不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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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风凋碧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笑靥深。
初见雁,已闻砧。绮罗丛里胜登临。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滟滟金。

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风凋(diāo)城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笑靥(yè)深。
凤城:旧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引凤降于京城,称丹凤城。后遂称京都为凤城。笑靥:脸上笑出的圆窝。

初见雁,已闻砧(zhēn)。绮罗丛里胜登临。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shāng)滟滟金。
纤纤玉:指双手细白如玉。霞觞:指美酒。滟滟金:指金黄色的酒浆。

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风凋碧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笑靥深。
初见雁,已闻砧。绮罗丛里胜登临。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滟滟金。

  北宋徽宗崇宁。大观间,即公元十二世纪之初的某一年的重阳节前,当时的权相蔡京派人请小晏填写新词,作为应节歌唱之用,小晏于是欣然为作此篇。

  作为重九的应节之作,小晏这首词是很特别的,他把悲秋、登高、怀人等等传统的题材和写法统统抛却,一反常情,说柳叶落实愁眉淡了,黄花开是笑靥深了,而且大肆渲染歌舞酒宴的豪华享乐气氛,简直把重阳写成了一个欢乐的节日。这一特点很值得玩味的。王灼说小晏作此词“无一语及蔡者”,意思是说作者没有借机攀附权贵,是对作者的赞赏。然而,王灼似乎看得浅了。仔细品味起来,小晏非但没有阿谀蔡京,这种一反常规的写法,未尝不是对蔡京的讽刺:“九日悲秋不到心”,别人都悲秋,那是因为很多不如意,你蔡京位极人臣,百事顺遂,悲秋怎会到你的心上:“绮罗丛里胜登临”,别人都去登高以避灾祈福,你蔡京大富大贵,哪里用的着这一套,偎红倚翠,饮酒享乐就是了!从这个角度来读这首词,不是很有意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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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秋日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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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寂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纷纷杂杂的树叶飘落在铺满残花的石阶上,寒夜一片寂静,只听见那寒风吹动落叶发出的轻微细碎的声音。珍珠的帘幕高高寂起,玉楼空空无人迹。夜色清淡,烁烁闪光的银河直垂大地。每年今天的夜里,都能见到那如绸缎般的皎月,而年年今天的夜里,心上人都远在千里之外。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愁肠已经寸断,想要借酒浇愁,也难以使自己沉醉。酒还未喝,却先化作了辛酸的眼泪。残灯闪烁,枕头歪斜,尝尽了孤眠滋味。算来这相思之苦,积聚在眉头,凝结在心间,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回避。

参考资料:

1、 程帆.《唐诗宋词鉴赏辞典》.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3062、 李霁野.《唐宋词启蒙》.北京:开明出版社,1993:503、 吴兆基.《宋词三百首》.武汉:长江出版社,2010:74、 傅德岷,卢晋.《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武汉:长江出版社,2010:115、 李之亮.《白话宋词三百首》.长沙:岳麓书社,2005:7

纷纷坠叶飘香砌(qì)。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香砌:有落花的台阶。寒声碎:寒风吹动落叶发出的轻微细碎的声音。真珠:珍珠。天淡:天空清澈无云。月华:月光。练:白色的丝绸。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qī),谙(ān)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无由:无法。明灭:忽明忽暗。欹:倾斜,斜靠。谙尽:尝尽。都来:算来。

参考资料:

1、 程帆.《唐诗宋词鉴赏辞典》.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3062、 李霁野.《唐宋词启蒙》.北京:开明出版社,1993:503、 吴兆基.《宋词三百首》.武汉:长江出版社,2010:74、 傅德岷,卢晋.《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武汉:长江出版社,2010:115、 李之亮.《白话宋词三百首》.长沙:岳麓书社,2005:7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此词是一首怀人之作,其间洋溢着一片柔情。上片描绘秋夜寒寂的景象,下片抒写孤眠愁思的情怀,由景入情,情景交融。

  写秋夜景象,作者只抓住秋声和秋色,便很自然地引出秋思。一叶落知天下秋,到了秋天,树叶大都变黄飘落。树叶纷纷飘坠香砌之上,不言秋而知秋。夜,是秋夜。夜寂静,并非说一片阒寂,声还是有的,但是寒声,即秋声。这声音不树间,却来自树间,原来是树上飘来的黄叶坠阶上,沙沙作响。

  这里写“纷纷坠叶”,主要是诉诸听觉,借耳朵所听到的沙沙声响,感知到叶坠香阶的。“寒声碎”这三个字,不仅明说这细碎的声响就是坠叶的声音,而且点出这声响是带着寒意的秋声。由沙沙响而感知落叶声,由落叶而感知秋时之声,由秋声而感知寒意。这个“寒”字下得极妙,既是秋寒节候的感受,又是孤寒处境的感受,兼写物境与心境。

  “真珠帘卷玉楼空”,空寂的高楼之上,卷起珠帘,观看夜色。这段玉楼观月的描写,感情细腻,色泽绮丽,有花间词人的遗风,更有一股清刚之气。

  这里写玉楼之上,将珠帘高高卷起,环视天宇,显得奔放。“天淡银河垂地”,评点家视为佳句,皆因这六个字勾画出秋夜空旷的天宇,实不减杜甫“星垂平野阔”之气势。因为千里共月,最易引起相思之情,以月写相思便成为古诗词常用之意境。“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写的也是这种意境,其声情顿挫,骨力遒劲。珠帘、银河、月色都写得奔放雄壮,深沉激越。

  下片以一个“愁”字写酌酒垂泪的愁意,挑灯倚枕的愁态,攒眉揪心的愁容,形态毕肖。古来借酒解忧解愁成了诗词中常咏的题材。范仲淹写酒化为泪,不仅反用其意,而且翻进一层,别出心裁,自出新意。他《苏幕遮》中就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首词里说:“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肠已愁断,酒无由入,虽未到愁肠,已先化泪。比起入肠化泪,又添一折,又进一层,愁更难堪,情更凄切。

  自《诗经·关雎》“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出,古诗词便多以卧不安席来表现愁态。范仲淹这里说“残灯明灭枕头欹”,室外月明如昼,室内昏灯如灭,两相映照,自有一种凄然的气氛。枕头欹斜,写出了愁人倚枕对灯寂然凝思神态,这神态比起辗转反侧,更加形象,更加生动。“谙尽孤眠滋味。”由于有前句铺垫,这句独白也十分入情,很富于感人力量。“都来此事”,算来这怀旧之事,是无法回避的,不是心头萦绕,就是眉头攒聚。愁,内为愁肠愁心,外为愁眉愁脸。古人写愁情,设想愁象人体中的“气”,气能行于体内体外,故或写愁由心间转移到眉上,或写由眉间转移到心上。范仲淹这首词则说“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两者兼而有之,比较全面,不失为入情入理的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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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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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沉 通:沈)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肥水汪洋向东流,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早知今日凄凉,当初真不该动情。梦里相见时还赶不上看画像清晰,而这种好梦也常常无奈会被山鸟的叫声惊起。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沉 通:沈)
春草还没有长绿,我的两鬓已成银丝。离别的时间太久,慢慢一切伤痛都会渐渐被时光抹去。可不知是谁,让我在这元夕朝思暮想,这种感受,只有你和我心中明白。

参考资料:

1、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18-2192、 吕明涛 谷学彝. 宋词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214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肥水:源出安微合肥紫蓬山,东南流经将军岭,至施口入巢湖。种相思:留下相思之情,谓当初不应该动情,动情后尤不该分别。丹青:泛指图画,此处指画像。

春未绿,鬓(bìn)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沉 通:沈)
红莲夜:指元夕。红莲,指花灯。

参考资料:

1、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18-2192、 吕明涛 谷学彝. 宋词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214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沉 通:沈)

  这是透露恋人信息和相恋时地非常显豁的词作。上片先写对昔日恋情的悔恨,再写梦中无法看清情人的怨恨,足见作者恋情之深炽;下片说久别伤悲以至愁白了鬓发,煞拍两句想像在元宵在放灯之夜,对方也在悲苦相思,语极沉痛。全词意境空灵蕴藉,语言自然清劲,耐人咀嚼。

  头两句揭示梦的原因,首句以想象中的肥水起兴,兴中含比。肥水分东、西两支,这里指东流经合肥入巢湖的一支。明点“肥水”,不但交待了这段情缘的发生地,而且将词人拉入到遥远的沉思。映现在词人脑海中的,不仅有肥水悠悠向东流的形象,且有与合肥情事有关的一系列或温馨或痛苦的回忆。东流无尽期的肥水,在这里既象是悠悠流逝的岁月的象征,又象是在漫长岁月中无穷无尽的相思和眷恋的象征,起兴自然而意蕴丰富。正因为这段情缘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思念,所以次句笔调一转翻怨当初不该种下这段相思情缘。

  “当初不合种相思”中的“种”字用得精妙无比。相思子是相思树的果实,故由相思而联想到相思树,又由树引出“种”字。它不但赋予抽象的相思以形象感,而且暗示出它的与时俱增、无法消除、在心田中种下刻骨镂心的长恨。正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心头,又上眉头。”(李清照)“不合”二字,出语峭劲拗折,貌似悔种前缘,实为更有力地表现这种相思的真挚深沉和它对心灵的长期痛苦折磨。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三四两句切题内“有所梦”,分写梦中与梦醒。刻骨相思,遂致入梦,但由于长期睽隔,梦中所见伊人的形象也恍惚迷离,觉得还不如丹青图画所显现的更为真切。细味此句,似是作者藏有旧日情人的画像,平日相思时每常展玩,但总嫌不如面对伊人之真切,及至梦见伊人,却又觉得梦中形象不如丹青的鲜明。意思翻进一层形成更深的朦胧意蕴。下句在语言上与上句对仗,意思则又翻进一层,说梦境迷蒙中,忽然听到山鸟的啼鸣声,惊醒幻梦,遂使这“未比丹青见”的形象也消失无踪无处寻觅了。如果说,上句是梦中的遗憾,下句便是梦醒后的惆怅。与所思者睽隔时间之长,空间之远,相见只期于梦中,但连这样不甚真切的梦也做不长,其情何堪?上片至此煞住,而“相思”、“梦见”,意脉不断,下片从另一角度再深入来写,抒发梦醒后的感受。

  换头“春未绿”关合元夕,开春换岁,又过一年,而春郊尚未绿遍,仍是春寒料峭:“鬓先丝”说自己辗转江湖,蹉跎岁月双鬓已斑斑如霜,纵有芳春可赏,其奈老何!两句为流水对,语取对照,情抱奇悲,造意奇绝。

  “人间别久不成悲”句则是全词感情的凝聚点,饱含着深刻的人生体验和深沉的悲慨。真正深挚的爱情,总是随着岁月的积累而将记忆的年轮刻得更多更深,但在表面上,这种深入骨髓的相思却并不常表现为热烈的爆发和强烈的外在悲痛,而是象在地底运行的岩浆,在平静甚至是冷漠的外表下潜行着炽热的激流。又象是地表之下的地下河,深处奔涌激荡,外表却不易觉察。特别是由于年深岁久,年年重复的相思和伤痛已经逐渐使感觉的神经末梢变得有些迟钝和麻木,心田中的悲哀也积累沉淀得太多太重,裹上了一层不易触动的外膜,在这种情况下,就连自己也仿佛意识不到内心深处潜藏的悲哀了。

  “多情却似总无情”(杜牧《赠别二首》),这“不成悲”的表象正更深刻地反映了内心的深切悲痛。而当作者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悲痛的感情不免更进一层。词人在几天前写过的一首同调作品中有“少年情事老来悲”,正与此同。这是久经感情磨难的中年人更加深沉内含、也更富于悲剧色彩的感情状态。在这种以近乎麻木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刻骨铭心的伤痛面前,青年男女的卿卿我我、缠绵悱恻便不免显得浮浅了。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红莲夜,指元宵灯节,红莲指灯节的花灯。欧阳修《蓦山溪·元夕》:“剪红莲满城开遍”,周邦彦《解语花。元宵》:“露浥红莲,灯市花相射”,均可证。歇拍以两地相思、心心相知作结。与李清照“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相同。“岁岁”照应首句“无尽”。这里特提“红莲夜”,似不仅为切题,也不仅由于元宵佳节容易触动团圆的联想,恐怕和往日的情缘有关。古代元宵灯节,士女纵赏,正是青年男女结交定情的良宵,欧阳修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柳永的《迎新春》可以帮助理解这一点。

  因此年年此夜,遂倍加思念,以至“有所梦”了。说“沉吟”而不说“相思”,不仅为避免重复,更因“沉吟”一词带有低头沉思默想的感性形象,颇有李商隐“月吟应觉月光寒”的意境。“各自知”,既是说彼此都知道双方在互相怀念,又是说这种两地相思的况味(无论是温馨甜美的回忆还是长期别离的痛苦)只有彼此心知。两句用“谁教”提起,似问似慨,如泣如诉,象是怨恨某种不可知的力量使双方永远睽隔,又象是自怨情痴不能泯灭相思。正是“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欧阳修《玉楼春》)在深沉刻至的“人间别久不成悲”句之后,用“谁教”二句作结,这是一句提空描写,变实为虚、化人为物,词的韵味显得悠长深厚,含蕴空灵。

  情词的传统风格偏于柔婉软媚,这首词却以清健之笔来写刻骨铭心的深情,别具一种峭拔隽永的情韵。全篇除“红莲”一词由于关合爱情而较艳丽外,都是用经过锤炼而自然清劲的语言,可谓洗净铅华。词的内容意境也特别空灵蕴藉,纯粹抒情,丝毫不及这段情缘的具体情事。所谓“意愈切而词愈微”,“感慨全在虚处”,正是此词的特点。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711-17122、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18-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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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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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她体态轻盈、语声娇软的形象,我分明又从好梦中见到了。我仿佛听到她在对我说:长夜多寂寞呀,你这薄情郎怎么会知道呢?春天才刚开头,却早已被我的相思情怀染遍了。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自从分别以后,她捎来书信中所说的种种,还有临别时为我刺绣、缝纫的针线活,都令我思念不已。她来到我的梦中,就像是传奇故事中的倩娘,魂魄离了躯体,暗地里跟随着情郎远行。我西望淮南,在一片洁白明亮的月光下,千山是那么的清冷。想必她的魂魄,也像西斜的月亮,在冥冥之中独自归去。也没有个人照管。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17132、 蔡义江 等.宋词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19-220

燕燕轻盈,莺(yīng)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xū)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沔(miǎn)东:唐、宋州名,今湖北汉阳(属武汉市),姜夔早岁流寓此地。丁未元日: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元旦。燕燕、莺莺:借指伊人。华胥(xū):梦境。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hào)月冷千山,冥(míng)冥归去无人管。
郎行:情郎那边。淮南:指合肥。冥冥:自然界的幽暗深远。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17132、 蔡义江 等.宋词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19-220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这首词一开始即借“莺莺燕燕”字面称意中人,从称呼中流露出一种卿卿我我的缠绵情意。这里还有第二重含义,即比喻其人体态“轻盈”如燕,声音“娇软”如莺。可谓善于化用。这“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乃是词人梦中所见的情境。《列子》载黄帝曾梦游华青氏之国,故词写好梦云“分明又向华胥见”。夜有所梦,乃是日有所思的缘故。以下又通过梦中情人的自述,体贴对方的相思之情。她含情脉脉道:在这迢迢春夜中,“薄情”人(此为呢称)啊,你又怎能尽知我相思的深重呢?言下大有“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的意味。

  过片写别后睹物思人,旧情难忘。“别后书辞”,是指情人寄来的书信,捡阅犹新;“别时针线”,是指情人为自己所做衣眼,尚著在体。二句虽仅写出物件,而不直接言情,然皆情至之语。紧接着承上片梦见事,进一层写伊人之情。“离魂暗逐郎行远”,“郎行”即“郎边”,当时熟语,说她甚至连魂魄也脱离躯体,追逐词人来到远方。末二句写作者梦醒后深情想象情人魂魄归去的情景:在一片明月光下,淮南千山是如此清冷,她就这样独自归去无人照管。一种借玉怜香之情,一种深切的负疚之感,洋溢于字里行间,感人至深。

  这首词紧扣感梦之主题,以梦见情人开端,又以情人梦魂归去收尾,意境极浑成。词的后半部分,尤见幽绝奇绝。在构思上借鉴了唐传奇《离魂记》,记中倩娘居然能以出窍之灵魂追逐所爱者远游,着想奇妙。在意境与措语上,则又融合了杜诗《梦李白》“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句意。妙在自然浑融,不著痕迹。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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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仙·双桨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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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吴都赋》说:“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只有吴兴才有这种繁华的景致。吴兴春游的壮观场面,西湖也不能相比。已酉这一年,我和萧时父在城南处一边载酒一边划船,归来于是写下此词。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江面上荡着双桨划来一只小船,我忽然发现,船上的人好像是我昔日恋人。她正在用团扇轻轻地去迎接那些飞来飞去的杨花,她的眼神,真是楚楚动人。春光渐渐去远,沙洲自然变绿,又添几声悦耳的鸟鸣。遥想当年,在繁华如锦的扬州路,我如杜牧年少时放荡寻欢。往事早已成烟,思念也无用处。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又一次到了寒食时节,宫廷中恐怕又在分烟。无奈在我此时满情惆怅,办见季节已经更换。只能把满腔幽怨付给偷英,任它飞到空荡荡的石阶前。千丝万缕的细柳,里面乌鸦在此掩身,轻软的柳絮好像在为来去的客人飞舞回旋。忆起当年出关,与伊人分别的情景,令人难忘。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 2008/11/1 :第224-225页2、 姜夔著,陈书良笺注.《姜白石词笺注》.北京:中华书局,2013.1:49-53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pǔ),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yǒu)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吴兴:今浙江湖州。己酉岁: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年)。萧时父:萧德藻之侄,姜夔妻族(内弟)。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é)眉正奇绝。春渐远、汀(tīng)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tí)(jué)。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旧曲:旧日坊曲。坊曲,常代指歌妓集聚之地。桃根桃叶:桃叶系晋王献之爱妾,见辛弃疾《祝英台近》注。桃根为桃叶之妹。此处借指歌女。约,缠绕,邀结,此处意谓沾惹。约:拦住。汀洲:沙洲。啼鴂:悲鸣的杜鹃。三生杜牧:此处作者自指。三生,佛家语,指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人生。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jīn)芳思,与空阶榆(yú)(jiá)。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空阶榆荚: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此化用其意。千万缕句:周邦彦《渡江云》词:“千万缕,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此用其意。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 2008/11/1 :第224-225页2、 姜夔著,陈书良笺注.《姜白石词笺注》.北京:中华书局,2013.1:49-53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 ,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淳熙十六年(1189)湖州春游作,所枨触全在昔年与一合肥妓女旧情,用情痴绝奇绝,非如此不足与言白石。萧时父,老诗人萧德藻的子侄辈。萧德藻赏识周济白石,以侄女妻之。偶然邂逅,白石与友人在湖州春游,迎面而来的小艇上,有女子恍似日夕相思的合肥旧识。“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恍而过的镜头,眉目还真有些想象!然而“春渐远”,不是的。桃根桃叶,王献之二妾名,喻意中人姊妹行。

  按,白石二十余岁在合肥时曾恋身份似为勾阑的女子,后再莅江淮,其人已杳。自此白石魂牵梦萦至于一世,“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鹧鸪天》)女子妙解音乐,恨入四弦人欲老,宝筝能拨春风,此词以《琵琶仙》名调,包含音乐上的怀念。春渐远了,添几声伯劳哀鸣的“自绿汀洲”自拟。白石每比唐代“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杜牧,实未尽当。歇拍“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深情追忆至“三生”,使人腹痛。

  下片展开这可解又不可解的“三生”情愫。白石《淡黄柳》小序说合肥多种柳,“客居合肥城南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故白石咏柳几乎都和怀念合肥女子有关。丝丝柳色都在牵动“三生情愫”,所以下片隐括唐人咏柳三诗,并非泛泛之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偏要细说。此正词人性情和表现词之为体“要眇宜修”处。

  引用改装三首咏柳唐诗,有何特点、有何用意?“宫烛分烟”用韩翃《寒食》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此柳及柳花乃是蒙德宗皇帝御赏的为皇家气象凑趣之物,与一世布衣的白石大异,故一笔撇过,“奈愁里匆匆换时节。”“空阶榆荚”用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句意,此才是白石心目中之柳,故把一襟芳思付与,用两韵尽情渲染。“起舞回雪”句全词高潮。想见与合肥女子会心即在此千万缕起舞回雪处,杨花榆荚必有内心深处共鸣,否则不会终生难忘。末用王维《渭城曲》,虽是青青新柳,已渐淡渐远,西出阳关矣。“起舞回雪”,不作御街御柳,这是“三生杜牧”与合肥女子爱情的画龙点睛之笔。

  一气清空,净化、淡化的渺茫爱情,云缕浪花般的追忆,又是何等执着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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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影·绿丝低拂鸳鸯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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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未望惟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惟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鸳鸯浦口,绿柳丝条低垂飘逸,我想起桃叶,她曾呼唤小舟摆渡。杨柳又将含愁的柳眼送与春风,我正待扬帆上路。倚着木兰船桨,又泊舟稍作停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金陵的道路,处处有莺歌燕舞。我想那无情的潮水,知道我心情最苦。芳草长满汀洲,归去合肥的打算尚未成行,此刻已黄昏日暮。重新移舟漂泊,何处是归宿?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237-238页

丙午之冬,发沔(miǎn)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惟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沔口:汉沔本一水,汉入江处谓之沔口,即今湖北汉口。金陵:古邑名。今南京市的别称。风日:风光。清淑:清美,秀美。挂席:挂帆。容与:随水波起伏动荡的样子。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ráo),更少驻。
绿丝:柳丝。鸳鸯浦:鸳鸯栖息的水滨。比喻美色荟萃之所。桃叶:晋王献之爱妾名。借指爱妾或所爱恋的女子。兰桡:小舟的美称。少驻:短暂停留。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tīng)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莺吟燕舞:莺啼如歌,燕飞若舞。形容春光明媚,万物欢悦。汀:水边平地,小洲。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237-238页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未望惟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词是词人在旅途思人时写下的作品,与《踏莎行·燕燕轻盈》作于同时。可以将这两首词看做是姊妹篇,一为在舟中触景生情而作,一为感梦而作,不过所思者同为合肥姊妹。此篇辞藻华丽,所表达的情感非常真挚。

  起首三句写当地实有之物,咏当地曾有之事。然所云“绿丝”,却非眼中之柳,而是心中之柳。因为江南虽属春早,但正月初头决不能柳垂绿丝,惟青青柳眼,或已依约可见。故首句因青青柳眼而想到垂垂绿丝,而念及巷陌多种柳的合肥。引起怀人之思此因柳起兴,而非摹写实景,但也不是凭空落笔;金陵自古多柳,南朝乐府《杨叛儿》云:“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是其明证。“鸳鸯浦”,江边船泊之地。以鸳鸯名浦,不仅使词藻华美,亦借以兴起怀人之思。

  “想桃叶、当时唤渡”,明点所思之人。桃叶是东晋王献之的妾。献之曾作歌送桃叶渡江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此借指合肥情侣。古桃叶渡在金陵秦淮河畔,也是本地风光。见渡口青青杨柳,想前朝桃叶典故,再“未望淮楚”,益动怀人之思,这是非常符合生活逻辑的。“又将愁眼与春风”一句,又回到柳眼,与起句“绿丝”相呼应。这一句有两重含意:愁人所见的柳眼,自然也成为“愁眼”;春风乍到,柳眼欲绽还闭,恍似含愁。王国维曰:“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这是一种移情作用。词人此处所云之愁,盖寓柳可再见而人难重觅景物犹在,情事已非之恨也,故着一“愁”字,可见含蓄得妙。“待去;倚兰桡,更少驻”,先是一纵,继而一收,波折顿生,感情极其婉曲。白石此番到金陵本是路过,所谓“解鞍少驻初程”(《扬州慢》);但此行一路所经,以金陵距合肥为最近,一经解缆,即将愈驶愈远,故而情势上是“待去”,而行动上则是“少驻”。其心之痴,其意之苦,其情之深,其思之切,虽未明言,已然“尽在不言中”了。这几句刻画极其之细,心理极其微妙。

  过片“金陵路”句又一提顿。自然界的“莺吟燕舞”,于此尚非其时,所指的当然是秦淮佳丽的妙舞清歌。词人未望淮楚,心系伊人,在想象中,“金陵路”遂幻化为合肥杨柳依依的巷陌,眼前的“莺吟燕舞”也幻化为他魂牵梦萦的往日情人(白石于前一日所作《踏莎行》有“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似与此有关)。然回首处已是前缘不再,旧俗难逢了。“算潮水、知人最苦”,着力一跌,与上句若不相承,一金陵一波上,空间不同;一欢乐,一悲苦,悲欢异趣,这是白石词中的一种暗线结构。“最苦”二字,用语最明白,最平淡,写其此际心情亦最深刻。“此恨谁知”?有“潮水”知。盖此时词人“小舟挂席,容与波上”,唯与潮水为最近。此“潮”,是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潮打空城寂寞回”之潮。它阅历千百年业事沧桑,无所不察,无所不知。词人认为唯潮水能知其“最苦”处,亦兼以潮声呜咽,好像与自己交流心声。一“算”字亦非虚下,其意即“算唯有”,包含了除此以外别无知他心者之意。但“潮水”是词人给予人格化了的自然物,然则当前真无知他心之人矣!托喻微妙,感慨亦深。“满汀”一句推想将来。

  此行千里依人,而此时小泊金陵,行将东边,去心心相系之合肥亦将日远,归计难成,故曰“不成归”。“汀”指江中小洲,写舟中所见:“芳草不成归”,用《楚辞》含思凄恻,离散之愁,漂泊之感,一时毕观。结尾三句,衬足“苦”字。“日暮”二字,依律为短句叶韵,连上读;然依文意当属下。天已向晚,暮色四合,然心中惘然,今宵移舟何处?此化用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而又有所不同。

  “向甚处”,此问非问,乃表现心中惘然若有所失的神态。盖虽小驻,为时亦已无多,势成欲不去而不能,欲去又不忍,徘徊回顾,有不知身寄何处之概。无限痛楚,均注于词意转折之中,神情刻画之内。

  张炎称姜白石等数家之词“格调不侔,句法挺异,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词”(《词源》卷下)。这首词怀念合肥情侣,以健笔写柔情,托意隐微,情深调苦,而又格高语健,空灵清远,读后但觉清空骚雅,无一点尘俗气。此词为小令,然布局与慢词相似,在有限的五十八个字中,笔意纵横,繁音促节,回环往复,曲折多变,令人一唱三叹。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714-1715页2、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237-2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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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著酒行行满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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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女媭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左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予女媭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带着微醉的酒意漫步,衣袖灌满迎面的清风。原野上秋草一片枯黄,捕食的鹰隼飞落晴空。离别的黯然销魂,大都由于站在夕阳之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怨恨陷入离别的思念,人就要变得衰老;梦中到千百个驿站寻觅,心意就很难相通。当初分离的时候,不如不要急急匆匆。

参考资料:

1、 章培恒,安平秋,马樟根主编;王晓波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宋四家词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05,第153-154页

予女媭(xū)家沔(miǎn)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jiē)兔,或观鱼簺(sài)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què)
媭:楚人称姊为媭,此处即指姐姐。沔:沔州,今湖北武汉市汉阳。古属楚国。山阳:村名,山南为阳,在九真山(汉阳西南)之南,故名。白湖:一名太白湖,在汉阳之西。云梦:即云梦泽,古薮泽名,今洞庭湖亦在其水域内。这里代指湖泊群。浸:浸淫弥漫。衰草:秋冬衰败枯萎的草。衰草入云,形容衰草延伸至地平线,与天边云相接。丙午: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安甥:作者一个名安的外甥。罝:捕兽的网。这里作动词用,以网捕兔。簺:用竹木编制的栅栏,一种用来拦水捕鱼的工具。自适其适:自得其乐。自己感受这种安逸闲适的生活。前一“适”作动词,“以……为闲适”;后一“适”作名词,指安闲适意的生活。虚:同“墟”,大丘,大土山。凭虚,犹言凌空、对望蓝天,一说站立在空旷之处。

著酒行行满袂(mèi)风。草枯霜鹘(hú)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著酒:被酒,喝了酒的意思。行行:不停的行走。袂:衣袖。鹘:一种鸷鸟,一说即隼。霜鹘,即秋天下霜后的这种猛禽。销魂:形容忧伤愁苦的样子。一说指离别感伤。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语。都在,一说作“多在”。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四弦:指琵琶。此指离别的思念。驿:驿站,古代传递邮件的公干人员往来住宿之所。千驿,形容路远。何似:如何,不如。

参考资料:

1、 章培恒,安平秋,马樟根主编;王晓波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宋四家词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05,第153-154页

予女媭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这首词前的序前半篇写山阳之壮观,后半篇写游赏之快乐,然而末尾笔调突转:“凭虚怅望,因赋是阕。”原来,游赏之乐竟丝毫不能弥补词人心灵的悲伤。序末正是词篇的引子。

  上片由小序”山行野吟”引发出词意,起句写自己带着酒意奔走,秋风满怀,形象地表现出“自适其适”的心绪。“草枯”句紧承首句,大得“天高恁鸟飞”的意趣。此二句极写天地之高旷,便见出词人之“凭虚怅望”,于是由景生情。“销魂”句在夕阳西沉的景况里油然生起离别情愫,极精辟地将情与景、人与宇宙融为一境。原来上二句所写天地之高旷,竟似容不下词人无限之惆怅。词意便很自然地折入到下片表现离恨别绪的抒写中去。起到上勾下连,承前启后的作用。下片用“恨”字绾带,过片二句对偶,写想象中之情人对己的刻骨相思。“恨入四弦”指恋人在琵琶之声里倾注进满怀幽怨,伊人在声中亦红颜渐老。何至言老。“思君令人老”,故老之一字,下得沉重。不仅写出伊人对自己相思成疾,亦写出自己对其相知之深,从对方的角度来刻画双方的情深意重和相思之苦,可见其爱情之内蕴原是极高雅亦极深厚。下句词人想象她在梦中相觅,然而山长水阔,天遥地远,纵然寻遍千百个驿站,也难寻到自己。歇拍唱出“何似莫匆匆”,表达了内心的深深悔意,悔恨当初不应该匆匆分袂,轻易放走意中人。下片词纯是刻划恋人的心态,诚挚深切。这都是词人想像出来的,假着恋人说出自己心头的情思,益见两人情关痛痒,心神系之。

  全词整体构思颇见白石特色。序与词,上、下片,皆笔无虚设,一脉关联,而又层层翻进,实为浑然一体。序中极写游赏之适意,既引起词中无可排解的忧伤,又反衬忧伤之沉重。上片极写天地之高旷、夕阳之无极,实为下片所写相思之深远、伤心之无限造境。纵观全幅,序作引发之势,上片呈外向张势,下片呈内向敛势,虽是小令之作,亦极变化开阖之能事,此是尺小兴波之一法。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716-1717页2、 钱仲联主编,爱情词与散曲鉴赏辞典,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09,第387-3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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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笛·与客携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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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幽禽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
凝伫,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多情须倩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虚度。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幽禽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
我与好友携酒踏青,却发现一夜的风雨已将梅花摧残殆尽。梅花枝头孤鸟独鸣,啄食花心,凌空而去。出自佳人纤纤玉手的一件崭新的春衣上还残留一点儿缝制时的线头。可惜现在梅花香凋玉殒,她也被锁在深深的庭院,我们不可能再相见了。

凝伫,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多情须倩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虚度。
我伫立凝望当初和她携手同游的地方,而今只剩下那日我们系马的垂杨柳和熟悉我的鹦鹉了。当我从旧梦中醒来时,我的爱人又在何处呢?我只能借助梁间的燕子把我的深情传达给她,问一问她现在过得怎样。当初我们怎能料想到这样会虚度时光、浪费青春呢。

参考资料:

1、 陶尔夫,胡俊林,杨燕著.姜张词传 姜夔、张炎: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第195页2、 韩经太,王维若评注.姜夔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1:第180页3、 [宋]姜夔著.姜夔集:三晋出版社,2008.8:第146-147页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幽禽(qín)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春衣都是柔荑(tí)剪,尚沾惹、残茸(róng)半缕。怅玉钿(diàn)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
壶:酒器。梅花过了:指梅花被风雨打落在地。幽禽:幽栖的小鸟。香心:花心。柔荑:细向柔嫩的初生茅草,形容女子滑嫩的的纤纤玉手。残茸半缕:意为女子为他缝制的春衣还残留着一缕丝茸。残茸:缝农刺绣等针线活计用过的线头。玉钿:古代女子的首饰,此处形容吹落的梅花像钗钿一样。朱门:红漆大门,指意中人所居之处。

凝伫,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多情须倩(qiàn)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nèn)虚度。
认郎鹦鹉:只有架上的鹦鹉还认得我。彩云:比喻美好事物或薄命佳人。倩:借助。吟袖:诗人的农袖,此处是作者自指。弓腰:形容女子纤细柔蚓的腰肢,舞蹈时腰肢弯曲的姿态。恁:如此。

参考资料:

1、 陶尔夫,胡俊林,杨燕著.姜张词传 姜夔、张炎: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第195页2、 韩经太,王维若评注.姜夔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1:第180页3、 [宋]姜夔著.姜夔集:三晋出版社,2008.8:第146-147页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幽禽自语。啄香心,度墙去。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残茸半缕。怅玉钿似扫,朱门深闭,再见无路。
凝伫,曾游处。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扬州梦觉,彩云飞过何许?多情须倩梁间燕,问吟袖弓腰在否?怎知道、误了人,年少自恁虚度。

  上阕描写春游的所见所感。开端从春景写起。“与客携壶”,开头便是借酒浇愁。“梅花”两句交待时令,已到仲春,更兼风雨,摧残梅花情景可知。情亦如花,倍受间隔。“自语”“啄”“度”将鸟儿的可爱情态描摹得栩栩如生。由这美丽的春光,自然地过渡到了对春衣的描写。词人身上穿着的春衣,都是恋人用白晰柔嫩的手亲自剪裁的,那衣服上至今还残留着一些断线残丝。词人将恋人的手比做柔荑,娇艳动人,令人产生无限美好的遐想。“再见无路”表达的是一片无奈的心情,与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阕则描写故地凝思。“凝伫”二字看似写状态,实则写心情。在物是人非之时重游旧地,或属无心,或似有意,管不住双脚似的来到曾经良辰美景的庭院,但见人去楼空。在美人门前呆呆且久久地凝望。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但系马垂杨,认郎鹦鹉”八字以清淡萧条之笔写现下孤寂心态,更反衬昔日的风流。“系马垂杨”写当年潇洒神色,俊逸风采。一个’但”字,又勾回现今。“认郎鹦鹉”写常来常往之熟稔,而今垂杨依旧,无马可系,只剩一片凄凉。此处鹦鹉或许一如往常地在招呼来客,但对词人来说,却已事过境迁,人面不知何处。“扬州梦觉”化用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遣怀》),表达了和杜牧相似的感情历程。“彩云飞过”或象征过去的那段美好恋情,或象征昔日的爱人,如今都化为陈迹,再也寻访不到了。这里词人一片痴心,都化作对燕子的喃喃私语,流露出无限的深情。“吟袖弓腰”,以局部代表整体,从中可以想象出伊人身姿的曼妙。“倩梁间燕”,这富有情致的一笔。结尾几句自伤自叹,空怀悲戚。

  此词写追怀旧情。上阙由眼前风雨摧花、耳边幽禽独语、衣上残茸半缕,引出对旧情的思念和相见无路的怅恨。下阙以“凝伫”承上启下,旧游处仅见垂扬、鹦鹉,又感慨今日物是人非;虽知人去梦醒,却又欲罢不能,而向梁间燕子殷勤寄语;最后明知多情误人,虚度年华,仍在苦涩中咀嚼昔日的甜美。全词从细微处着笔,以小见大,以景衬情,回环蕴藉。这首词虽是伤春怀人之作,然而读后并不觉得沉重,清新的语言,婉转的情调,使它成为描写思念之情的动人佳作。

参考资料:

1、 王克俭主编.姜夔诗词选: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7:第60页2、 刘石主编,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11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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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宫春·双桨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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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熙辛亥除夕。余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钴朴翁自封禺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淞。山寒天迥,云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阙,盖过旬,涂稿乃定。朴翁咎余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平甫、商卿、朴翁皆工于诗。所出奇诡;余亦强追逐之。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挡素袜。如今安在?惟有阑干,伴人一霎。(明挡 一作:明珰)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双桨划破长满莼菜的水波,整个蓑衣淋着松林的密雨,暮霭生愁渐渐充满空阔的天地。呼唤鸥鸟我愿与它结盟隐逸,它翩翩飞舞似欲降下,却又背人转身掠过树梢远去。那次归返吴兴,荡开云雾寒雪,乘着孤舟连夜起程。伤心往事今又重见,依稀隐约的是秀眉一样连绵的山峰,像青色黛痕低压着双眸脉脉含情。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挡素袜。如今安在?惟有阑干,伴人一霎。(明挡 一作:明珰)
小舟驶入采香小溪,那里正是早春寒冷,老夫我婆娑起舞,独自放歌谁来回应?在垂虹桥头向西遥望,孤舟御风引领我飘然远行,这真是平生难以遏止的豪情逸兴!待我酒醒顺波舟行已渐远,我正凝神思念,她耳戴明珠闪闪,足裹裹袜纤纤,如今美人何在?唯有倚眺的栏杆,伴人徘徊片刻间。

双桨莼波,一蓑(suō)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piān)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石湖:指范成大,号石湖居士。垂虹:即垂虹桥,在今江苏吴江,因桥上有亭曰垂虹,故名。封、禺:皆山名,在今渐江德清。梁溪:今江苏无锡。还过木末:又掠过树梢。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suō),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挡素袜(wà)。如今安在?惟有阑干,伴人一霎。(明挡 一作:明珰)
老子婆娑:老夫我对着山川婆娑起舞。

  绍熙辛亥除夕。余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钴朴翁自封禺同载,诣梁溪。道经吴淞。山寒天迥,云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吹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阙,盖过旬,涂稿乃定。朴翁咎余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平甫、商卿、朴翁皆工于诗。所出奇诡;余亦强追逐之。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挡素袜。如今安在?惟有阑干,伴人一霎。(明挡 一作:明珰)

  词有小序述写作缘起。它首先追叙了1191年(绍熙二年辛亥)除夕,作者从范成大苏州石湖别墅乘船回湖州家中,雪夜过垂虹桥即兴赋诗的情景。诗即《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绝句,“笠泽茫茫雁影微”是其中的一首。当时伴随诗人的还有范成大所赠侍女小红,故又有《过垂虹》一首云:“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五年以后,1196年(庆元二年)冬,作者自封禺(二山名,在今浙江德清县西南)东诣梁溪(今无锡)张鉴别墅,行程是由苕溪入太湖经吴松江,沿运河至无锡,方向正与前次相反,同往者有张鉴(平甫)、俞灏(商卿)、葛天民(朴翁,为僧名义铦),这次又是夜过吴松江,到垂虹桥,且顶风漫步桥上,因赋此词,后经十多天反复修改定稿。这次再游垂虹,小红未同行,范成大逝去已三载。从小序看,这首词是一首写景纪游之词,但从全词看,则兼有伤逝、怀古、怀人等多重内容。此词的妙处正在将多重主旨溶成一片,复杂含混,意蕴丰厚。

  上片从环境入手,开篇便描绘出一幅凌寒荡舟的广阔画面:飘浮着莼菜的水面,双桨划动;松风时送雨点,冷凝在蓑笠上;暮霭渐渐笼罩湖上,令人生愁。起三句“莼波”、“松雨”、“暮愁”,或语新意工,或情景交融,“渐”字写出时间的推移,“空阔”则展示出境界的深广,为全词定下了一个清旷高远的基调。以下三句继写湖面景象:沙鸥在湖上盘旋飞翔,仿佛要为“我”落下,却又背人转向,远远掠过树梢。沙鸥亲切可爱之情态毕现。因为故地重游,所以称这些水鸟为“盟鸥”(和“我”有旧交的鸥鸟。)后三句忽尔转到五年前雪夜荡舟的情景:“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正是:“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眼前隐约出现的不又是那重叠蜿蜒的远山?这是旧梦重温么?然而当年的人又到何处去了?结句“伤心重见”三句,挽合今昔,感慨遥深。“依约眉山,黛痕低压”,将太湖远处的青山,比作女子的黛眉,不是无缘无故作形似之语,而显然有伤逝怀人的情绪。所谓伤逝怀人,则可能既有对友人范成大的追念,又有对范成大所赠歌妓小红的想念,而且还似有对合肥情侣的深深思念(正是是年正月,词人与合肥情侣惜别,已有近一年矣)。朦胧迷离,曲尽其妙。

  下片过拍写船过采香径。这是香山旁的小溪,据《吴郡志》:“吴王种香于香山,使美人泛舟于溪以采香。今自灵岩望之,一水直知矢,故俗又称箭径。”面对这历史古迹,最易引发人的思古之幽情,“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老子婆娑(犹徘徊),自歌谁答。”对照“那回归去”的情景——“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而今老夫对山川歌舞,有谁应答?仍与上片结句伤逝情绪一脉相承。西望是垂虹桥,它建于北宋庆历年间,东西长千余尺,前临太湖,横截吴江,河光海气,荡漾一色,称三吴绝景,以其上有垂虹亭,故名。船过垂虹,也就成为这一路兴致的高潮所在。从“此兴平生难遏”一句看,这里的“飘然引去”之乐,实兼今昔言之。这一夜船抵垂虹时,作者曾以“卮酒”袪寒助兴,在他“飘然引去”时,未尝不回想那回“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的难以忘怀的情景。从而,当其“酒醒波远”后,不免黯然神伤。“政(正)凝想、明珰(耳坠)素袜。”“明珰素袜”借指美人。曹植《洛神赋》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句。这里“明珰素袜”所代的美人,联系“采香径里春寒”句,似指吴宫西子,而联系“那回归去”,又似指小红。还可能是远隔千里,年初与自己依依惜别的合肥情侣。其妙正在于怀古与思念之情合一,又不说明,反令人神远。末三句即以“如今安在”四字提唱,“唯有阑干,伴人一霎”一叹作答,指出千古兴衰、今昔哀乐,犹如一梦,由怀想跌到眼前,收束有力。而伤怀幽怨,余味不尽。

  从小序看,这一夜同游共四人,且相呼步行于垂虹桥,观看星斗渔火,而词中却绝少征实描写。惟致力刻画在这云压青山、暮愁渐满的太湖之上、垂虹亭畔飘然不群,放歌抒怀的词人自我形象,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723-17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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