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刺

早雁

: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
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八月边地回鹘士兵拉弓射箭,雁群为之惊飞四散哀鸣连连。

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月明之夜孤雁掠过承露仙掌,哀鸣声传到昏暗的长门宫前。

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
应该知道北方正当烽烟四起,再也不能随着春风回归家园。

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
请莫嫌弃潇湘一带人烟稀少,水边的菰米绿苔可免受饥寒。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 .全唐诗(下)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年10月版 :第1324-1325页 . 2、 于海娣 等 .唐诗鉴赏大全集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0年12月版 :第375页 .

金河秋半虏(lǔ)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金河:在今内蒙呼和浩特市南。秋半:八月。虏弦开:指回鹘南侵。云外:一作“云际”。

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仙掌:指长安建章宫内铜铸仙人举掌托起承露盘。长门:汉宫名,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时幽居长门宫。

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
须知胡骑纷纷在:一作“虽随胡马翩翩去”。胡:指回鹘,也称回纥。

莫厌潇(xiāo)湘少人处,水多菰(gū)米岸莓(méi)苔。
莫厌:一作“好是”。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 .全唐诗(下)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年10月版 :第1324-1325页 . 2、 于海娣 等 .唐诗鉴赏大全集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0年12月版 :第375页 .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
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

  此诗通篇为咏物体,前四句写大雁惊飞,影过皇城,鸣声回荡在长安城上空。言外之意是:不知是否能引起皇宫中统治者的关注?后四句安慰大雁:胡骑尚在,你们到春天时也不要急于北飞,潇湘之地也可以觅食。此诗通篇无一语批评执政者,但在秋天就设想明年春天胡骑还在,则朝廷无力安边之意自明。这是非常含蓄的怨刺方法。

  首联想象鸿雁遭射四散的情景。金河,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南,这里泛指北方边地。“虏弦开”,是双关挽弓射猎和发动军事骚扰活动。这两句生动地展现出一幅边塞惊雁的活动图景:仲秋塞外,广漠无边,正在云霄展翅翱翔的雁群忽然遭到胡骑的袭射,立时惊飞四散,发出凄厉的哀鸣。“惊飞四散哀”五个字,从情态、动作到声音,写出一时间连续发生的情景,层次分明而又贯串一气,是非常真切凝炼的动态描写。

  颔联续写“惊飞四散”的征雁飞经都城长安上空的情景。汉代建章宫有金铜仙人舒掌托承露盘,“仙掌”指此。清凉的月色映照着宫中孤耸的仙掌,这景象已在静谧中显出几分冷寂;在这静寂的画面上又飘过孤雁缥缈的身影,就更显出境界之清寥和雁影之孤孑。失宠者幽居的长门宫,灯光黯淡,本就充满悲愁凄冷的气氛,在这种氛围中传来几声失群孤雁的哀鸣,就更显出境界的孤寂与雁鸣的悲凉。“孤影过”、“数声来”,一绘影,一写声,都与上联“惊飞四散”相应,写的是失群离散、形单影只之雁。两句在情景的描写、气氛的烘染方面,极细腻而传神。透过这幅清冷孤寂的孤雁南征图,可以隐约感受到那个衰颓时代悲凉的气氛。诗人特意使惊飞四散的征雁出现在长安宫阙的上空,似乎还隐寓着微婉的讽慨。它让人感到,居住在深宫中的皇帝,不但无力、而且也无意拯救流离失所的边地人民。月明灯暗,影孤啼哀,整个境界,正透出一种无言的冷漠。

  颈联又由征雁南飞遥想到它们的北归,诗人说:如今胡人的骑兵射手还纷纷布满金河一带地区,明春气候转暖时节,你们又怎能随着和煦的春风一一返回自己的故乡呢?大雁秋来春返,故有“逐春风”而回的设想,但这里的“春风”似乎还兼有某种比兴象征意义。据《资治通鉴》载,回鹘侵扰边地时,唐朝廷“诏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来春驱逐回鹘”。问题是:朝廷上的“春风”究竟能不能将流离异地的征雁吹送回北方呢?大雁还在南征的途中,诗人却已想到它们的北返;正在哀怜它们的惊飞离散,却已想到它们异日的无家可归。这是对流离失所的边地人民无微不至的关切。“须知”、“岂逐”,更像是面对边地流民深情嘱咐的口吻。两句一意贯串,语调轻柔,情致深婉。这种深切的同情,正与上联透露的无言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照。

  流离失所、欲归不得的征雁,它们的归宿是:“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潇湘指今湖南中部、南部一带。相传雁飞不过衡阳,所以这里想象它们在潇湘一带停歇下来。菰米,是一种生长在浅水中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果实(嫩茎叫茭白)。莓苔,是一种蔷薇科植物,子红色。这两种东西都是雁的食物。诗人深情地劝慰南飞的征雁:不要厌弃潇湘一带空旷人稀,那里水中泽畔长满了菰米莓苔,尽堪作为食料,不妨暂时安居下来吧。诗人在无可奈何中发出的劝慰与嘱咐,更深一层地表现了对流亡者的深情体贴。由南征而想到北返,这是一层曲折;由北返无家可归想到不如在南方寻找归宿,这又是一层曲折。通过层层曲折转跌,诗人对边地人民的深情系念也就表达得愈加充分和深入。“莫厌”二字,耽心南来的征雁也许不习惯潇湘的空旷孤寂,显得蕴藉深厚,体贴备至。

  这是一首托物寓慨的诗。通篇采用比兴象征手法,表面上似乎句句写雁,实际上,它句句写时事,句句写人。风格婉曲细腻,清丽含蓄。而这种深婉细腻又与轻快流走的格调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在以豪宕俊爽为主要特色的杜牧诗中,是别开生面之作。

参考资料:

1、 于海娣 等 .唐诗鉴赏大全集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0年12月版 :第375页 . 2、 萧涤非 等 .唐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3年12月版 :第1082-1083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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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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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
苍天苍天太暴虐,灾难降临我国界。朝廷策谋真邪僻,不知何时能止歇。善谋良策难听从,歪门邪道反不绝。我看朝廷的谋划,确是弊病太多些。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
小人叽喳攻异己,是非不分我悲凄。若有什么好谋略,他们全都不肯依。若有什么坏计策,他们全都会同意。我看朝廷的谋划,不知弄到何境地。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占卜灵龟已厌倦,谋划再不向我谈。谋臣策士实在多,就是没有好意见。议论纷纷满庭中,指出弊病有谁敢!就像谋划要远行,真到路上没效验。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如此谋划我悲痛,古圣先贤不效法,常规大道不遵从。近僻之言王爱听,肤浅之见纷聚讼。就像宫室建路上,当然不会获成功。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国家虽然没法度,人有聪明有糊涂。人民虽然不富足,还有明哲有善谋,有能治国有严肃。就像长流那泉水,不让衰败与陈腐!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不敢空手打虎去,不敢徒步过河行。人们只知这危险,不知其他灾祸临。面对政局我战兢,就像面临深深渊,就像脚踏薄薄冰。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43-447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06-409

(mín)天疾威,敷(fū)于下土。谋犹回遹(yù),何日斯沮?谋臧(zāng)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qióng)
旻天:秋天,此指苍天、皇天。疾威:暴虐。敷:布施。下土:人间。谋犹:谋划、策谋。犹、谋为同义词。回遹:邪僻。斯:犹“乃”、才。沮:停止。臧:善、好。从:听从、采用。覆:反、反而。孔:很。邛:毛病、错误。

(xì)潝訿(zǐ)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
潝潝:小人党同而相和的样子。訿訿:小人伐异而相毁的样子。具:同“俱”,都。依:依从。伊:推。于:往、到。胡:何。底:至,指至于乱。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jiù)?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龟:指占卜用的灵龟。厌:厌恶。犹:策谋。用:犹“以”。集:成就。咎:罪过。匪:彼。行迈谋:关于如何走路的谋划。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ěr)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匪:非。先民:古人,指古贤者。程:效法。大犹:大道、常规。经:经营、遵循。维:同“唯”,只有。迩言:近言,指谗佞肤浅无远见的言论。争:争辩、争论。溃:通“遂”,顺利、成功。

国虽靡(mí)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wǔ),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xū)以败。
靡:没有。止:礼。靡止,犹言没有礼法、没有法度。膴:肥。靡膴,犹言不富足、尚贫困。艾:有治理国家才能的人。无:通“勿”。沦胥:沉没。败:败亡。

不敢暴(bào)虎,不敢冯(píng)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jīng)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暴(虎空手打虎。冯河:徒步渡河。其他:指种种丧国亡家的祸患。战战:恐惧的样子。兢兢:谨慎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43-447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06-409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全诗六章,前三章每章八句,后三章每章七句。

  第一章突兀起句,以怨天的口气发端,指出当前王朝政治的灾难是“谋犹回遹”,昏庸的国王是非不辨、善恶不分,结果“谋臧不从,不臧覆用”,表现出作者对国家命运的愤慨和忧虑。第二章进一步指出,所以造成这种政治上的混乱局面,是由于一些掌权者叽叽喳喳、党同伐异。他们“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因而诗人再次发出感叹:这样下去,不知国家要弄到什么地步!从而加深了第一章内容的表述。第三章,作者用“我龟既厌”这一典型的事例再次表示对王朝政治、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并指出,朝廷上虽然“谋夫孔多”、“发言盈庭”,但都是矢不中的、不着边际的空谈。接着第四章又进一步说明,当前王朝的政令策谋,上不遵古圣先贤、下不合固有规范,而国王还偏听偏信、不加考究,就使王朝的策谋更加脱离实际了。第五章作者又以谏劝的口气说,国家各种人才都有,国王要择善而从,不要使他们流散、消亡。这实是对周王发出了警告。最后一章,作者再次表达了自己忧虑国事的深沉心情,其中“战战兢兢”三句,生动形象、寓意鲜明,写出了自己焦虑万状的心态,广为后世所引用,早已成为著名的成语。

  由上述内容,与其说这是一首政治讽刺诗,不如说它是一首政治抒情诗更确切些。当然,政治讽刺也是一种政治抒情。作者以“谋犹回遹”为此诗中心议题,以对国事的忧虑为主线,以感叹的语气贯穿始终,从中把叙述、揭露、讽刺和议论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来表述,从而形成了此诗主题明确、内容丰富和感情深厚的显著特色。从谋划的正邪、决策的当否,能看到政治的弊端以至国家的命运,表现了作者具有比较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并忧心忡忡,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为国事操心,表现了作者具有比较深厚的爱国感情,这些也就是此诗思想价值之所在。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06-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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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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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马车疾驰声隆隆,竹帘低垂红皮蒙。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夜归急匆匆。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四匹黑马真雄壮,缰绳柔软上下晃。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动身天刚亮。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日夜哗哗淌,行人纷纷驻足望。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回齐去游逛。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汶水日夜浪滔滔,行人纷纷驻足瞧。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回齐去游遨。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1-202页

载驱薄薄,簟(diàn)(fú)朱鞹(kuò)。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载:发语词,犹“乃”。驱:车马疾走。薄薄:象声词,形容马蹄及车轮转动声。簟:方纹竹席。一说席作车门。茀:车帘。一说雉羽作的蔽覆,放在车后。鞹:光滑的皮革。用漆上红色的兽皮蒙在车厢前面,是周代诸侯所用的车饰,这种规格的车子称为“路车”。有荡:即“荡荡”,平坦的样子。齐子:指文姜。发夕:傍晚出发。

四骊(lí)济济,垂辔(pèi)(nǐ)沵。鲁道有荡,齐子岂(kǎi)(tì)
骊(离):黑马。济济:美好貌。辔:马缰。沵沵:柔软状。岂弟:天刚亮。一说欢乐。

汶水汤(shāng)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áo)翔。
汶水:流经齐鲁两国的水名,在今山东中部,又名大汶河。汤汤:水势浩大貌。彭彭:众多貌。翱翔:指遨游。

汶水滔滔,行人儦(biāo)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滔滔:水流浩荡。儦儦:行人往来貌。游敖:即“游遨”。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1-202页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夫人之疾驱夕发以如齐者,果谁为乎?为襄公也。夫人为襄公而如齐,则刺夫人即以刺襄公,又何必如旧说‘公盛车服与文姜播淫于万民’而后谓之刺乎?”讲得很有道理。据《春秋》记载,文姜在公元前692年(鲁庄公二年)、公元前690年、公元前689年、公元前687年都曾与齐襄公相会,说明文姜在其夫鲁桓公死后仍不顾其子鲁庄公的颜面而与齐襄公保持不正当的关系,鲁庄公竞也无能加以制止,因此人们赋此诗加以讥刺。

  此诗最引人注意的是用了许多二字字音相同的联绵形容词,如第一章用“薄薄”来描述在大路上疾驰的豪华马车,字里行间透露出那高踞在车厢里的主人公是那样地趾高气扬却又急切无耻。再加上第二章以“济济”形容四匹纯黑的骏马高大雄壮,以“濔濔”描写上下有节律地晃动着的柔韧缰绳,更衬托出乘车者的身份非同一般。三四两章用河水的“汤汤”、“滔滔”与行人的“彭彭”、“儦儦”相呼应,借水之滔滔不绝说明大路上行人的熙熙攘攘,往来不断,他们都对文姜的马车驻足而观,侧目而视,从而反衬出文姜的胆大妄为,目中无人。这一系列的联绵词在烘托诗中人与物的形、神、声方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另外,多用联绵词,对加强诗歌的音乐性、节奏感也有帮助,可起到便于人们反覆咏叹吟诵的功能。

  从诗的技巧上看,陈震《读诗识小录》的评析很有见地,他说:“(全诗)只就车说,只就人看车说,只就车中人说,露一‘发’字,而不说破发向何处,但以‘鲁道’、‘齐子’四字,在暗中埋针伏线,亦所谓《春秋》之法,微而显也。”因此虽然此诗纯用赋体而没有比兴成分,却仍是婉而多讽,韵味浓厚。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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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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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你身着羔皮礼服豹纹袖饰,竟然对我们如此大模大样。难道你就这样目中无人吗?我们可是看在老交情份上。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你身着羔皮礼服豹纹袖饰,竟对我们一副傲慢的模样。难道你就这样目中无人吗?我们可是看在老朋友份上。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33-23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30-231

羔裘(qiú)豹祛(qū),自我人居(jù)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羊皮袄。羔:羊之小者。袪:袖口,豹祛即镶着豹皮的袖口。自我人:对我们。自,对;我人,我等人。居居:即“倨倨”,傲慢无礼。维:惟,只。子:你。故:指爱。或作故旧,也通。

羔裘豹褎(xiù),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褎:同“袖”,衣袖口。究究:心怀恶意不可亲近的样子,指态度傲慢。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33-23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30-231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此诗两章,脉络极清楚,每章的前二句极写卿大夫的服饰之威和对故旧的侮慢之态;后二句则通过自问自答,表现了原为友人的那位先生的怨愤不平的情绪,而诗句的语气显得“怨而不怒”,很能体现“温柔敦厚”的诗教。

  此诗一开头,描述了卿大夫的服饰,可见,这位卿大夫是一位政治新秀,刚刚步入了从政的圈子。但他很不低调,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一种强烈的优越感立马就显出来了:“自我人居居。”活画出衣服傲慢无礼的神情。但他的故旧老友,虽然没有他的官阶高,但一点也不气馁,显示出很强的个性。

  从结构上来看,此诗显得十分简单,艺术上也没有太多的特色,比较明显的也就是反复吟咏、反复唱叹、回环往复的手法。这种手法实际上在《诗经》中已相当普遍,有着民歌民谣的风味,从这也正说明了《诗经》与民歌之间的密切关系。

  此外,该诗中所用的设问和作答的形式,在《诗经》中也时而可见。这种修辞方法作为讽刺或表现一种强烈的情绪是很合适的。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33-23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3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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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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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坡上面有刺榆,洼地中间白榆长。你有上衣和下裳,不穿不戴箱里装。你有车子又有马,不驾不骑放一旁。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享受心舒畅。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上长有臭椿树,菩提树在低洼处。你有庭院和房屋,不洒水来不扫除。你家有钟又有鼓,不敲不打等于无。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占有心舒服。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山坡上面有漆树,低洼地里生榛栗。你有美酒和佳肴,怎不日日奏乐器。且用它来寻欢喜,且用它来度时日。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得意进你室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22-223页 2、 人一生要读的古典诗词,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12,第42页

山有枢(shū),隰(xí)有榆(yú)。子有衣裳,弗曳(yè)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枢、榆、栲、杻:皆为树木名。隰:指低湿的地方。曳:拖。娄:即“搂”,用手把衣服拢着提起来。宛:通“菀”,萎死貌。栲(kǎo):《毛传》:“栲,山樗(初chū,臭椿)。杻,檍也。”

山有栲(kǎo),隰有杻(niǔ)。子有廷内,弗洒弗扫(sào)。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廷:指宫室。考:敲。保:占有。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永:《集传》:“永,长也。……饮食作乐,可以永长此日也。”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22-223页 2、 人一生要读的古典诗词,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12,第42页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山有枢》通篇口语,可以将这首诗理解为一位友人的热心劝勉,他看到自己的朋友拥有财富却不知享用,也许是斟为节俭,抑或是因为生性吝啬,又或者是因为忙于事务没有时间,无法过上悠游安闲的生活,无法真正地享受人生,因此,不禁怒从中来,言语激烈,严厉警醒,一片赤诚。

  第一涨中“山有……,隰有……”是起兴之语,与后文中所咏对象没有多少联系,只是即兴式的起兴。首章言友人有衣服车马,但没有用正确的方式使用,作者以为应该用“曳”、 “娄”、 “驱”、 “驰”的方式,尽情享用它们,否则自己死去之后,只能留给别人。这里的“曳”、“娄”,是一种非同一般的穿衣打扮方式,不同于日常, “驱”、 “驰”所指的也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赶路,而是郊游等娱乐活动,代表一种安闲的生活方式。

  第二章与第一章相似.只是把笔触转向房屋钟鼓,说它们需要“洒扫”、“鼓考”。可见主人并不是吝啬,而足节俭或太忙,因为越是吝啬的人,越会对自己的财物爱惜得无以复加,一定会把它们收拾得整齐干净,不会“弗洒弗扫” 再结合主人空有编钟大鼓,却从来都不敲不击,可以推测出主人真的灶忙。虽然家资殷富,但没有享乐的时间和闲心。

  第三章是整个诗篇的重点,关键四句为“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涛作三章都是口语,到这里突兀地出现了“喜乐”和“永日”两个内涵深远的词,显得不同寻常。关于“喜乐”的意思,有评论者提出是“诗意地栖居”、“诗意地生存”,“永日”为“延日”之意,即延长自己的生命,使生命变得美好而隽永。这两个词.将诗的意志和内涵提升到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使得通篇口语和直接言死的粗俗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

  由此,整篇文章的脉络和内涵变得清晰:作者和友人都是贵族阶级,家资殷富,但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尽相同,诗人的主张是,生命是短暂的,应该及时行乐,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喜乐,达到永乐。而那个侧面描写的友人,则主张努力工作,认真创造价值。这首诗作,就是在讨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更加健康、更加有价值,诗意深刻之处正在于此。

参考资料:

1、 沐言非编著,诗经,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03,第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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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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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南山巍峨高峻,雄狐缓步独行。鲁国大道宽阔,文姜由此嫁人。既然嫁给鲁君,为何思念难禁?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葛布麻鞋成对,冠帽结带成双。鲁邦国道宽广,公主经此嫁郎。既然贵为国母,何必眷恋故乡?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种麻该当怎样?纵横耕耘田亩。娶妻该当如何?定要先告父母。既已禀告宗庙,怎容她再恣妄?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劈柴应当如何?没有利斧不行。娶妻应当怎样,少了媒人哪成。既然姻缘已结,为何由她恣纵?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94-195页

南山崔崔,雄狐绥(suí)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hé)又怀止?
南山:齐国山名,又名牛山。崔崔:山势高峻状。绥绥:缓缓行走的样子,或曰求匹之貌。有荡:即荡荡,平坦状。齐子:齐国的女儿(古代不论对男女美称均可称子),此处指齐襄公的同父异母妹文姜。由归:从这儿去出嫁。止:语气词,无义。 曷:怎么,为什么;怀:怀念。一说来。

葛屦(jù)五两,冠緌(ruí)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屦:麻、葛等制成的单底鞋。五两:五,通“伍”,并列;两,“緉”的借省,鞋一双。緌:帽带下垂的部分。帽带为丝绳所制,左右各一从耳边垂下,必要时可系在下巴上。庸:用,指文姜嫁与鲁桓公。从:相从。

(yì)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jú)止?
蓺:即“艺”,种植。衡从:横纵之异体,东西曰横,南北曰纵。亩,田垅。取:通“娶”。告:一说告于祖庙。鞫:穷,放任无束。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析薪:砍柴。匪:通“非”。克:能、成功。极:至,来到。一说恣极,放纵无束。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94-195页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作者开篇描写雄狐对伴侣的渴望,用意在于影射齐襄公对文姜的觊觎之心。作者以南山和雄狐起兴,展示出一种高远深邃的画面:山高树茂,急切的雄狐四处穿梭,叫声连连。不仅把诗的背景拉得极其宏大,让人感到诗作肯定包含丰富的所指,又将齐襄公渴切的思想状态描摹殆尽,让其丑恶嘴脸暴露无遗。章末,又用反问进行了讽刺:“既然已经出嫁了,为什么还对那段私情念念不忘呢?”即是在问文姜,也是在问齐襄公,一箭双雕,意味深长。

  第二章还是诉说前事,但在表达上更进一步。作者影射齐襄公和文姜乱伦的无耻行为时,从寻常事物人手,描述鞋子、帽带都必须搭配成双,借以说明世人都各有明确的配偶,所指明确而又表达隐晦,既达到讽刺对象的效果,又显得不露端倪一后半部分与第一章相似,使情感力度得到更深一步加强。

  第三、四章转换角度,发表对鲁桓公的议论:作者成功运用“兴”的手法,以种麻前先整理田地、砍柴前要先准备刀斧这些日常劳动中的必然性,来说明娶妻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进一层针砭实际,说明桓公既已明媒正娶了文姜,而又无法做文姜的主。放任她回娘家私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被搁浅、践踏,显得庸弱无能,文姜的无视礼法、胡作非为也跃然于纸上。

  这首诗的风格同《诗经》十五国风中的绝大部分作品一样,是一首群众创作的民歌,其特点也是每一章节除少数词语略作更换外,基本的语词句法都是相同的,特别是每章的最后二句,句法语气完全一样,只有一二个字的变化,其含义也相似或相近。这正是便于反覆咏唱,易于记忆吟诵,寓意比较单纯的民歌式作品。此外,从这首诗里,也反映了男女婚姻必须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封建礼教,早在二三千年以前就已经深入人心了。

参考资料:

1、 沐言非编著,诗经全编笺注典评,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12,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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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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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偕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偕事不为。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我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北山,一颗颗采撷着红红的枸杞。像我这样身强力壮的士子,每天起早拉晚忙得不停息。国君家的公事无尽又无休,最忧心无闲问候父母起居!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你看广褒无垠的普天之下,没有一处不是国君的封土;你看各处封土的天边尽头,没有一人不是国君的奴仆;可叹那大夫分配劳役不公,唯独让我为国事如此劳苦!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四匹雄壮的马儿奔走蹚蹚,我为国君公事不停地奔忙。国君忙不迭赞我宝刀未老,啧啧称赞我正当年富力强。我自我感觉也是膂力正壮,尽心尽力地奔波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但我看到有的人静享安乐,有的人鞠躬尽瘁操劳国事;有的人安睡在床高卧不起,有的人奔波不停劳作不止。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有的人不闻不问百姓号叫,有的人勤政不息忧心烦恼;有的人早睡晚起高枕无忧,有的人忙于国事长期操劳。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有的人完全沉溺饮酒作乐,有的人谨小慎微不敢承担;有的人出来进去高谈阔论,有的人忙里忙外万事都干!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87-49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9-443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qǐ)。偕(xié)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偕(mǐ)(gǔ),忧我父母。
言:语助词。杞:枸杞,落叶灌木,果实入药,有滋补功用。偕偕:健壮貌。士:周王朝或诸侯国的低级官员。周时官员分卿、大夫、士三等,士的职级最低,士子是这些低级官员的通名。偕盬:无休止。忧我父母:为父母无人服侍而忧心。

(p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bīn),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溥:古本作“普”。率土之滨:四海之内。古人以为中国大陆四周环海,自四面海滨之内的土地是中国领土。贤:多、劳。

四牡(mǔ)彭彭,王事傍(bàng)傍。嘉我未老,鲜(xiǎn)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牡:公马。周时用四马驾车。彭彭:形容马奔走不息。傍傍:急急忙忙。鲜:称赞。郑笺:“嘉、鲜,皆善也。”方将:正壮。旅力:体力。旅通“膂”。经营:规划治理,此处指操劳办事。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cuì)事国;或息偃(yǎn)在床,或不已于行(háng)
燕燕:安闲自得貌。居息:家中休息。尽瘁:尽心竭力。息偃:躺着休息。偃,仰卧。不已:不止。行:道路。

或不知叫号(háo),或惨惨劬(qú)劳;或栖迟偃(yǎn)仰,或王事鞅(yāng)掌。
叫号:呼号。毛传:“叫呼号召。”惨惨:又作“懆懆”,忧虑不安貌。劬劳:辛勤劳苦。栖迟:休息游乐。鞅掌:事多繁忙,烦劳不堪的样子。

或湛(dān)乐饮酒,或惨惨畏咎(jiù);或出入风议,或偕事不为。
湛:同“耽”,沉湎。畏咎:怕出差错获罪招祸。风议:放言高论。偕事不为:无事不作。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87-49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9-443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小雅·北山》这首诗着重通过对劳役不均的怨刺,揭露了统治阶级上层的腐朽和下层的怨愤,是怨刺诗中突出的篇章。

  诗的前三章陈述士的工作繁重、朝夕勤劳、四方奔波,发出“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的怨愤。“嘉我未老”三句典型地勾画了大夫役使下属的手腕,他又是赞扬,又是夸奖,活现了统治者驭下的嘴脸。

  后三章广泛运用对比手法,十二句接连铺陈十二种现象,每两种现象是一个对比,通过六个对比,描写了大夫和士这两个对立的形象。大夫成天安闲舒适,在家里高枕无忧,饮酒享乐睡大觉,什么征发号召不闻不问,吃饱睡足闲磕牙,自己不干,谁干却去挑谁的错,说谁的闲话。士却被这样的大夫役使,他尽心竭力,奔走不息,辛苦劳累,忙忙碌碌,什么事都得去干,还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差错,被上司治罪。这样两种对立的形象,用比较的方式对列出来,就使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在比较中得到鉴别,从而暴露了不合理的等级社会的不平等事实及其不合理性。在对比之后全诗戛然而止,没有评论,也没有抒发感慨。通过鲜明的对比,读者可以自然地得出结论,多让读者去体味涵咏,不必直写。所以,吴闿生《诗义会通》评论这是“妙笔”。

  唐韩愈的著名长篇五言古诗《南山》,其中有两段,一段连用十九个以“或”字起句的句子,另一段连用三十个以“或”字起句的句子,都是两句一对比。很明显,韩愈借鉴了《小雅·北山》的这种手法。但是,韩愈的诗未免过于铺陈繁富,如沈德潜所批评:“然情不深而侈其辞,只是汉赋体段。”比较而言,韩愈诗不如《小雅·北山》情切而明晰。

  第五章首句“或不知叫号”,现代学者多释为“呼叫号哭”,译释为“人间烦恼”(余冠英)、“悲号”(金启华)、“人叫号”(袁梅)、“放声大哭”和“民间疾苦”(程俊英)等等,多是说这位大夫听不到人民痛苦的怨诉或号哭。这样来译释,多少感到突兀、牵强,不很圆融。“叫号”一词,毛传解为:“叫呼号召。”孔疏解为:“叫号,连绵字……叫呼号召四字同义也。”傅恒等《诗义折中》解为:“耳不闻征发之声。”吴闿生《诗义会通》解为:“叫号,呼召也,不知上有征发呼召。”近人陈子展《诗经直解》解为:“不知道有号召。”这些解释比较接近原义。照这样解释,诗中这位悠然自适、贪杯耽乐的大夫,根本不闻不问朝廷的征发呼召,除了吃喝玩乐睡大觉,就是闲聊扯淡。这个形象是比较丰满的。《诗经》的注疏遗产很丰富,有些旧注并没有错,不必曲为新说。

  这篇诗在封建社会起到了讽谏作用。等级森严、任人唯亲的宗法等级制度,必然造成如《小雅·北山》诗中所描写的上层的腐败和下层的怨愤,统治阶级这种内部矛盾的进一步尖锐化,必将是内部的涣散、解体以至灭亡。所以,清高宗敕撰的《诗义折中》也强调说,劳逸不均就是“逸之无妨”和“劳而无功”,因此就会上层腐败,下层撂挑子,这是关系国家存亡之“大害”。诗中暴露的一些现象,在今天的现实中也是存在的。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39-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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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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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脚上这一双夏天的破凉鞋,怎么能走在满地的寒霜上?可怜我这双纤细瘦弱的手,又怎么能替别人缝制衣裳?做完后还要提着衣带衣领,恭候那女主人来试穿新装。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女主人试穿后觉得很舒服,却左转身对我一点也不理,又自顾在头上戴象牙簪子。正因为这女人心肠窄又坏,所以我要作诗把她狠狠刺。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5-206页

纠纠葛屦(jù),可以履霜?掺(xiān)掺女手,可以缝裳?要(yāo)之襋(jí)之,好人服之。
纠纠:缭缭,缠绕,纠结交错。葛屦:指夏天所穿葛绳编制的鞋。掺掺:同“纤纤”,形容女子的手很柔弱纤细。要:衣的腰身,作动词,缝好腰身。一说钮襻。襋:衣领,作动词,缝好衣领。好人:美人,此指富家的女主人。

好人提(shí)提,宛然左辟(bì),佩其象揥(tì)。维是褊(biǎn)心,是以为刺。
提提:同“媞媞”,安舒貌。宛然:回转貌。辟:同“避”。左辟即左避。揥:古首饰,可以搔头。类似发篦。维:因。褊心:心地狭窄。刺:讽刺。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5-206页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此诗虽然题为《葛屦》,实际上却是写了一个缝衣女奴为主人家缝制衣服所体现出的贫富不均。缝衣女因受女主人的虐待而生不满,故作此诗而加讽刺。旧说如《毛诗序》云:“《葛屦》,刺褊也。魏地陋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朱熹《诗集传》云:“魏地陋隘,其俗俭啬而褊急,故以葛屦履霜起兴而刺其使女缝裳,又使治其要襋而遂服之也。”方玉润《诗经原始》云:“夫履霜以葛屦,缝裳以女手,……以象揥之好人为而服之,则未免近于趋利,”“不惟啬而又褊矣,故可刺。”这些说法都没有抓住要害。

  全诗共两章,前章先着力描写缝衣女之穷困:天气已转寒冷,但她脚上仍然穿着夏天的凉鞋;因平时女主人对她的虐待和吝啬,故她不仅受冻,而且挨饿,双手纤细,瘦弱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为女主人缝制新衣。自己受冻,所做新衣非但不能穿身,还要服侍他人试穿,这非常凄惨。

  因前章末尾有“好人服之”句,已引出“好人”,故后章作者笔锋一转,着力描写女主人之富有和傲慢。她穿上了缝衣女辛苦制成的新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故作姿态地拿起簪子自顾梳妆打扮起来。这种举动自然是令缝衣女更为愤慨和难以容忍的。

  至此,读者可以清楚地发现,此诗实际上用了一个很简单而又常见的手法,即对比。作者有意识地将缝衣女与女主人对照起来描写,两人的距离立刻拉开,一穷一富,一奴一主,马上形成鲜明的对照,给人留下了十分强烈而又深刻的印象。

  除了对比,此诗在艺术上另一个重要的特征,便是细节的描写。细节描写对塑造人物形象或揭示人物性格常能起大作用,小说中常有,诗歌中并不常用。由于此诗有两个女性人物在内,所以作者也进行了细节描写,如写缝衣女只写她的脚和手,脚穿凉鞋,极表其受冻之状;手儿瘦弱,极表其挨饿之状。这两个细节一经描摹,一个饥寒交迫的缝衣女形象便跃然纸上。再如写女主人,作者并没有描摹她的容貌,只是写了她试穿新衣时的傲慢神态和扭身动作,以及自顾佩簪梳妆的动态,便刻画出了一个自私吝啬、无情无义的女贵人形象。

  最后要说的是此诗的点题作用。坦率地说,如果没有末尾“维是褊心,是以为刺”两句,仅以前面的描写和对比论,很难说出它有多少讽刺意义;只有当读者读至末二句,方知这诗具有讽刺意味,是一首讽刺诗。这便是点题的妙用。有此两句,全诗的题意便立刻加深;无此二句,全诗便显得平淡。当然,讽刺诗在末尾才进行点题,跌出真意,这是常有的,但读者不得不承认这实际上已成了此诗在艺术表现上的第三个重要特征。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06-2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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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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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也良,国人知之。知而也已,谁昔然矣。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也良,歌以讯之。讯予也顾,颠倒思予。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你家墓道门前长满酸枣枝,挥动起铁斧就可以铲除掉。你这坏了良心的昏庸君啊,全国上下谁不知哪个不晓!知道了你也不肯悬崖勒马,这些罪孽也不是一天所造!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你家墓道门前长满酸枣枝,有群夜猫子栖落在枝头叫。你这坏了良心的奸佞臣啊,听我们唱起民谣把你警告!唱归唱你根本不听这一套,被打倒了才想起咱的忠告!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74-275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71-273

墓门有棘(jí),斧(fǔ)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墓门:墓道的门。一说陈国城名。棘:酸枣树。斯:析,劈开,砍掉。夫:这个人,指陈陀。知而不已:尽管尽人皆知,他却依然如故。谁昔:往昔,由来已久。然:这样。

墓门有梅,有鸮(xiāo)(cuì)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diān)倒思予。
梅:梅树。一说梅即棘,梅古文作“槑”,与棘形近,遂致误。鸮:猫头鹰,古人认为是恶鸟。萃:集,栖息。讯:借作“谇”(suì),斥责,告诫。顾:管,在意。颠倒:跌倒。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74-275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71-273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由于《毛诗序》中有“陈佗无良师傅,以至于不义,恶加于万民焉”数语,郑笺孔疏曲为之说,遂生出了歧义。诗中的“夫”,即彼,犹言那个人,就是指陈佗,但毛传却释为:“夫,傅相也。”郑笺则云:“陈佗之师傅不善,群臣皆知之,”“国人皆知其(按指师傅)有罪恶而不诛退,终致祸难。”孔疏进一步发挥道:“陈佗亡身不明,由希(稀)睹良师之教,故有此恶……故又戒之云:‘汝之师傅不善,国内之人皆知之矣,何以不退去之乎?’欲其退恶傅就良师也。”经过这样的曲解,这首诗的矛头所向就从陈佗转到了他的师傅身上。孔疏一方面称陈佗之恶“由其师傅不良,故至于此”,一方面又称“故作此诗以刺佗”,明显地不能自圆其说。郑笺云:“不义者谓弑君而自立。”孔疏谓:“不义之大,莫大于弑君也。……陈佗弑君自立之事也。……陈佗所杀大子免,而谓之弑君者,以免为大子,其父卒,免当代父为君,陈佗杀之而取国,故以弑君言之。”既肯定陈佗为窃国弑君之元凶,罪莫大焉,而又归咎于师傅之不良,期望陈佗诛退恶师,悬崖勒马。这种荒谬的伦理逻辑只能暴露出笺疏作者为统治者开脱罪责的意图,统治者即使有弑逆之行,也要让别人为之承担罪责,这或许是温柔敦厚的诗教使然。胡承珙《毛诗后笺》指出:“若在桓公卒后,则佗已身为大逆,而尚鳃鳃然追咎于其傅之不良,纵罪魁而诛党恶,无此断狱之法。”

  在宋代兴起的独立解经的疑古风气中,有些学者已经认识到传疏的曲解之处。苏辙在其《诗集传》中即已指出:“桓公之世,陈人知佗之不臣矣,而桓公不去,以及于乱。是以国人追咎桓公,以为智不及其后,故以《墓门》刺焉。夫,指陈佗也。佗之不良,国人莫不知之;知之而不去,昔者谁为此乎?”姚际恒称苏氏“可谓善说此诗矣”(《诗经通论》),吴闿生《诗意会通》也指出《毛诗序》“无良师傅云者”,“与诗‘夫也不良’句初不相蒙,而拘者遂以‘夫’为斥傅相,此陋儒之妄解”,“诗既刺佗,‘夫也不良’自指佗言,岂有以斥师傅之理?子由正之,是矣”。在说诗者中也有不泥定此诗为刺陈佗者,如朱熹《诗集传》即称:“所谓‘不良’之人,亦不知其何所指也。”崔述《读风偶识》也认为“以《墓门》为刺陈佗则绝不类”,“此必别有所刺之人,既失其传,而序遂强以佗当之耳”。

  作为一首政治讽刺诗,此诗仅两章十二句,短小精悍,四字齐言的诗句斩截顿挫,传达出指斥告戒的口吻。两章的开头以动植物起兴,其象征意义耐人寻味,表现出诗人对恶势力的鄙夷、痛斥,但国家依然坏人当道,多行不义,故每章的四、五两句以“顶针”手法将诗意推进一层,转为感叹,忧国之意可感。此诗可谓在率直指斥中不乏含蓄深沉。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71-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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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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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杌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正月地上满是霜,让我心中很忧伤。民心已乱谣言起,谣言传播遍四方。独我一人愁当世,忧思不去萦绕长。可怜担惊又受怕,忧思成疾病难当。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父母生我不逢时,为何令我遭祸殃?苦难不早也不晚,此时恰落我头上。好话既都嘴里说,坏话也全口中讲。忧心忡忡不合时,因此受辱遭中伤。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郁郁不乐心里忧,想我没福能消受。平民百姓无罪过,也成奴仆居末流。可悲我们若亡国,利禄功名哪里求?看那乌鸦将止息,飞落谁家屋檐头?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远望树林成一片,粗细只能当柴烧。百姓正在危难中,上天昏睡不知道。如果天命已确定,没人抗拒能奏效。上帝皇皇最英明,究竟恨谁请相告?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人说山丘多么低,实为高峰与峻岭。民间谣言纷纷起,不去制止哪能行。但见老臣受征召,请他占梦来问讯。都说自己最灵验,乌鸦雌雄谁分清?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人说天空多么高,我却怕撞把腰弯。人说大地多么厚,我却怕陷把脚踮。高声呼叫这些话,有条有理不瞎编。令我悲哀今世人,为何像蛇毒牙尖!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杌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请看山坡田地里,禾苗特出长得茂。上天这样折磨我,唯恐把我打不倒。当初朝廷来求我,唯恐推辞不应召。得到我后很慢待,不再重用与倚靠。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心中忧愁深又长,好像绳结不能解。当今政治真难说,为何越来越暴烈?大火熊熊烧起时,难道有谁能扑灭?辉煌显赫周王朝,褒姒竟然将它灭。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忧伤满怀常惨惨,又遇天阴雨绵绵。车箱已经装载满,竟然抽去车挡板。等到货物掉下来,大哥帮忙才叫唤。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车上箱板不要扔,加固辐条牢又安。轴上伏兔勤检查,装载货物莫丢散。这样终能渡艰险,莫将此事等闲看。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鱼儿生活在池沼,并非让它乐逍遥。即使深藏不敢动,水清照样看得到。忧思满怀愁不已,想那朝政太残暴。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他有美酒醇又香,山珍海味任品尝。四邻五党多融洽,姻亲裙带联结广。想我孤独只一身,郁郁不乐心忧伤。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卑鄙小人有华屋,庸劣之徒有米谷。今世黎民贫无禄,饱受天灾无人助。富贵人家多欢乐,可怜穷人太孤独。

(zhēng)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é)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shǔ)忧以痒。
正月:正阳之月,夏历四月。讹言:谣言。孔:很。将:大。京京:忧愁深长。癙:幽闷。痒:病。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yòu)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俾:使。瘉:病,指灾祸、患难。莠言:坏话。

忧心惸(qióng)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yuán)止?于谁之屋?
惸:忧郁不快。无禄:不幸。乌:周家受命之征兆。爰:语助词,犹“之”。止:栖止。此下二句言周朝天命将坠。

瞻彼中林,侯薪(xīn)侯蒸。民今方殆(dài),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侯:维,语助词。薪、蒸:木柴。

谓山盖(hé)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cí)雄!
盖:通“盍”,何。惩:警戒,制止。讯:问。具:通“俱”,都。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j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huǐ)(yì)
局:弯曲。蹐:轻步走路。伦、脊:条理,道理。毛传:“伦,道;脊,理也。”虺蜴:毒蛇与蜥蜴,古人把无毒的蜥蜴也视为毒虫。

瞻彼阪(bǎn)田,有菀(wǎn)其特。天之杌(wù)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qiú)仇,亦不我力。
阪田:山坡上的田。菀:蒲草,水葱一类植物。扤:动摇。则:语尾助词,通“哉”。执:执持,指得到。仇仇:慢怠。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sì)灭之!
力:用力。燎:放火焚烧草木。扬:盛。宁:岂。或:有人。宗周:西周。褒姒:周幽王的宠妃。褒,国名。姒,姓。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zài)输尔载(zài),将伯助予!
终:既。怀:忧伤。辅:车两侧的挡板。载输尔载:前一个“载”,虚词,及至。后一个“载”,所载的货物。输,丢掉。将:请。伯:排行大的人,等于说老大哥。

无弃尔辅,员(yún)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员:加固。毛传:“益也。”仆:通“轐”,也叫伏兔,像伏兔一样附在车轴上固定车轴的东西。一说仆即车夫。曾:竟。不意:不留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zhāo)。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炤:通“昭”,明显,显著。惨惨:忧愁不安。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yīn)殷。
云:亲近,和乐。殷殷:忧愁的样子。

(cǐ)佌彼有屋,蔌(sù)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zhuó)。哿(gě)矣富人,哀此惸(qióng)独。
佌佌:比喻小人卑微。蔌蔌:鄙陋。椓:打击。哿:欢乐。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之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杌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念我之兮,忧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之。

  这首诗的抒情主人公具有政治远见,也有能力。故统治阶级当权者开始极表需要他(“彼求我则,如不我得”),但得到之后又不重用(“执我仇仇,亦不我力”)。他担忧国家的前途,同情广大人民的苦难遭遇,反而遭到小人的排挤和中伤(“忧心愈愈,是以有侮”)。他是一个忧国忧民而又不见容于世的孤之的士大夫知识分子形象。诗的抒情主人公面对霜降异时、谣言四起的现实,想到国家危在旦夕,百姓无辜受害,而自己又无力回天,一方面哀叹生不逢时(“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一方面对于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反覆无常、扰乱天下的当权者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他最终身心交瘁,积郁成疾(“癙忧以痒”)。诗中还表现了三种人的心态。第一种是末世昏君。此诗没有明确指出周幽王,而是用暗示的方法让人们想到幽王。“天”在古代常用来象征君王,诗中说“民今方殆,视天梦梦”,就是很严厉地指责周幽王面对百姓危殆、社稷不保的现实毫不觉悟,却只顾占卜解梦(“召彼故老,讯之占梦”)。“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二句,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此诗批评最高当权者亲小人(“瞻彼中林,侯薪侯蒸”),远贤臣(“乃弃尔辅”),行虐政(“念国之为虐”)。指出如果国家真正颠覆,再求救于人,则悔之无及(“载输尔载,将伯助予”)。这样的末世昏君前有桀、纣,后有胡亥、杨广,历史上不绝如缕,所以其揭露是有意义的。第二种是得志的小人。他们巧言令色,嫉贤妒能(“好言自口,莠言自口”),结党营私,朋比为奸(“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心肠毒如蛇蝎(“胡为虺蜴”),但却能得到君王的宠幸与重用,享有高官厚禄,诗人对这种蠹害国家的蟊贼表示了极大的憎恨与厌恶。第三种人是广大人民。他们承受着层层的剥削和压迫,在暴政之下没有平平安安的生活,而只有形形色色的灾难(“民今无禄,天天是椓”),而且动辄得咎,只能谨小慎微,忍气吞声(“不敢不局”、“不敢不蹐”)。诗人对广大人民寄予了深切的同情。“民之无辜,并其臣仆”,表现了无比的沉痛。昏君施行虐政,百姓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上天惩罚昏君,百姓也要无辜受过。此诗正道出了乱世人民的不幸。

  全诗四言中杂以五言,便于表现激烈的情感,又显得错落有致。全诗以诗人忧伤、孤之、愤懑的情绪为主线,首尾贯串,一气呵成,感情充沛。其中有很多形象的比喻,如以鱼在浅池终不免遭殃,喻乱世之人不论如何躲藏,也躲不过亡国之祸。还运用了对比手法,如诗的最后两章说,得势之人有酒有菜,有屋有禄,朋党往来,其乐融融;黎民百姓穷苦无依,备受天灾人祸之苦。“哿矣富人,哀此惸之”正像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样,表现了诗人的极大愤慨。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93-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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