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鰡。
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在京都作官时间已长久,没有高明的谋略去辅佐君王。只在河旁称赞鱼肥味美,要等到黄河水清还不知是哪年。想到蔡泽的壮志不能如愿,要找唐举去相面来解决疑题。知道天道是微妙不可捉摸,要跟随渔夫去同乐于山川。丢开那污浊的社会远远离去,与世间的杂务长期分离。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正是美好的仲春时节,气候温和,天气晴朗。高原与低地,树木枝叶茂密,杂草滋长。鱼鹰在水面张翼低飞,黄莺在枝头婉转歌唱。河面鸳鸯交颈,空中群鸟飞翔。鸣声吱喳,美妙动听。逍遥在这原野的春光之中,令我心情欢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鰡。
于是我就在大湖旁龙鸣般唱,在小丘上虎啸般吟诗。向云间射上箭矢,往河里撒下钓丝;飞鸟被射中毙命,鱼儿因贪吃上钩,天空落下了鸿雁,水中钓起了鱼。
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不多时夕阳西下,皓月升空。嬉游已经极乐,虽然夜来还不知疲劳。想到老子的告诫,就该驾车回草庐。弹奏五弦琴指法美妙,读圣贤书滋味无穷。提笔作文,发挥文采,述说那古代圣王的教范。只要我置身于世人之外,哪管它荣耀与耻辱的所在?
游都邑(yì)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sì)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kāng)慨(kǎi),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mèi),追渔父(fǔ)以同嬉。超埃尘以遐(xiá)逝,与世事乎长辞。
都邑:指东汉京都洛阳。永:长。久:滞。言久滞留于京都。明略:明智的谋略。这句意思说自己无明略以匡佐君主。徒临川以羡鱼:用词典表明自己空有佐时的愿望。徒:空,徒然。羡:愿。俟:等待。河清:黄河水清,古人认为这是政治清明的标志。蔡子:指战国时燕人蔡泽。慷慨:壮士不得志于心。唐生:即唐举,战国时梁人。决疑:请人看相以绝对前途命运的疑惑。蔡泽游学诸侯,未发迹时,曾请唐举看相,后入秦,代范睢为秦相。谅:确实。微昧:幽隐。嬉:乐。此句表明自己将于渔父通于川泽。超尘埃:即游于尘埃之外。尘埃,比喻纷浊的事务。遐逝:远去。长辞:永别。由于政治昏乱,世路艰难,自己与时代不合,产生了归田隐居的念头。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xí)郁茂,百草滋荣。王雎(jū)鼓翼,鸧(cāng)鹒(gēng)哀鸣;交颈颉(xié)颃(háng),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仲春令月:春季的第二个月,即农历二月。令月:美好的月份。原:宽阔平坦之地。隰:低湿之地。郁茂:草木繁盛。王雎:鸟名。即雎鸠。鸧鹒:鸟名。即黄鹂。颉颃:鸟飞上下貌。于焉:于是乎。逍遥:安闲自得。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zhuó),俯钓长流。触矢(shǐ)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shā)鰡(liú)。
尔乃:于是。方泽:大泽。这两句言自己从容吟啸于山泽间,类乎龙虎。纤缴:指箭。纤:细。缴:射鸟时系在箭上的丝绳。逸禽:云间高飞的鸟。魦鰡:一种小鱼,常伏在水底沙上。
于时曜(yào)灵俄景,继以望舒。极般(pán)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qú)。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曜灵:日。俄:斜。景:同“影”。系:继。望舒:神话传说中为月亮驾车的仙人,这里代指月亮。般游:游乐。般:乐。虽:虽然。劬:劳苦。五弦:五弦琴。指:通“旨”。周孔之图书:周公、孔子著述的典籍。翰:毛笔。藻:辞藻。此句写其挥翰遗情。陈:陈述。轨模:法则。如:往,到。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魦鰡。
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
寥寥几笔,即勾勒出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欣欣向荣的自然风貌,既表达了对归田生活的向往,同时也暗寓对官场龌龊的厌恶。寄情于景,情景交融,语言清新,优美生动,历来深受人们爱赏。《归田赋》作为迄今最成功的抒情小赋,在赋体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代表了自西汉末叶以来赋体革新转变的最高成就,基本结束了大赋为主流的创作时代,而开辟了灵巧自如的小赋的新时期,使赋这种文学形式得以继续活跃发展。从此以后,特别是经魏晋到唐宋,虽几经演化,但无论是散韵、骚韵、俳体、文体,有成就的作家大多循此路径抒情述志、咏物叙事,丰富了文苑。
文中多用典故是此赋的一大特色,如“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分别引用《淮南子·说林训》和《左传·襄公八年》的典故:“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事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也是从《楚辞·渔父》中“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及“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化来的。张衡充分利用了历史典故词句短小、内涵量大的优点,于文辞之外又平添了更加丰富的内容,因而《归田赋》并未因为篇制短小而显干瘪。同时,《归田赋》所选用的多是为人们所熟悉的典故,并不晦涩难懂。所以这篇小赋以其雅致精炼、平易清新的语句,包容了内涵丰富的史实,并赋之以新意。
此外,《归田赋》还用了一些叠韵、重复、双关等修辞方法,如“关关嘤嘤”、“交颈颉颃”,形象地描绘了田园山林那种和谐欢快、神和气清的景色;而“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既反映了作者畅游山林,悠闲自得的心情,又颇含自戒之意。
总之,《归田赋》已很不同于先前的汉大赋了,它已开始由叙事大赋转入抒情小赋,风格上也不再追求气势的铺排、辞藻的堆砌,而类似于四六句骈文,开了骈赋的先河。《归田赋》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千百年来为人们所传诵的优秀篇章。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陈思王曹植,因友人应瑒和刘桢之先后去世,闲居在家,不免忧思重重。阁下长满了绿苔,台榭之间,也堆满了尘埃,心里默默在难过不快乐。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于是,半夜里起来去清扫长满了兰草的道路,整理桂苑,在寒山之中奏起了音乐。在出行时从简,于秋坡上行走,不再打着大伞。是时,横斜的银河在东方划出一条界线,太阳运行的方位与线路,也发生了变化,已从夏至时的偏北移向了冬至后的偏南,现在季节正处在秋冬之交。腾腾的雾露,使天空朦朦胧胧的,而明月的光芒却仍然漫天照射。他用低声沉吟《诗经·齐风》的“东方之月”;反复念诵《诗经·陈风》的“月出皎兮”。并即拿出笔和木板交给王粲,请他撰写文章。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王粲向陈王曹植施以跪拜礼后说:我生在东方僻壤,长在山野中的一个不学无术之士,本领有限,深怕有负君王重托之恩德。据我所知,地沉静在下,天高朗在上,天地形成之后,日具有“阳”的德性,月具有“阴”的精华。太阳挟着扶桑光彩自水里出来,月亮当太阳落入长满若木花的幽谷后,相继出来。且引着黑兔奔驰在天帝之台榭,又聚嫦娥于帝之后宫。月初,月亮出现在东方,月底,月亮出现在西方,它则以上弦下弦之“月缺”现象,警戒人们不可自满;初生的月与成形之月,则以月之盈亏,启示人们应保持谦虚态度。月亮,一般都顺着地支十二个时辰运行,当月行至某一星宿时,就会发生天象的变化:如遇到毕宿星,就会下雨;遇到箕宿星就会刮风等。月亮还能为三台星座的星增加光华;也能为轩辕星座的星发扬光彩。月亮的光华照进三国东吴,而孙吴之帝业就繁荣昌盛;照到西汉,而使李夫人育女为皇后,汉道因此大顺大通。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当雾气散去,大地一片澄洁,乌云都蜷缩到天边,洞庭湖开始兴波作浪,湖边秋树也首见落叶。黄菊的芳香弥漫于山巅,寒雁的哀鸣也流浇在沙滩上。见那清朗的明月冉冉升起,向大地播散下柔和的光辉。群星的光华被清朗的月光所掩盖,那长长的银河,也因明月而失去了清晖。皎洁的月光照耀得大地如蒙上了一层白雪;那蔚蓝天空在月光下有如澄明透辙的镜子。宫中一爿爿高楼,被月光照得同霜一样的洁白,周围的台阶,也被照得似冰一样的明净。在如此月夜美景的逗诱下,君王讨厌白昼娱乐,而喜欢夜晚的欢宴。于是,停止了一切歌舞与音乐,离开点着辉煌蜡烛的宫室,来到月光照射着的厅堂,端上喷香的美酒,奏起幽雅悦耳的琴音,终于在月光下陶醉了。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在这凄凉的月光如水的寒夜中,竹林里发出一种如歌似乐的声响。这时,至亲好友都不在身边,聚拢来的是一些孤身羁旅在外的人们。大家在听着夜晚鹤鸣之声,特感凄清;又闻到北方民族的音乐,奏的是一些凄凉的曲调。这些游子,也抚琴调起弦来,选奏那些风格委婉的乐曲。比如:饱含迟徊怨慕情调的《防露》和《阳阿》等古乐曲。于是,原来那些树林因风而发出的天然声响,现在也消失了;原来满是波纹的池水,此时波纹也不见了。总之,大气沉寂,万物歇息。在这种情景下,游子们心情郁结,满腹悲苦向何处寄托?找谁宣泄?惟有对着寒月倾诉。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其歌道:“远方的良人啊,音讯隔绝。地虽千里之隔,而明月却可共享。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迎风叹息啊,哪能停歇不唱!可是山山水水路程实在太远,难以跨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歌声未歇,而残月影子却将沉没。于是,满屋子里的人们都变了颜色,在徘徊着,彷徨着,像丢失了什么似的。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又接着唱道:“月亮已落啊白露将干,时间已晚啊无人与我归还。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回去吧,秋天的微霜会沾湿了人的衣衫。”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曹植说:好。于是命令侍从的下人,捧酒祝贺,进献玉璧。并表示牢记王粲的美言,反复诵读,永不厌烦。
参考资料:
1、 吴功正.《古文鉴赏辞典》: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2、 斯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精讲》:中国文联出版社,2010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xiá)。绿苔生阁,芳尘凝榭(xiè)。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陈王:即曹植。应刘:即应玚和刘桢。端忧:正在忧愁之中。端:正。悄焉:忧愁的样子。疚怀:伤怀,忧心。怡:愉快。中夜:半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mǐ)盖秋阪(bǎn)。临浚(jùn)壑()而怨遥,登崇岫(xiù)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chán),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yīn)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肃:肃静。腾吹寒山:在寒山上奏乐。弭:停。盖:车盖,这里代指车。阪:山坡。浚:深。崇岫:高高的峰峦。汉:天河。左界:象是划在天空的左边。北陆南躔:北陆星向南移动。躔:日月星宿运行的度次。暧:蔽,充满。沈吟:沉思吟味。齐章:指《诗经·齐风》,其中《东方之日》篇里有“东方之月兮”的句子。殷勤:殷切习思。陈篇:指《诗经·陈风》,其中《月出》篇里有“月出皎兮”的句子。仲宣:王粲的字。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měng)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sì)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nǜ)脁(tiǎo)警阙(quē),朏(fěi)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鄙:边境。幽介:指出身寒微。樊:藩篱,丘樊指居处简索。昧道懵学:不通大道闇于学问。孤奉明恩:白白地受了君王的恩惠。孤:同“辜”。沈潜:指地。义:合宜。高明:指天。经:纲常。日以阳德:日具有阳的德行。月以阴灵:月具有阴的精华。擅:同“禅”,传位禅让。扶光:扶桑之光,指日光。东沼:指汤谷,传说中日出之处。嗣:继续。若:若木,神话传说中大树名,日落的地方。英:华西冥:指昧谷,传说中日入之处。玄兔:传说中的月中玉兔。这里代月。帝台:帝王的台榭。素娥:指嫦娥。后庭:帝王的后宫。朒:月初的缺月。脁:月末的缺月或月行失常轨。警:警惕。阙:同“缺”,缺点错误。朏:月初生明,月光不强,叫做朏或者叫做魄。冲:谦虚谨慎。顺辰:指月球顺着十二月的次序而言。通烛:普遍照耀。泽:雨。委:向下照耀。照:指月光。沦:向下照耀。精:指月光。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lài)。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ǎi)蔼。列宿掩缛(rù),长河韬映,柔祇(qí)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gǎo),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霁:雨止。山椒:山顶。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急水。清质:指月亮。列宿:众星。掩:掩盖。缛:繁,指星光灿烂。长河:指天河。韬:隐藏。映:照耀。柔祇:指地。圆灵:指天。连观:连接宫观。观:供帝王游憩的离宫别馆。霜缟:象霜一样的洁白。周除:四周的宫殿的台阶。弛:放下。县:即悬。清悬:指悬挂着的钟磬。即:就。登:进酒。荐:进献。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huáng)成韵,亲懿(yì)莫从,羇(jī)孤递进。聆皋(gāo)禽之夕闻,听朔(shuò)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lài),沦池灭波,情纡(yū)轸其何托,愬(sù)皓(hào)月而长歌。歌曰:
风篁:风吹竹林。亲懿:即懿亲,指笃好的亲族。羇孤:指流落在外的人。皋禽:鹤。《诗经》:“鹤鸣于九皋”。夕闻:晚间的叫声。朔管:笛子。秋引:秋天的曲调。弦桐:琴。练:选择。房露阳阿:都是古曲名。虚:停息。籁:风吹孔窍所发出的音响。沦:微波。纡轸:隐痛在心,郁结不解。愬:向着。
美人迈兮音尘阙(quē),隔千里兮共明月。
迈:往。音尘:信息。阙:通“缺”。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就:接近,即将。回遑:内心彷徨,没有着落。
月既没兮露欲晞(xī),岁方晏兮无与归。
晞:干。晏:晚。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佳期:约会,这里指期会的人。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bì),敬佩玉音,复之无斁(yì)。
执事:这里指左右侍奉的人。献寿:进酒祝贺。羞:进献。佩:带。玉音:对别人言辞的敬称。复:指反复诵读。斁:厌烦。
参考资料:
1、 吴功正.《古文鉴赏辞典》: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2、 斯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精讲》:中国文联出版社,2010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一
由古至今,文人雅士以“月”为题的诗文不胜枚举,从《古今图书集成》所搜罗的作品,即可见一斑。谢庄有五子,他替他们取了甚为风雅的名字,分别是飏、朏、颢、从(上有山)、瀹(上有草)。有风,有月,有山,有水,可见谢氏是个性情中人,甚为风雅,且对“月”定有一份难以名状的好感,故也以“月”为题,创作了《月赋》。纵然在当时,人们对《月赋》的评价已十分不一致,如,宋孝武帝为之“称叹良久”,认为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佳作;颜延之则说:“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后人更拿它来和宋玉的《风赋》、谢惠连的《雪赋》做比较,但看法仍有分歧。就以“月”为题的文学作品来看,谢庄的《月赋》仍是其中的翘楚,否则,像《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类书,就不会相当一致地都收录了这篇文章。
二
我们可以发现谢庄的行文并不直接切入主题——“月”,而是拿曹植和王粲来替自己说话,先是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作为起笔。之后,陈王“抽毫进牍,以命仲宣”,让主角转到王粲身上,文章由此处宕开,最后,再以陈王连连称“善”作结。以这样的虚构来从事文学创作,谢庄并非头一位,这种以构拟的人物进行对话的行文方式,早已成了“赋”文学的一特征。
而谢庄仅仅是踵继前人的作法,却引来不少的批评,认为《月赋》既然借历史人物来创作,但也该考虑到是否合乎史实。如,王粲死于建安二十二年春,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也都卒于这一年,而到了魏明帝太和六年曹植才被封为陈王,谢庄却称曹植为“陈王”,又有说既已假托王粲之口来抒发情感,就不应该写入孙坚夫人梦月入怀而生孙策的传说事件。这样听起来似乎言之成理,但,对于一篇非史非传的文学作品而言,我们理当以较感性的眼光来看待它,不应如此苛责,因为他并不损害文章的美感。
由于《月赋》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为开头,让谢庄笔下的“月”注定以愁忧的形态出现。风月、山水本是无情的,因人而沾染了许多的情感,“月”亦是如此,它本身并没有喜怒哀乐,是谢庄希望让它带著情感的色彩。而长年为病所苦的谢庄,自称已是“常如行尸”而“无意于人间”。有这样的情怀,心中那份说不尽的哀戚,当然也很容易地渲染了所见到的“月”。
人也会随著外在景观的改变,而体悟自我,所谓“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指的正是这个道理,而一年四季中,最容易让人有悲伤、凋零之感的,应是“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秋天,在这样的季节里,“月”自然也会浸染惆怅与孤凄。所以,谢希逸也就以秋天的“月”作为《月赋》描写的主题对象。
三
“月”既然是全文描写的主题对象,而谢庄在四百四十三个字中,直接点出“月”字的,虽然仅有六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曹子建因刚遭受知己亡故之痛,忧闷不乐,已久未出游,夜半时分愁绪又起,遂外出解闷。遥望着天空,见到“白露暧空,素月流天”,心中不胜感慨,低声吟诵起《诗》句来,仍觉不足以消愁解闷,于是要王仲宣为此情此景写一篇文章。原本愁思是闷在曹植的内心里,因为偶然之间见到“月”,那份内在的情绪也就有了一个可供寄托的外在具象——“月”,让无情的“月”和有情的人彼此接触在一起,展开了对“月”的描写。
王粲在陈王授意之下,先是一番的谦虚,述说自己的不才,幸蒙陈王的恩宠,不敢有负此恩,只好姑且一试,接著就说道:“日以阳德,月以阴灵。”以类此“日”、“月”的对比,及其延伸出的“阳”、“阴”观念做为开头,引领出种种附着人的价值观的“月”和“月”的神话传说,可以说是铺陈、说理的成分多,而写景、抒情的成分甚少,“朒朓警阙,朏魄示冲”,将“月”相的变化说成了是在警示人君的作为须合德,须谦冲;“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更引用了梦“月”入怀的神秘传说,让“月”与朝代、家国的兴衰产生了一定的系连,凡此种种,想必是汉赋“铺采摛文”和“劝百讽一”的遗型。
写完了“月”的种种典故,谢庄又继续借王粲之口,连写了十四句优美异常的文字,虽没直接点明就是在写“月”,但句句扣紧“月”:先是以六个句子来描写天上的云气、地上的湖光山色的种种,为月的升起营造出不凡的气象;等到月由东方缓缓升起,也仅以“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如此不著痕迹的笔法写出;接著,又是以六个句子来形容月色本身和月色底下的景况。正由于月色是如此的俊美,君王也因而喜爱此月,罢去所有的歌舞,也就“去烛房,即月殿”,此时才明言“月”字,做为前文的说明,也为后文预留了线索。
走向“月”殿,带来了羁旅的几许孤寂,感受到至亲好友不在的凄楚,王粲的“月”也从没有直接感情的柔美,转为诱发感慨的凄美。此时,不管是天籁,还是乐音,听来一切都是那么凄苦异常,更反过来使人有一种无限的郁结萦绕于胸,最后发现唯有“愬皓月而长歌”,才能消解种种的不乐。因“月”引发愁绪,也唯对“月”长歌才能消除愁绪,表示只能与“月”对话,这就更显出羁旅的孤独与悲哀。
对“月”长歌什么呢?“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望着“月”,一时间感到虽与美人相隔甚远而无法相见,但那共有的明“月”可以传递彼此的信息,也算稍稍慰藉相思之苦,回过神来,发现距离终究是无法超越的。这种因“月”而引发对家乡、对情人的相思,可说是千古不变的母题。由于唱得深情款款,听者也听得入神,却霎然而止,听者恍然若失,于是又歌一曲:“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月”将西没,是岁也将终了,要人趁时光尚好时回去,正与“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的“月”升起的情形相呼应,做为完美的结束。
最后,陈王的连连称“善”,不但给予王粲一个回应,也算回应了文前的“陈王初丧应、刘”,总结了全文。
四
据史书的记载,与谢庄同时的袁淑,看过谢庄所作的《赤鹦鹉赋》之后,曾感叹道:“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也。”李调元称此赋“属对工整”,且认为是“律赋先声”。而与《赤鹦鹉赋》同一时期所作的《月赋》,亦运用了许多整饬的对偶,有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等对,甚至有骈四俪六的句式。以最为人所称道的“若夫气霁地表”至“周除冰净”一段为例:
“气霁地表”对“云敛天末”
“洞庭始波”对“木叶微脱”
“菊散芳于山椒”对“雁流哀于江濑”
“升清质之悠悠”对“降澄辉之蔼蔼”
“列宿掩缛”对“长河韬映”
“柔只雪凝”对“圆灵水镜”
“连观霜缟”对“周除冰净”
十六句中两两对偶,有五组四字句对,二组六字句对,而且前八句更是“四、四;四、四;六、六;六、六”的骈四俪六的句式;且“末”、“脱”二字同一韵,“濑”、“蔼”二字又一韵,“映”、“镜”、“净”三字也同韵,知其亦开始讲求押韵。
总之,《月赋》除了情感的表达甚为成功,结构上亦是自为完整的一体,句子的对偶、押韵,也充分展现了“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的时代特色。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大汉永元元年(汉和帝年号,西元89年)秋七月,国舅、车骑将军窦宪,恭敬天子、辅佐王室,理国事,高洁 光明。就和执金吾耿秉,述职巡视,出兵朔方。军校们像雄鹰般威武,将士们似龙虎般勇猛,这就是天子的王师。六军俱备,及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等人,猛骑三万。战车疾驰,兵车四奔,辎重满路,一万三千多辆。统以八阵,临以威神,铁甲耀日,红旗蔽空。于是登高阙,下鸡鹿,经荒野,过沙漠,斩杀“温禺鞮王”,用其血涂鼓行祭;用“尸逐骨都侯”的血来涂刀剑之刃。然后四方将校横行,流星闪电,万里寂静,野无遗寇。于是统一区宇,举旗凯旋,查考害传图籍,遍观当地山河。终于越过“涿邪山”,跨过“安侯河”,登燕然山。践踏冒顿的部落,焚烧老上的龙庭。上以泄高帝、文帝的宿愤,光耀祖宗的神灵;下以稳固后代,拓宽疆域,振扬大汉的声威。此所渭一次劳神而长期安逸,暂时费事而永久安宁。于是封山刻石,铭记至德。铭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威武王师,征伐四方;
剿凶虐兮截海外。
剿减凶残,统一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万里迢迢,天涯海角;
封神丘兮建隆嵑,
封祭神山,建造丰碑;
熙帝载兮振万世!
广扬帝事,振奋万代。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范晔《后汉书》曰: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窦宪遣客刺杀畅,发觉,宪惧诛,自求击匈奴以赎死。会南单于请兵北伐,乃拜宪车骑将军,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大破单于。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
系高顼之玄胄兮,氏中叶之炳灵。飖颽风而蝉蜕兮,雄朔野以扬声。皇十纪而鸿渐兮,有羽仪于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终保己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懿前烈之纯淑兮,穷与达其必济。咨孤蒙之眇眇兮,将圮绝而罔阶。岂余身之足殉兮,违世业之可怀。靖潜处以永思兮,经日月而弥远。匪党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茕茕与神交兮,精诚发于宵寐。梦登山而迥眺兮,觌幽人之仿彿。揽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坠。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黄神邈而靡质兮,仪遗谶以臆对。曰乘高而胪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绵绵于樛木兮,咏南风以为绥。盖惴惴之临深兮,乃二雅之所祗。既讯尔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晋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灵训其虚徐兮,鎶盘桓而且俟。惟天地之无穷兮,鲜生民之晦在。纷屯邅与蹇连兮,何艰多而智寡。上圣迕而后拔兮,虽群黎之所御。昔卫叔之御昆兮,昆为寇而丧予。管弯弧欲毙仇兮,仇作后而成己。变化故而相诡兮,孰云预其终始!雍造怨而先赏兮,丁繇惠而被戮。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庆于所戚。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单治里而外凋兮,张修襮而内逼。聿中和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陨身乎世祸。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形气发于根柢兮,柯叶汇而零茂。恐魍魉之责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芈强大于南汜。嬴取威于伯仪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轨。东邻虐而歼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丧孝兮,伯徂归于龙虎。发还师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鳞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灭姬。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道修长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诹兮,乃穷宙而达幽。妫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龟。宣曹兴败于下梦兮,鲁卫名谥于铭谣。妣聆呱而劾石兮,许相理而鞫条。道混成而自然兮,术同原而分流。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随行以消息。斡流迁其不济兮,故遭罹而嬴缩。三栾同于一体兮,虽移易而不忒。洞参差其纷错兮,斯众兆之所惑。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鵩。
所贵圣人至论兮,顺天性而断谊。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守孔约而不贰兮,乃輶德而无累。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齐声。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茧以存荆。纪焚躬以卫上兮,皓颐志而弗倾。侯草木之区别兮,苟能实其必荣。要没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观天网之纮覆兮,实棐谌而相训。谟先圣之大猷兮,亦邻德而助信。虞韶美而仪凤兮,孔忘味于千载。素文信而厎麟兮,汉宾祚于异代。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养流睇而猿号兮,李虎发而石开。非精诚其焉通兮,苟无实其孰信?操末技犹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登孔昊而上下兮,纬群龙之所经。朝贞观而夕化兮,犹諠己而遗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诉来哲而通情。
乱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复心弘道,惟圣贤兮。浑元运物,流不处兮。保身遗名,民之表兮。舍生取谊,以道用兮。忧伤夭物,忝莫痛兮。皓尔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几,沦神域兮。
系高顼之玄胄兮,氏中叶之炳灵。飖颽风而蝉蜕兮,雄朔野以扬声。皇十纪而鸿渐兮,有羽仪于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终保己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懿前烈之纯淑兮,穷与达其必济。咨孤蒙之眇眇兮,将圮绝而罔阶。岂余身之足殉兮,违世业之可怀。靖潜处以永思兮,经日月而弥远。匪党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茕茕与神交兮,精诚发于宵寐。梦登山而迥眺兮,觌幽人之仿彿。揽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坠。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黄神邈而靡质兮,仪遗谶以臆对。曰乘高而胪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绵绵于樛木兮,咏南风以为绥。盖惴惴之临深兮,乃二雅之所祗。既讯尔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晋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灵训其虚徐兮,鎶盘桓而且俟。惟天地之无穷兮,鲜生民之晦在。纷屯邅与蹇连兮,何艰多而智寡。上圣迕而后拔兮,虽群黎之所御。昔卫叔之御昆兮,昆为寇而丧予。管弯弧欲毙仇兮,仇作后而成己。变化故而相诡兮,孰云预其终始!雍造怨而先赏兮,丁繇惠而被戮。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庆于所戚。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单治里而外凋兮,张修襮而内逼。聿中和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陨身乎世祸。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形气发于根柢兮,柯叶汇而零茂。恐魍魉之责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芈强大于南汜。嬴取威于伯仪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轨。东邻虐而歼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丧孝兮,伯徂归于龙虎。发还师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鳞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灭姬。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道修长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诹兮,乃穷宙而达幽。妫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龟。宣曹兴败于下梦兮,鲁卫名谥于铭谣。妣聆呱而劾石兮,许相理而鞫条。道混成而自然兮,术同原而分流。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随行以消息。斡流迁其不济兮,故遭罹而嬴缩。三栾同于一体兮,虽移易而不忒。洞参差其纷错兮,斯众兆之所惑。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鵩。
所贵圣人至论兮,顺天性而断谊。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守孔约而不贰兮,乃輶德而无累。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齐声。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茧以存荆。纪焚躬以卫上兮,皓颐志而弗倾。侯草木之区别兮,苟能实其必荣。要没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观天网之纮覆兮,实棐谌而相训。谟先圣之大猷兮,亦邻德而助信。虞韶美而仪凤兮,孔忘味于千载。素文信而厎麟兮,汉宾祚于异代。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养流睇而猿号兮,李虎发而石开。非精诚其焉通兮,苟无实其孰信?操末技犹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登孔昊而上下兮,纬群龙之所经。朝贞观而夕化兮,犹諠己而遗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诉来哲而通情。
乱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复心弘道,惟圣贤兮。浑元运物,流不处兮。保身遗名,民之表兮。舍生取谊,以道用兮。忧伤夭物,忝莫痛兮。皓尔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几,沦神域兮。
《幽通赋》作于班固家乡安陵,是班固抒发个人思想、情怀的作品。班固很看重这篇性情之作。他将这篇《幽通赋》收入《汉书·叙传》,成为班氏家族史的重要内容。
《幽通赋》是班固突遭家庭变故之际,对宇宙、历史、人生诸问题的思考,可以视为他青年时代的思想自白书,此赋是其家族盛衰的陈述,更是他发愤著述的誓词。从这篇作品中可以看出班固早年的思想,以及时代思潮留下的印迹。
总序
盖诗有六义焉,其二曰赋。扬雄曰:“诗人之赋丽以则。”班固曰:“赋者,古诗之流也。”。先王采焉,以观土风。见“绿竹猗猗”于宜,则知卫地淇澳之产;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故能居然而辨八方。
然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扬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徵。且夫玉卮无当,虽宝非用;侈言无验,虽丽非经。而论者莫不诋讦其研精,作者大氐举为宪章。积习生常,有自来矣。
余既思摹二京而赋三都,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其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魁梧长者,莫非其旧。何则?发言为诗者,咏其所志也;美物者贵依其本,赞事者宜本其实。匪本匪实,览者奚信?且夫任土作贡,虞书所著;辩物居方,周易所慎。聊举其一隅,摄其体统,归诸诂训焉。
魏都赋
魏国先生有睟其容,乃盱衡而诰曰:“异乎交益之士,盖音有楚夏者,土风之乖也;情有险易者,习俗之殊也。虽则生常,固非自得之谓也。昔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聊为吾子复玩德音,以释二客竞于辩囿者也。
夫泰极剖判,造化权舆。体兼昼夜,理包清浊。流而为江海,结而为山岳。列宿分其野,荒裔带其隅。岩冈潭渊,限蛮隔夷,峻危之窍也。蛮陬夷落,译导而通,鸟兽之氓也。正位居体者,以中夏为喉,不以边垂为襟也。长世字甿者,以道德为藩,不以袭险为屏也。而子大夫之贤者,尚弗曾庶翼等威,附丽皇极。思禀正朔,乐率贡职。而徒务於诡随匪人,宴安於绝域。荣其文身,骄其险棘。缪默语之常伦,牵胶言而逾侈。饰华离以矜然,假倔彊而攘臂。非醇粹之方壮,谋踳驳於王义。孰愈寻靡{艹汧}於中逵,造沐猴於棘刺。剑阁虽嶚(嶚 一作:险),凭之者蹶,非所以深根固蒂也。洞庭虽濬,负之者北,非所以爱人治国也。彼桑榆之末光,逾长庚之初辉。况河冀之爽垲,与江介之湫湄。故将语子以神州之略,赤县之畿。魏都之卓荦,六合之枢机。
于时运距阳九,汉网绝维。奸回内赑,兵缠紫微。翼翼京室,眈眈帝宇,巢焚原燎,变为煨烬,故荆棘旅庭也。殷殷寰内,绳绳八区,锋镝纵横,化为战场,故麋鹿寓城也。伊洛榛旷,崤函荒芜。临菑牢落,鄢郢丘墟。而是有魏开国之日,缔构之初。万邑譬焉,亦独焠麋之与子都。培塿之与方壶也。
且魏地者,毕昴之所应,虞夏之馀人。先王之桑梓,列圣之遗尘。考之四隈,则八埏之中;测之寒暑,则霜露所均。卜偃前识而赏其隆,吴札听歌而美其风。虽则衰世,而盛德形於管弦;虽逾千祀,而怀旧蕴於遐年。尔其疆域,则旁极齐秦,结凑冀道。开胸殷卫,跨蹑燕赵。山林幽岟,川泽回缭。恒碣碪?於青霄,河汾浩涆而皓溔。南瞻淇澳,则绿竹纯茂;北临漳滏,则冬夏异沼。神钲迢递於高峦,灵响时惊於四表。温泉毖涌而自浪,华清荡邪而难老。墨井盐池,玄滋素液。厥田惟中,厥壤惟白。原隰畇畇,坟衍斥斥。或嵬罍而衤复陆,或黋朗而拓落。乾坤交泰而絪缊,嘉祥徽显而豫作。是以兆朕振古,萌柢畴昔。藏气谶纬,閟象竹帛。迥时世而渊默,应期运而光赫。暨圣武之龙飞,肇受命而光宅。
爰初自臻,言占其良。谋龟谋筮,亦既允臧。修其郛郭,缮其城隍。经始之制,牢笼百田。画雍豫之居,写八都之宇。鉴茅茨於陶唐,察卑宫於夏禹。古公草创,而高门有闶;宣王中兴,而筑室百堵。兼圣哲之轨,并文质之状。商丰约而折中,准当年而为量。思重爻,摹大壮。览荀卿,采萧相。拱木於林衡,授全模於梓匠。遐迩悦豫而子来,工徒拟议而骋巧。阐钩绳之筌绪,承二分之正要。揆日晷,考星耀。建社稷,作清庙。筑曾宫以回匝,比冈隒而无陂。造文昌之广殿,极栋宇之弘规。崶若崇山嚬起以崔嵬,髧若玄云舒蜺以高垂。瑰材巨世,参差。枌橑衤复结,栾栌叠施。丹梁虹申以并亘,朱桷森布而支离。绮井列疏以悬蒂,华莲重葩而倒披。齐龙首而涌霤,时梗概於滮池。旅楹闲列,晖鉴抰振。榱题黮<黑逮>,阶盾嶙峋。长庭砥平,锺虡夹陈。风无纤埃,雨无微津。岩岩北阙,南端逌遵。竦峭双碣,方驾比轮。西辟延秋,东启长春。用觐群后,观享颐宾。
左则中朝有赩,听政作寝。匪朴匪,去泰去甚。木无雕锼,土无绨锦。玄化所甄,国风所禀。於前则宣明显阳,顺德崇礼。重闱洞出,锵锵济济。珍树猗猗,奇卉萋萋。蕙风如薰,甘露如醴。禁台省中,连闼对廊。直事所繇,典刑所藏。蔼蔼列侍,金蜩齐光。诘朝陪幄,纳言有章。亚以柱後,执法内侍。符节谒者,典玺储吏。膳夫有官,药剂有司。肴醳顺时,腠理则治。於後则椒鹤文石,永巷壸术。楸梓木兰,次舍甲乙。西南其户,成之匪日。丹青焕炳,特有温室。仪形宇宙,历像贤圣。图以百瑞,綷以藻咏。芒芒终古,此焉则镜。有虞作绘,兹亦等竞。
右则疏圃曲池,下畹高堂。兰渚莓莓,石濑汤汤。弱葼系实,轻叶振芳。奔龟跃鱼,有祭吕梁。驰道周屈於果下,延阁胤宇以经营。飞陛方辇而径西,三台列峙以峥嵘。亢阳台於阴基,拟华山之削成。上累栋而重霤,下冰室而沍冥。周轩中天,丹墀临猋。增构瓘瓘,清尘彯彯。云雀踶甍而矫首,壮翼摛镂於青霄。雷雨窈冥而未半,皦日笼光於绮寮。习步顿以升降,御春服而逍遥。八极可围於寸眸,万物可齐於一朝。长涂牟首,豪徼互经。晷漏肃唱,明宵有程。附以兰锜,宿以禁兵。司卫闲邪,钩陈罔惊。於是崇墉濬洫,婴堞带涘。四门,隆厦重起。凭太清以混成,越埃壒而资始。藐藐标危,亭亭峻趾。临焦原而不怳,谁劲捷而无犭思?与冈岑而永固,非有期乎世祀。阳灵停曜於其表,阴祇蒙雾於其里。菀以玄武,陪以幽林。缭垣开囿,观宇相临。硕果灌丛,围木竦寻。篁筱怀风,蒲陶结阴。回渊漼,积水深。蒹葭,雚蒻森。丹藕凌波而的皪,绿芰泛涛而浸潭。羽翮颉颃,鳞介浮沈。栖者择木,雊者择音。若咆渤澥与姑馀,常鸣鹤而在阴。表清籞,勒虞箴。思国恤,忘从禽。樵苏往而无忌,即鹿纵而匪禁。腜腜坰野,奕奕菑亩。甘荼伊蠢,芒种斯阜。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後。墱流十二,同源异口。畜为屯云,泄为行雨。水澍粳稌,陆莳稷黍。黝黝桑柘,油油麻纻。均田画畴,蕃庐错列姜芋充茂,桃李荫翳家安其所,而服美自悦。邑屋相望,而隔逾奕世。
内则街冲辐辏,朱阙结隅。石杠飞梁,出控漳渠。疏通沟以滨路,罗青槐以荫涂。比沧浪而可濯,方步朓而有逾。习习冠盖,莘莘蒸徒。斑白不提,行旅让衢。设官分职,营处署居。夹之以府寺,班之以里闾。其府寺则位副三事,官逾六卿。奉常之号,大理之名。厦屋一揆,华屏齐荣。肃肃阶,重门再扃。师尹爰止。毗代作桢。其闾阎则长寿吉阳,永平思忠。亦有戚里,寘宫之东。闬出长者,巷苞诸公。都护之堂,殿居绮窗。舆骑朝猥,蹀危攵其中。营客馆以周坊,<食芳>宾侣之所集。玮丰楼之闬闳,起建安而首立。葺墙幂室,房庑杂袭。剞劂罔掇,匠积习。广成之传无以畴,街之邸不能及。廓三市而开廛,籍平逵而九达。班列肆以兼罗,设阛阓以襟带。济有无之常偏,距日中而毕会。抗旗亭之峣薛,侈所<兆见>之博大。百隧毂击,连轸万贯,凭轼捶马,袖幕纷半。壹八方而混同,极风采之异观。质剂平而交易,刀布贸而无算。财以工化,贿以商通。难得之货,此则弗容。器周用而长务,物背窳而就攻。不鬻邪而豫贾,著驯风之醇醲。白藏之藏,富有无堤。同赈大内,控引世资,賨幏积墆,琛币充牣。关石之所和钧,财赋之所厎慎。燕弧盈库而委劲,冀马填厩而驵骏。
至乎勍敌纠纷,庶土罔宁。圣武兴言,将曜威灵。介胄重袭,旍旗跃茎。弓珧解檠,矛鋋飘英。三属之甲,缦胡之缨。控弦简发,妙拟更嬴。齐被练而銛戈,袭偏裻以讠贵列。毕出征而中律,执奇正以四伐。硕画精通,目无匪制。推锋积纪,铓气弥锐。三接三捷,既昼亦月。克翦方命,吞灭咆烋。云撤叛换,席卷虔刘。祲威八纮,荒阻率由。洗兵海岛,刷马江洲。振旅甸甸,反旆悠悠。凯归同饮,疏爵普畴。朝无刓印,国无费留。
丧乱既弭而能宴,武人归兽而去战。萧斧戢柯以柙刃,虹旍摄麾以就卷。斟洪范,酌典宪。观所恒,通其变。上垂拱而司契,下缘督而自劝。道来斯贵,利往则贱。囹圄寂寥,京庾流衍。於时东鳀即序,西倾顺轨。荆南怀憓,朔北思韪。绵绵迥涂,骤山骤水。襁负赆贽,重译贡篚。髽首之豪,鐻耳之杰。服其荒服。敛衽魏阙。置酒文昌,高张宿设。其夜未遽,庭燎晢々。有客祁祁,载华载裔。岌岌冠縰,累累辫发。清酤如济,浊醪如河。冻醴流澌,温酎跃波。丰肴衍衍,行庖皤皤。愔愔醧宴,酣湑无哗延广乐,奏九成。冠韶夏,冒六茎。傮响起,疑震霆。天宇骇,地庐惊。亿若大帝之所兴作,二嬴之所曾聆。金石丝竹之恒韵,匏土革木之常调。干戚羽旄之饰好,清讴微吟之要妙。世业之所日用,耳目之所闻觉。杂糅纷错,兼该泛博。鞮鞻所掌之音,韎昧任禁之曲。以娱四夷之君,以睦八荒之俗。
既苗既狩,爰游爰豫。藉田以礼动,大阅以义举。备法驾,理秋御。显文武之壮观,迈梁驺之所著。林不槎枿,泽不伐夭。斧斨以时,罾以道。德连木理,仁挺芝草。皓兽为之育薮,丹鱼为之生沼。矞云翔龙,泽马亍阜。山图其石,川形其宝。莫黑匪乌,三趾而来仪。莫赤匪狐,九尾而自扰。嘉颖离合以汤汤,醴泉涌流而浩浩。显祯祥以曲成,固触物而兼造。盖亦明灵之所酬酢,休徵之所伟兆。
旼々率土,迁善罔匮。沐浴福应,宅心醰粹。馀粮栖亩而弗收,颂声载路而洋溢。河洛开奥,符命用出。翩翩黄鸟,衔书来讯人谋所尊,鬼谋所秩。刘宗委驭,巽其神器。闚玉策於金縢,案图於石室。考历数之所在,察五德之所莅。量寸旬,涓吉日。陟中坛,即帝位。改正朔,易服色。继绝世,脩废职。徽帜以变,器械以革。显仁翌明,藏用玄默。菲言厚行,陶化染学。雠校篆籀,篇章毕觌。优贤著於扬历,匪孽形於亲戚。本枝别干,蕃屏皇家。勇若任城,才若东阿。抗旍则威噞秋霜,摛翰则华纵春葩。英喆雄豪,佐命帝室。相兼二八,将猛四七。赫赫震震,开务有谧。故令斯民睹泰阶之平,可比屋而为一。
算祀有纪,天禄有终。传业禅祚,高谢万邦。皇恩绰矣,帝德冲矣。让其天下,臣至公矣。荣操行之独得,超百王之庸庸。追亘卷领与结绳,睠留重华而比踪。尊卢赫胥,羲农有熊。虽自以为道,洪化以为隆。世笃玄同,奚遽不能与之踵武而齐其风?是故料其建国,析其法度。谘其考室,议其举厝。复之而无斁,申之而有裕。非疏粝之士所能精,非鄙俚之言所能具。“至於山川之倬诡,物产之魁殊。或名奇而见称,或实异而可书。生生之所常厚,洵美之所不渝。其中则有鸳鸯交谷,虎涧龙山。掘鲤之淀,盖节之渊。嬛嬛精卫,衔木偿怨。常山平干,钜鹿河间。列真非一,往往出焉。昌容练色,犊配眉连。玄俗无影,木羽偶仙。琴高沈水而不濡,时乘赤鲤而周旋。师门使火以验术,故将去而林燔。易阳壮容,卫之稚质。邯郸鵕步,赵之鸣瑟。真定之梨,故安之栗。醇酎中山,流湎千日。淇洹之笋,信都之枣。雍丘之粱,清流之稻。锦绣襄邑,罗绮朝歌。绵纩房子,缣裛清河。若此之属,繁富夥够。可单究,是以抑而未罄也。盖比物以错辞,述清都之闲丽。虽选言以简章,徒九复而遗旨。览大易与春秋,判殊隐而一致。末上林之隤墙,本前脩以作系。
其军容弗犯,信其果毅。纠华绥戎,以戴公室。元勋配管敬之绩,歌锺析邦君之肆。则魏绛之贤有令闻也。闲居隘巷,室迩心遐。富仁宠义,职竞弗罗。千乘为之轼庐,诸侯为之止戈。则干木之德自解纷也。贵非吾尊,重士逾山。亲御监门,嗛嗛同轩。搦秦起赵。威振八蕃。则信陵之名若兰芬也。英辩荣枯,能济其厄。位加将相,窒隙之策。四海齐锋,一口所敌,张仪、张禄亦足云也。
搉惟庸蜀与鸲鹊同窠,句吴与黾同穴。一自以为禽鸟,一自以为鱼鳖。山阜猥积而踦 区,泉流迸集而咉咽。隰壤瀸漏而沮洳,林薮石留而芜秽。穷岫泄云,日月恒翳。宅土熇暑,封疆障疠。蔡莽螫剌,昆虫毒噬。汉罪流御,秦馀徙<列巾>。宵貌蕞陋,禀质脆。巷无杼首,里罕耆耋。或魋髻而左言,或镂肤而钻发。或明发而嬥歌,或浮泳而卒岁。风俗以果为婳,人物以戕害为艺。威仪所不摄,宪章所不缀。由重山之束厄,因长川之裾势。距远关以闚,时高樔而陛制。薄戍绵幂,无异蛛蝥之网;弱卒琐甲,无异螳螂之卫。
与先世而常然,虽信险而剿绝。揆既往之前迹,即将来之後辙。成都迄已倾覆,建邺则亦颠沛。顾非累卵於叠釭,焉至观形而怀怛!权假日以馀荣,比朝华而菴蔼。览麦秀与黍离,可作谣於吴会。”
先生之言未卒,吴蜀二客,矍焉相顾,倏焉失所。有靦瞢容,神形茹。气离坐,倏墨而谢。曰:“仆党清狂,怵迫闽濮。习蓼虫之忘辛,玩进退之惟谷。非常寐而无觉,不睹皇舆之轨躅。过以亻凡剽之单慧,历执古之醇听。兼重以崒缪,偭辰光而罔定。先生玄识,深颂靡测。得闻上德之至盛,匪同忧於有圣。抑若春霆发响,而惊蛰飞竞。潜龙浮景,而幽泉高镜。虽星有风雨之好,人有异同之性。庶觌蔀家与剥庐,非苏世而居正。且夫寒谷丰黍,吹律暖之也。昬情爽曙,箴规显之也。虽明珠兼寸,尺璧有盈。曜车二六,三倾五城,未若申锡典章之为远也。”亮曰:“日不双丽,世不两帝。天经地纬,理有大归。安得齐给守其小辩也。”
吴都赋
东吴王孙冁然而咍,曰:“夫上图景宿,辨於天文者也。下料物土,析於地理者也。古先帝代,曾览八纮之洪绪。一六合而光宅,翔集遐宇。鸟策篆素,玉牒石记。乌闻梁岷有陟方之馆、行宫之基欤?而吾子言蜀都之富,禺同之有。玮其区域,美其林薮。矜巴汉之阻,则以为袭险之右。徇蹲鸱之沃,则以为世济阳九。龌龊而算,顾亦曲士之所叹也。旁魄而论都,抑非大人之壮观也。何则?土壤不足以摄生,山川不足以周卫。公孙国之而破,诸葛家之而灭。兹乃丧乱之丘墟,颠覆之轨辙。安可以俪王公而著风烈也?玩其碛砾而不窥玉渊者,未知骊龙之所蟠也。习其弊邑而不睹上邦者,未知英雄之所躔也。
“子独未闻大吴之巨丽乎?且有吴之开国也,造自太伯,宣於延陵。盖端委之所彰,高节之所兴。建至德以创洪业,世无得而显称。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鵕於千乘。若率土而论都,则非列国之所觖望也。故其经略,上当星纪。拓土画疆,卓荦兼并。包括干越,跨蹑蛮荆。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指衡岳以镇野,目龙川而带坰。
“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婴冥郁岪。溃渱泮汗,滇氵眄淼漫。或涌川而开渎,或吞江而纳汉。磈々,滮々涆々。?钦碒乎数州之间,灌注乎天下之半。百川派别,归海而会。控清引浊,混涛并濑。濆薄沸腾,寂寥长迈。濞焉汹汹,隐焉潏潏。出乎大荒之中,行乎东极之外。经扶桑之中林,包汤谷之滂沛。潮波汨起,回复万里。歊雾漨浡,云蒸昏昧。泓澄?#91;,澒溶沆漾。莫测其深,莫究其广。澶湉漠而无涯,牜怱有流而为长。朅异之所丛育,鳞甲之所集往。
“於是乎长鲸吞航,修鲵吐浪。跃龙腾蛇,鲛鲻琵琶。王鲔鯸鲐,鮣龟鱕?昔。乌贼拥剑,鼊鲭鳄。涵泳乎其中。葺鳞镂甲,诡类舛错。溯洄顺流,噞喁沈浮。鸟则鹍鸡鸀鳿,鹴鹄鹭鸿。鶢鶋避风,候雁造江。鸂敕?鷛渠?, 鹤鹙鸧。鹳鸥鹢鸬,氾滥乎其上。湛淡羽仪,随波参差。理翮整翰,容与自玩。雕啄蔓藻,刷荡漪澜。鱼鸟聱耴,万物蠢生。芒芒黖々,慌罔奄欻,神化翕忽,函幽育明。穷性极形,盈虚自然。蚌蛤珠胎,与月亏全。巨鳌赑屃,首冠灵山。大鹏缤翻,翼若垂天。振荡汪流,雷抃重渊。殷动宇宙,胡可胜原!
“岛屿绵邈,洲渚冯隆。旷瞻迢递,迥眺冥蒙。珍怪丽,奇隙充。径路绝,风云通。洪桃屈盘,丹桂灌丛。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增冈重阻,列真之宇。玉堂对溜,石室相距。蔼蔼翠幄,?弱?弱素女。江斐於是往来,海童於是宴语。斯实神妙之响象,嗟难得而覙缕!
“尔乃地势坱圠,卉木镺蔓。遭薮为圃,值林为苑。异荂蓲,夏晔冬蒨。方志所辨,中州所羡。草则藿蒳豆蔻,姜汇非一。江蓠之属,海苔之类。纶组紫绛,食葛香茅。石帆水松,东风扶留。布濩皋泽,蝉联陵丘。夤缘山岳之岊,幂历江海之流。扤白蒂,衔朱蕤。郁兮?茂,晔兮菲菲。光色炫晃,芬馥肸蚃。职贡纳其包匦,离骚咏其宿莽。木则枫柙櫲樟,栟榈枸桹。绵杬杶栌,文欀桢橿。平仲桾櫏,松梓古度。楠榴之木,相思之树。宗生高冈,族茂幽阜。擢本千寻,垂荫万亩。攒柯挐茎,重葩殗叶。轮囷蚪蟠,鳞接。荣色杂糅,绸缪缛绣。宵露霮感,旭日晻孛。与风飖飏,<风幼>浏飕飗。鸣条律畅,飞音响亮。盖象琴筑并奏,笙竽俱唱。其上则猿父哀吟,犭军子长啸。狖鼯猓然,腾趠飞超。争接县垂,竞游远枝。惊透沸乱,牢落翚散。其下则有枭羊麡狼,猰?犭区象。乌菟之族,犀兕之党。钩爪锯牙,自成锋颖。精若燿星,声若云霆。名载於山经,形镂於夏鼎。
“其竹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柚梧有篁,篻簩有丛。苞笋抽节,往往萦结。绿叶翠茎,冒霜停雪。橚矗森萃,蓊茸萧瑟。檀栾蝉蜎,玉润碧鲜。梢云无以逾,嶰谷弗能连。鸑鷟食其实,鹓雏扰其间。其果则丹橘馀甘,荔枝之林。槟榔无柯,椰叶无阴。龙眼橄榄,榴御霜。结根比景之阴,列挺衡山之阳。素华斐,丹秀芳。临青壁,系紫房。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山鸡归飞而来栖,翡翠列巢以重行。其琛赂则琨瑶之阜,铜锴之垠。火齐之宝,骇鸡之珍。赪丹明玑,金华银朴。紫贝流黄,缥碧素玉。隐赈崴,杂插幽屏。精曜潜颖,硩陊山谷。碕岸为之不枯,林木为之润黩。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其荒陬谲诡,则有龙穴内蒸,云雨所储。陵鲤若兽,浮石若桴。双则比目,片则王馀。穷陆饮木,极沈水居。泉室潜织而卷绡,渊客慷慨而泣珠。开北户以向日,齐南冥於幽都。其四野,则畛畷无数,膏腴兼倍。原隰殊品,窊隆异等。象耕鸟耘,此之自与。穱秀菰穗,於是乎在。煮海为盐,采山铸钱。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绵。
“徒观其郊隧之内奥,都邑之纲纪。霸王之所根柢,开国之所基趾。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通门二八,水道陆衢。所以经始,用累千祀。宪紫宫以营室,廓广庭之漫漫。寒暑隔阂於邃宇,虹霓回带於云馆。所以跨跱焕炳万里也。造姑苏之高台,临四远而特建,带朝夕之浚池,佩长洲之茂苑。窥东山之府,则环宝溢目;海陵之仓,则红粟流衍。起寝庙於武昌,作离宫於建业。阐阖闾之所营,采夫差之遗法。抗神龙之华殿,施荣楯而捷猎。崇临海之崔巍,饰赤乌之韡晔。东西胶葛,南北峥嵘。房栊对櫎,连阁相经。阍闼谲诡,异出奇名。左称弯碕,右号临硎。雕栾镂楶,青琐丹楹。图以云气,画以仙灵。虽兹宅之夸丽,曾未足以少宁。思比屋於倾宫,毕结瑶而构琼。高闱有闶,洞门方轨。朱阙双立,驰道如砥。树以青槐,亘以绿水。玄荫眈眈,清流亹亹。列寺七里,侠栋阳路。屯营栉比,解署釭布。横塘查下,邑屋隆夸。长干延属,飞甍舛互。
“其居则高门鼎贵,魁岸豪杰。虞魏之昆,顾陆之裔。歧嶷继体,老成弈世。跃马叠迹,朱轮累辙。陈兵而归,兰锜内设。冠盖云荫,闾阎阗噎。其邻则有任侠之靡,轻訬之客。缔交翩翩,亻宝从弈弈。出蹑珠履,动以千百。里宴巷饮,飞觞举白。翘关扛鼎。拚射壶博。鄱阳暴谑,中酒而作。
“於是乐只衎而欢饫无匮,都辇殷而四奥来暨。水浮陆行,方舟结驷。唱棹转毂,昧旦永日。开市朝而并纳,横阛阓而流溢。混品物而同廛,并都鄙而为一。士女伫眙,商贾骈{比土}。纻衣絺服,杂沓傱萃。轻舆按辔以经隧,楼船举颿而过肆。果布辐凑而常然,致远流离与珂。纟集贿纷纭,器用万端。金镒磊砢,珠琲阑干。桃笙象簟,韬於筒中;蕉葛升越,弱於罗纨。泶犭翏,交贸相竞。喧哗喤呷,芬葩荫映。挥袖风飘而红尘昼昬;流汗霡霂而中逵泥泞。 “富中之甿,货殖之选。乘时射利,财丰巨万。竞其区宇,则并疆兼巷;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馔。趫材悍壮,此焉比庐。捷若庆忌,勇若专诸。危冠而出,竦剑而趋。扈带鲛函,扶揄属镂藏鍦於人,去<盾戈>自闾。家有鹤膝,户有犀渠。军容蓄用,器械兼储。吴钩越棘,纯钧湛卢。戎车盈於石城,戈船掩乎江湖。
“露往霜来,日月其除。草木节解,鸟兽腯肤。观鹰隼,诫征夫。坐组甲,建祀姑。命官帅而拥铎,将校猎乎具区。乌浒狼荒,夫南西屠。儋耳黑齿之酋,金邻象郡之渠。戊矞,靸霅警捷,先驱前涂。俞骑骋路,指南司方。出车槛槛,被练锵锵。吴王乃巾玉辂,轺骕骦。旗鱼须,常重光。摄乌号,佩干将。羽旄扬蕤,雄戟耀芒。贝胄象弭,织文鸟章。六军袀服,四骐龙骧。峭格周施,罿罻普张。罼鶒琐结,罠氾连纲。阹以九疑,御以沅湘。輶轩蓼扰,彀骑炜煌。袒裼徒搏,拔距投石之部。猿臂骿胁,狂趭犷猤。鹰瞵鹗视,じす翊。若离若合者,相与腾跃乎莽 之野。干卤殳鋋,旸夷勃卢之旅。长<矛殳>短兵,直发驰骋。儇佻坌并,衔枚无声。悠悠旆旌者,相与聊浪乎昧莫之坰。钲鼓叠山,火烈熛林。飞爓浮烟,载霞载阴。菈擸雷硠,崩峦弛岑。鸟不择木,兽不择音。<虎武>甝,<系页>麋麖。蓦六驳,追飞生。弹鸶鶁,射猱犭廷。白雉落,黑鸩零。陵绝???嶕,聿越巉险。跇逾竹柏,猭杞柟。封豨,神螭掩。刚镞润,霜刃染。
“於是弭节顿辔,齐镳驻跸。徘徊倘佯,寓目幽蔚。览将帅之拳勇,与士卒之抑扬。羽族以觜距为刀铍,毛群以齿角为矛铗,皆体著而应卒。所以挂扢而为创痏,冲踤而断筋骨。莫不衄锐挫芒,拉捭摧藏。虽有石林之岝崿,请攘臂而靡之;虽有雄虺之九首,将抗足而跐之。颠覆巢居,剖破窟宅。仰攀鵕鸃,俯蹴豺敠。刦剞熊罴之室,剽掠虎豹之落。猩猩啼而就禽,笑而被格。屠巴蛇,出象骼。斩鹏翼,掩广泽。轻禽狡兽,周章夷犹。狼跋乎中,忘其所以睒睗,失其所以去就。魂褫气慑而自踢 伏者,应弦饮羽,形偾景僵者,累积而增益,杂袭错缪。倾薮薄,倒岬岫。岩穴无豜豵,翳荟无{鹿需}鹨。思假道於丰隆,披重霄而高狩。笼乌兔於日月,穷飞走之栖宿。“嶰涧閴,冈岵童。罾罘满,效获众。回靶乎行邪,睨观鱼乎三江。泛舟航於彭蠡,浑万艘而既同。弘舸连舳,巨槛接舻。飞云盖海,制非常模。叠华楼而岛跱,时仿於方壶。比鹢首而有裕,迈馀皇於往初。张组帏,构流苏。开轩幌,镜水区。槁工楫师,选自闽禺。习御长风,狎玩灵胥。责千里於寸阴,聊先期而须臾。棹讴唱,箫籁鸣。洪流响,渚禽惊。弋磻放,稽鹪明?。虞机发,留 。钩铒纵横,网罟接绪。术兼詹公,巧倾任父。筌?亘亸,鲡鲿魦。罩两魪,罺鰝虾。乘鲎鼋鼍,同罛共罗。沈虎潜鹿,馽龓僒束。鲸辈中於群犗,搀抢暴出而相属。虽复鲤,无临河而钓异射鲋於井谷。 “结轻舟而竞逐,迎潮水而振缗。想萍实之复形,访灵夔於鲛人。精卫衔石而遇缴,文鳐夜飞而触纶。北山亡其翔翼,西海失其游鳞。雕题之士,镂身之卒。比饰虬龙,蛟螭与对。简其华质,则费锦缋。料其虓勇,则雕悍狼戾。相与昧潜险,搜环奇。摸蝳蝐,扪觜?隽。剖巨蚌於回渊,濯明月於涟漪。
“毕天下之至异,讫无索而不臻。溪壑为之一罄,川渎为之中贫。哂澹台之见谋,聊袭海而徇珍。载汉女於后舟,追晋贾而同尘。汨乘流以砰宕,翼飔风之<风刘>々。直冲涛而上濑,常沛沛以悠悠。汔可休而凯归,揖天吴与阳侯。指包山而为期,集洞庭而淹留。数军实乎桂林之苑,飨戎旅乎落星之楼。置酒若淮泗,积肴若山丘。飞轻轩而酌绿酃,方双辔而赋珍羞。饮烽起,釂鼓震。士遗倦,众怀欣。幸乎馆娃之宫,张女乐而娱群臣。罗金石与丝竹,若钧天之下陈。登东歌,操南音。胤阳阿,咏韎任。荆艳楚舞,吴愉越吟。翕习容裔,靡靡愔愔。
“若此者,与夫唱和之隆响,动锺鼓之铿耾。有殷坻颓於前,曲度难胜。皆与谣俗汁协,律吕相应。其奏乐也,则木石润色;其吐哀也,则凄风暴兴。或超延露而驾辩,或逾绿水而采菱。军马弭髦而仰秣,渊鱼竦鳞而上升。酣湑半,八音并。欢情留,良辰征。鲁阳挥戈而高麾,回曜灵於太清。将转西日而再中,齐既往之精诚。
“昔者夏后氏朝群臣於兹土,而执玉帛者以万国。盖亦先生之所高会,而四方之所轨则。春秋之际,要盟之主。阖闾信其威,夫差穷其武。内果伍员之谋,外骋孙子之奇。胜强楚於柏举,栖劲越於会稽。阙沟乎商鲁,争长於黄池。徒以江湖嶮陂,物产殷充。绕溜未足言其固,郑白未足语其丰。士有陷坚之锐,俗有节概之风。睚眦则挺剑,喑呜则弯弓。拥之者龙腾,据之者虎视。麾城若振槁,搴旗若顾指。虽带甲一朝,而元功远致。虽累叶百叠,而富强相继。乐湑衎其方域,列仙集其土地。桂父练形而易色,赤须蝉蜕而附丽。中夏比焉,毕世而罕见,丹青图其珍玮,贵其宝利也。舜禹游焉,没齿而忘归,精灵留其山阿,玩其奇丽也。剖判庶士,商搉万俗。国有郁鞅而显敞,邦有湫厄而踡跼。伊兹都之函弘,倾神州而韫椟。仰南斗以斟酌,兼二仪之优渥。
“繇此而揆之,西蜀之於东吴,小大之相绝也,亦犹棘林萤燿,而与夫木龙烛也。否泰之相背也,亦犹帝之悬解,而与桎梏疏属也。庸可共世而论巨细,同年而议丰确乎?暨其幽遐独邃,寥廓闲奥。耳目之所不该,足趾之所不蹈。倜傥之极异,誳诡之殊事,藏理於终古,而未寤於前觉也。若吾子之所传,孟浪之遗言,略举其梗概,而未得其要妙也。”
蜀都赋
有西蜀公子者,言于东吴王孙,曰:盖闻天以日月为纲,地以四海为纪。九土星分,万国错跱。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吾子岂亦曾闻蜀都之事欤?请为左右扬搉而陈之。
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水陆所凑,兼六合而交会焉;丰蔚所盛,茂八区而庵蔼焉。
于前则跨蹑犍牂,枕倚交趾。经途所亘,五千余里。山阜相属,含溪怀谷。岗峦纠纷,触石吐云。郁葐蒕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龙池瀑濆其隈,漏江伏流溃其阿。汩若汤谷之扬涛,沛若蒙汜之涌波。于是乎邛竹缘岭,菌桂临崖。旁挺龙目,侧生荔枝。布绿叶之萋萋,结朱实之离离。迎隆冬而不凋,常晔晔以猗猗。孔翠群翔,犀象竞驰。白雉朝雊,猩猩夜啼。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儵忽而曜仪。火井沈荧于幽泉,高爓飞煽于天垂。其间则有虎珀丹青,江珠瑕英。金沙银砾,符采彪炳,晖丽灼烁。
于后则却背华容,北指昆仑。缘以剑阁,阻以石门。流汉汤汤,惊浪雷奔。望之天回,即之云昏。水物殊品,鳞介异族。或藏蛟螭,或隐碧玉。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其树则有木兰梫桂,杞櫹椅桐,椶枒楔枞。楩柟幽蔼于谷底,松柏蓊郁于山峰。擢修干,竦长条。扇飞云,拂轻霄。羲和假道于峻歧,阳乌回翼乎高标。巢居栖翔,聿兼邓林。穴宅奇兽,窠宿异禽。熊罴咆其阳,雕鹗鴥其阴。猿狖腾希而竞捷,虎豹长啸而永吟。
于东则左绵巴中,百濮所充。外负铜梁于宕渠,内函要害于膏腴。其中则有巴菽巴戟,灵寿桃枝。樊以蒩圃,滨以盐池。蟞蛦山栖,鼋龟水处。潜龙蟠于沮泽,应鸣鼓而兴雨。丹沙赩炽出其阪,蜜房郁毓被其阜。山图采而得道,赤斧服而不朽。若乃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賨旅,玩之则渝舞。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
于西则右挟岷山,涌渎发川。陪以白狼,夷歌成章。坰野草昧,林麓黝儵。交让所植,蹲鸱所伏。百药灌丛,寒卉冬馥。异类众伙,于何不育?其中则有青珠黄环,碧砮芒消。或丰绿荑,或蕃丹椒。麋芜布濩于中阿,风连莚蔓于兰皋。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橤葳蕤,落英飘飖。神农是尝,卢跗是料。芳追气邪,味蠲疠痟。
其封域之内,则有原隰坟衍,通望弥博。演以潜沬,浸以绵雒。沟洫脉散,疆里绮错。黍稷油油,稻莫莫。指渠口以为云门,洒滮池而为陆泽。虽星毕之滂遝,尚未齐其膏液。
尔乃邑居隐赈,夹江傍山。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其园则林檎枇杷,橙柿梬楟。榹桃函列,梅李罗生。百果甲宅,异色同荣。朱樱春熟,素柰夏成。若乃大火流,凉风厉。白露凝,微霜结。紫梨津润,樼栗罅发。蒲陶乱溃,若榴竞裂。甘至自零,芬芬酷烈。其园则有蒟蒻茱萸,瓜畴芋区。甘蔗辛姜,阳蓲阴敷。日往菲薇,月来扶疏。任土所丽,众献而储。
其沃瀛则有攒蒋丛蒲,绿菱红莲。杂以蕴藻,糅以苹蘩。总茎柅柅,裛叶蓁蓁。蕡实时味,王公羞焉。其中则有鸿俦鹄侣,振鹭鹈鹕。晨凫旦至,候雁衔芦。木落南翔,冰泮北徂。云飞水宿,哢吭清渠。其深则有白鼋命鳖,玄獭上祭。鳣鲔鳟鲂,鮷鳢鲨鲿。差鳞次色,锦质报章。跃涛戏濑,中流相忘。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帀中区。既丽且崇,实号成都。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营新宫于爽垲,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闼,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亦有甲第,当衢向术。坛宇显敞,高门纳驷。庭扣钟磬,堂抚琴瑟。匪葛匪姜,畴能是恤?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都人士女,袨服靓妆。贾贸墆鬻,舛错纵横。异物崛诡,奇于八方。布有橦华,麫有桄榔。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蒟酱流味于番禺之乡。舆辇杂沓,冠带混并。累毂叠迹,叛衍相倾。喧哗鼎沸,则哤聒宇宙;嚣尘张天,则埃壒曜灵。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
侈侈隆富,卓郑埒名。公擅山川,货殖私庭。藏镪巨万,鈲摫兼呈。亦以财雄,翕习边城。三蜀之豪,时来时往。养交都邑,结俦附党。剧谈戏论,扼腕抵掌。出则连骑,归从百两。若其旧俗,终冬始春。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金罍中坐,肴烟四陈。觞以清醥,鲜以紫鳞。羽爵执竞,丝竹乃发。巴姬弹弦,汉女击节。起西音于促柱,歌江上之飉厉。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以裔裔。合樽促席,引满相罚。乐饮今夕,一醉累月。
若夫王孙之属,郤公之伦。从禽于外,巷无居人。并乘骥子,俱服鱼文。玄黄异校,结驷缤纷。西逾金堤,东越玉津。朔别期晦,匪日匪旬。蹴蹈蒙笼,涉寥廓。鹰犬倏眒,罻罗络幕。毛群陆离,羽族纷泊。翕响挥霍,中网林薄。屠麖麋,翦旄麈。带文蛇,跨雕虎。志未骋,时欲晚。追轻翼,赴绝远。出彭门之阙,驰九折之阪。经三峡之峥嵘,蹑五屼之蹇浐。戟食铁之兽,射噬毒之鹿。皛貙氓于葽草,弹言鸟于森木。拔象齿,戾犀角。鸟铩翮,兽废足。
殆而朅来相与,第如滇池,集于江洲。试水客,舣轻舟。娉江婓,与神游。罨翡翠,钓鰋鮋。下高鹄,出潜虬。吹洞箫,发棹讴。感鱘鱼,动阳侯。腾波沸涌,珠贝汜浮。若云汉含星,而光耀洪流。将飨獠者,张帟幕,会平原。酌清酤,割芳鲜。饮御酣,宾旅旋。车马雷骇,轰轰阗阗。若风流雨散,漫乎数百里间。斯盖宅土之所安乐,观听之所踊跃也。焉独三川,为世朝市?
若乃卓荦奇谲,倜傥罔已。一经神怪,一纬人理。远则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天帝运期而会昌,景福肸飨而兴作。碧出苌弘之血,鸟生杜宇之魄。妄变化而非常,羌见伟于畴昔。近则江汉炳灵,世载其英。蔚若相如,皭若君平。王褒韡晔而秀发,扬雄含章而挺生。幽思绚道德,摛藻掞天庭。考四海而为儁,当中叶而擅名。是故游谈者以为誉,造作者以为程也。至乎临谷为塞,因山为障。峻岨塍埒长城,豁险吞若巨防。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公孙跃马而称帝,刘宗下辇而自王。由此言之,天下孰尚?故虽兼诸夏之富有,犹未若兹都之无量也。
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何灵魄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超兮西征,屑兮不见。寖淫敞,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嫉妒闟茸,将安程兮。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洿沫怅兮。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向不虚应,亦云己兮。嫶妍太息,叹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岂约亲兮?既往不来,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何灵魄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超兮西征,屑兮不见。寖淫敞,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你的姿容纤弱而美好啊,可叹性命短暂不长久,装饰了新宫久久期待着你啊,你却消失了身影不再回归故乡。荒草丛生一片凄凉景象啊,你身处幽暗之地令我神伤,把车马停在陵墓旁啊,长夜漫漫何时天明?秋气寒凉令我心中惨痛啊,那可人的桂枝玉陨香销,我的灵魂孤独地思恋着远方的你啊,精神脱离躯体四方漫游。长期寄情于地下的你啊,痛惜你花容如繁华早逝,天的尽头大概并不遥远啊,我想念你那翩翩徜徉的身姿。花蕊绽放等待着春风啊,沁人的芬芳愈加浓郁,明亮的面容婉顺安详啊,飘摇于风中却更加端庄。燕儿飞去飞来栖止于楹梁啊,你美目流盼娥眉轻扬。我如有所感心中追寻着你啊,你却将红颜深深地掩藏。相会欢愉亲热又终于分离啊,我深夜从梦中惊醒心下茫然,你忽然逝去再也不回转啊,魂魄放任无拘自在逍遥。思绪飘渺无定啊,你徘徊驻足我心哀戚,道路越来越远啊,恍惚中你飘然离去。如同红日西坠,霎时不见了踪迹。一切渐渐朦胧起来,静悄悄地再也没有了声音我对你的思念如流水不绝,心裹永远凄怆伤怀。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嫉妒闟茸,将安程兮。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洿沫怅兮。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向不虚应,亦云己兮。嫶妍太息,叹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岂约亲兮?既往不来,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结语说:佳丽光彩照人,却如鲜花般凋零;那些嫉妒卑贱之辈,如何能与你相匹敌!正当鼎盛年华,却夭折而亡,兄弟小儿哭个不休,涕泪交流。悲愁郁结于中,哀声不绝于耳。我们的哀痛你无法知晓,真令人无可奈何。可叹你忧伤瘦损,又哀怜年幼的小儿,你哀怆不语,心中定是有所希冀。仁者不必发誓,难道对待亲戚还要誓言。你虽从此一去不复返,我还是要表白自己的诚意。你远离光明的人世,前往昏暗的阴间,降临到了新宫,不再去往日的庭院。可悲啊可叹,我终日想念着你的魂灵!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22-225 美连娟樔修嫭(hù)兮,命樔(jiǎo)绝而不长。饰新官樔延贮(zhù)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yù)郁其芜秽(huì)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yú)马于山椒兮,奄(yǎn)修夜之不阳。秋气憯(yíng)樔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qióng)茕樔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jiāng)。托沈阴樔圹久兮,惜蕃(蕃fán)华之未央。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miǎo)之相羊。函荾(suī)荴(fū)樔俟风兮,芳杂袭樔弥章。的容与樔猗(yī)靡(mí)兮,缥飘姚虖(hū)愈庄。燕淫衍(yǎn)而抚楹(yíng)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欢接狎(xiá)樔离别兮,宵(xiāo)寤(wù)梦之芒芒。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樔飞扬。何灵魄之纷纷兮,哀裴回樔踌(chóu)躇(chú)。势路日樔远兮,遂荒忽而辞去。超兮西征,屑(xiè)兮不见。寖(jìn)淫(yín)敞(chǎng),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dá)兮在心。
连娟:纤弱貌。嫭:美貌。樔绝:绝灭。饰新官:装饰新宫殿。延贮:引颈期待。泯:灭。芜秽:荒芜,谓田地不整治而杂草丛生。山椒:指山陵。奄:有停留的意思。阳:指天明亮。惨:万分悲怜,凄惨。茕茕:忧思的样子,孤独无依的样子。畺:古同“疆”。沈阴:这里指在地下。圹:同“旷”。未央:意即未半。穷极:谓天之尽头。幼眇:即窈窕,美好貌。相羊:犹言徘徊。荾:花蕊。荴:散布。杂袭:相杂而累积。的:的确。容与:娴雅自得的样子。虖:同“乎”。燕:同“宴”。淫衍:放纵而奢靡。娥扬:娥眉扬动。激感:感动,打动。狎:亲近。寤:睡醒。迁化:变化。裴回:同“徘徊”。荒忽:同“恍惚”,隐约而不可辨识。西征:太阳西下。屑:倏忽之间。寖淫:逐渐。敞,通“惝”。怛:哀悼。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嫉妒闟(xì)茸,将安程兮。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xī),洿(wū)沫怅兮。悲愁於(wū)邑(yì),喧(xuān)不可止兮。向不虚应,亦云己兮。嫶(qiáo)妍(yán)太息,叹稚子兮。懰(liú)栗(lì)不言,倚所恃(shì)兮。仁者不誓,岂约亲兮?既往不来,申樔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乱:通常指辞赋篇末总括全篇旨意的一段文字。佳侠:佳丽。函:包藏。闟茸:指地位及品性卑贱者。欷:抽泣之声。洿沫:泪流满面。於邑:哽咽。向:通“响”。嫶妍:憔悴,忧伤消瘦。懰栗:悲伤,忧伤。“仁者”二句:形容仁者为亲施加恩惠,义无反顾。昭昭:光明,指阳间。冥冥:昏暗,指阴间。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22-225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何灵魄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超兮西征,屑兮不见。寖淫敞,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嫉妒闟茸,将安程兮。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洿沫怅兮。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向不虚应,亦云己兮。嫶妍太息,叹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岂约亲兮?既往不来,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汉武帝是西汉唯一一位有辞赋作品传世的皇帝。据《汉书·艺文志》载:“上所自造赋二篇。”颜师古注云:“武帝也。”这二篇赋中的一篇应是《汉书·外戚传》载录的《李夫人赋》,而另一篇赋则未知何指。由《汉书·艺文志》之著录,印证汉武帝的今存作品,不难发现汉武帝不仅好辞赋,而且还亲制辞赋。他的《李夫人赋》是中国文学史上悼亡赋的开山鼻祖。
赋分正文与乱辞两部分。正文主要通过幻想与追忆,抒发对亡妃李夫人的绵绵伤痛。赋的开头四句:“美连娟以修嫣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宫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新宫可筑,而美好生命逝去就再也不能回来。这与“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露》)的对生命易逝的悲痛无奈有异曲同工之妙,表明武帝在哀悼李夫人的同时,对生命的短暂进行了深沉思考。接下来的“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两句,是对李夫人身处墓中凄惨境况的想象。在此,武帝不写自己如何伤怀李夫人的早逝,而是写李夫人的亡魂在墓室中为思念自己而心伤,这种进一层的写法,想象大胆奇特,倍加抒发了武帝的无尽哀伤。而“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以眼前秋景抒心中哀情,再次传达出对爱妃早逝的伤痛。在这种伤悼的心理引导下,作者想象其灵魂脱离肉体,去寻找李夫人的踪迹,见到了“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的李夫人。如此神奇想象,如梦似幻,足见汉武帝对李夫人思念之刻骨铭心。
接下来的“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驩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由冥冥想象,转入对往日欢乐生活的追忆;由对往日的追忆,又回到眼前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在此番幻境中,李夫人的身影是“忽迁化而不反”,或“哀裴回以踌躇”。以李夫人灵魂的不忍离去来表达作者对夫人灵魂归来的强烈期盼。然人死不能复生,武帝最终在李夫人灵魂“荒忽而辞去”、“屑兮不见”的幻境中,再次回到眼前阴阳相隔的残酷现实,“思若流波,怛兮在心”,无限伤痛,如流水连绵不绝。
乱辞再次抒写了对李夫人早逝的无限悲痛,表示将不负其临终所托,体现了武帝对李夫人的一片深情。乱辞中从“弟子增欷”到“倚所恃兮”一段,描写了伤悼李夫人的凄恻场景,极其感人。这一段对李夫人兄弟和稚子伤悼李夫人的哀恸场景进行描写,极富人情味。从中不难发现汉武帝虽为一代雄主,亦有普通人真挚感情的一面。
《李夫人赋》在汉武帝时期甚至整个汉代,都是颇具特色的重要抒情赋作,其文学史意义不容忽视。
其一,《李夫人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悼亡赋,在辞赋题材方面具有开拓意义。今存武帝之前的悼亡文学,有《诗经》的《邶风·绿衣》和《唐风·葛生》,但皆以诗歌形式出现。而文学史上的第一篇悼亡赋,则非《李夫人赋》莫属。马积高认为此赋乱辞一段“写得颇亲切,为后世悼亡之作所祖”。其实,《李夫人赋》不仅仅在写作手法上“为后世悼亡之作所祖”,更在悼亡赋题材上有开拓之功。汉武帝《李夫人赋》之后,悼亡赋继作不断。如曹丕《悼天赋》、曹植《思子赋》、王粲《伤天赋》《思友赋》、曹髦《伤魂赋》、潘岳《悼亡赋》、南朝宋武帝刘裕《拟汉武帝李夫人赋》、江淹《伤爱子赋》《伤友人赋》、宋人李处权《悼亡赋》等,皆属此类。众多悼亡赋作的出现,使悼亡成了中国古代辞赋的一大重要题材。
其二,《李夫人赋》的艺术手法为后世悼亡文学提供了借鉴。一是《李夫人赋》以“桂枝落而销亡”比喻李夫人之死,这一手法为后世悼亡诗赋所因袭。如,潘岳《悼亡赋》“含芬华之芳烈,翩零落而从风”、刘裕《拟汉武帝李夫人赋》“念桂枝之秋霣,惜瑶华之春翦”、梁简文帝《伤美人诗》“香烧日有歇,花落无还时”、阴铿《和樊晋陵伤妾诗》“画梁朝日尽,芳树落花辞”、李处权《悼亡赋》“信尤物之易毁兮,审奇花之早落”,等等,这些都是以花落喻妻、妾的死亡,是对《李夫人赋》中以“桂枝落”喻李夫人死的承袭。二是《李夫人赋》以幻觉抒哀情,将心理幻境与眼前实景相结合的艺术手法,为后世悼亡诗赋所继承。在《李夫人赋》之前,《邶风·绿衣》悼亡,主要通过睹物伤人,表现作者哀思;《唐风·葛生》悼亡,在睹物伤人的同时,对亡人坟茔的凄惨景象进行描写,以抒写作者“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的悲伤。而《李夫人赋》悼亡,则充分利用辞赋长于铺陈的优势,展现了汉武帝伤悼李夫人时产生的种种幻境,以此表达心中的无尽感伤。在描写心理幻境的同时,《李夫人赋》还在乱辞中描写了伤悼李夫人的眼前实景,进一步写出了对亡妃的无限悲思。这虚实相间的抒情方式,使全赋在哀伤百转的同时,充满着神奇和迷幻。《李夫人赋》的这一艺术独创,为后世同类题材文学所接受。如潘岳《悼亡赋》:“神飘忽而不反,形安得而久安?袭时服于遗质,表铅华于余颜。……延尔族兮临后庭,人空室兮望灵座,帷飘飘兮灯荧荧。灯荧荧兮如故,帷飘飘兮若存,物未改兮人已化,馈生尘兮酒停樽”,想象亡妻灵魂的飘忽不返及其妆扮,并将这一心理幻境与“空室”、“人已化”的眼前实境结合起来,表达了不尽悼念之情。又如江总《奉和东宫经故妃旧殿诗》“犹忆窥窗处,还如解佩时。苔生无意早,燕入有言迟。若令归就月,照见不须疑”,李处权《悼亡赋》“悄空闺之岑寂兮,想音容于冥漠。……把怀平生之好合兮,竟缱绻而难舍。觊魂梦之可接兮,睇长松于广野。虽涸流以濡翰兮,浩予悲之莫写”,都是将眼前实景与心理幻境结合起来抒写对亡人的思念。这些,都可以看出《李夫人赋》对后世悼亡诗赋艺术手法的深远影响。
其三,《李夫人赋》是汉代抒情赋作的先导。在《李夫人赋》之前,骚体辞赋已成为汉人抒情的主要文体,但大多是在代屈原立言之际表达个人的不遇情怀。如贾谊的《吊屈原赋》《惜逝》、严忌的《哀时命》等,情感虽挚,但终隔一层。而《李夫人赋》虽为骚体,但直抒作者在李夫人死后的内心感受,这种抒情手法不仅较借代古人立言来抒情要自然亲切得多,而且开启了汉代抒情赋作的先河。这种情感的直接抒发,是对《诗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毛诗序》)精神的继承,也是对屈骚“发愤以抒情”传统的弘扬。《李夫人赋》之后,虽代屈原立言的拟骚赋仍有继作,但抒情赋作至东汉已逐渐蔚为大观,特别是汉末魏晋的伤悼赋,基本上都是直抒胸臆的赋作,这是《李夫人赋》导夫先路的结果。
其四,《李夫人赋》为魏晋时代人生命意识的普遍觉醒开了先河。汉武帝《李夫人赋》在沉痛伤悼李夫人的同时,体现出对生命易逝的思考。这与汉武帝的世界观变化有关,据《史记·封禅书》和《汉书》之《武帝纪》《郊祀志》等记载,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汉武帝得了一场大病之后,深感到生命的脆弱,从此逐渐沉迷于神仙。这种变化同样体现在他的《秋风辞》和《李夫人歌》中。在这里,对功业的孜孜以求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对生命的思索与追问、对生命存在的珍视与爱恋。汉武帝的这类作品,与同时代出现的《战城南》、乌孙公主的《悲愁歌》等作品一道,透露出汉代文学创作的嬗变:从一味地歌功颂德、润色鸿业的主题逐步转向抒写真情、思考生命的主题。这种看似转向颓唐的文学风尚变化,实际上体现了西汉人个体生命意识的逐渐觉醒,为魏晋时代人生命意识的普遍觉醒开了先河,其意义之重大,值得后人在研究西汉文学时给予充分重视。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22-2252、 龙文玲.论汉武帝《李夫人赋》及其文学史意义.学术论坛,2006,05.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淫雨之经时。涂迍邅其蹇连兮,潦污滞而为灾。乘马蟠而不进兮,心郁悒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
夕宿余于大梁兮,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问宁越之裔胄兮,藐髣髴而无闻。
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晤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兮,吊纪信于荥阳。
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兮,侈申子之美城。稔涛涂之愎恶兮,陷夫人以大名。登长坂以凌高兮,陟葱山之峣陉;建抚体以立洪高兮,经万世而不倾。回峭峻以降阻兮,小阜寥其异形。冈岑纡以连属兮,溪谷夐其杳冥。迫嵯峨以乖邪兮,廓严壑以峥嵘。攒棫朴而杂榛楛兮,被浣濯而罗生。步亹菼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兮,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兮,瞰洛汭之始并。追刘定之攸仪兮,美伯禹之所营。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
寻修轨以增举兮,邈悠悠之未央。山风汩以飙涌兮,气懆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瘁兮,我马虺隤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曀而不阳。
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隈而增感。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惨。
乘舫州而泝湍流兮,浮清波以横厉。想宓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与涧濑。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操吴榜其万艘兮,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愍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溱。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率陵阿以登降兮,赴偃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 伫淹留以候霁兮,感忧心之殷殷。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兮,思逶迤以东运。见阳光之颢颢兮,怀少弭而有欣。
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骎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爰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
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延熹二年的秋天,连阴雨下了一个多月。当时梁冀刚刚被杀死,而徐璜、左悺等五侯占有了他的华贵住所,接着又在洛阳城西修建显阳宫苑。被拉去修宫苑的百姓,因为劳累冻饿而死的人很多。白马县令李云因为上书说真话被杀死,大鸿胪陈蕃也因为营救李云被治了罪。徐璜把我会弹琴的事禀报朝廷,皇帝下诏让陈留太守打发我出发去京城。我走到偃师,生了病不能前进,又回来。心里对这件事愤愤不平,于是就记述我经过的地方,写成了这篇赋。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淫雨之经时。涂迍邅其蹇连兮,潦污滞而为灾。乘马蟠而不进兮,心郁悒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
我行走在去京城洛阳的路上啊,正赶上阴雨绵绵的时候,路上的处境艰难连着困苦啊,雨水积聚起来简直成了灾祸,驾车的马停住脚不肯向前走啊,心中的苦闷激起了我深深的思绪。暂且打开思路想想古代的事情吧,为宣泄我深远的感情提笔作文。
夕宿余于大梁兮,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问宁越之裔胄兮,藐髣髴而无闻。
夜晚我住宿在魏国的大梁啊,真要讥笑魏无忌的被人们称颂。可怜大将晋鄙无辜被杀死啊,无情的朱亥夺取了晋鄙的军权。经过中牟这个古老的城邑,我憎恨佛肸这个不义的小臣,请问宁越的后代你在哪里啊,好像很遥远听不到一点音信。
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晤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兮,吊纪信于荥阳。
经过圃田站在高处望北方啊,我知道这是卫康叔当时的封地!到管叔的领地我又增加了感慨啊,我憎恨管叔、蔡叔这些引商反周的叛逆。经过汉高祖受困的地方啊,我在荥阳怀念纪信的英魂。
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兮,侈子之美城。稔涛涂之愎恶兮,陷夫人以大名。登长坂以凌高兮,陟葱山之峣陉;建抚体以立洪高兮,经万世而不倾。回峭峻以降阻兮,小阜寥其异形。冈岑纡以连属兮,溪谷夐其杳冥。迫嵯峨以乖邪兮,廓严壑以峥嵘。攒棫朴而杂榛楛兮,被浣濯而罗生。步虋菼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兮,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兮,瞰洛汭之始并。追刘定之攸仪兮,美伯禹之所营。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
往下走到虎穴这个弯曲的山谷啊,这里是一片盘旋缠绕的废墟。当时的诸侯艰苦地守在这里啊,那申侯奢侈地建立了城邑。涛涂固有的恶习不改呀,陷害申侯是谋反郑国的叛逆。走到长坂的最高处啊,登上葱山险要的崖顶。那高大挺拔的群山啊,经过多少岁月仍然那么耸立!从陡峭的高处走下来啊,那小土丘就显得空旷而奇异。弯弯曲曲的山岗连接不断啊,溪谷的辽阔就显得阴暗无际。高山拥在一起多么不协调啊,宽阔的山沟就显得特别出奇。山谷里的柞树、榛子和槠树啊,得到雨露滋润丛生在一起。满山的荻草、赤草与苔菌啊,顺着山崖一层层地爬上去。移动着目光我向南看啊,饱览嵩山那令人敬佩的灵性。回头再看看黄河北边的情形吧,洛河在转弯的地方并入黄河之中。遥想刘定公所敬仰的呀,那是夏禹所建立的治水大功。哀悼太康失去了君位啊,怜悯五兄弟白为他发出叹息的歌声。
寻修轨以增举兮,邈悠悠之未央。山风汩以飙涌兮,气懆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瘁兮,我马虺隤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曀而不阳。
前面的道路还在不断的延长啊,悠悠的远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山风突然越刮越急啊,不安的心绪又赶上天气寒凉。黑云聚起从四面涌来啊。潆漾的细雨把道路都变成泥塘。仆人车夫都显得劳累疲乏啊,我的马也累得病体如伤。到乱草丛生的山丘卸下车马啊,阴沉沉的天气仍不见阳光。
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隈而增感。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惨。
想到周朝的衰落多变故啊,望见湿地更增加了我的感慨。姬带的淫乱叛逆令人恨啊,可怜的襄王被赶到坛坎。受到宠爱的人成了祸害啊,忧伤的心更使我同情他的悲惨。
乘舫州而泝湍流兮,浮清波以横厉。想宓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与涧濑。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操吴榜其万艘兮,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愍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
坐着船逆流往上走啊,浮在清波之上渡过河去。想到那洛水之神宓妃啊,那神灵的光彩却深深隐蔽。是熊耳山上那清凉的泉水啊,汇成伊、湟和涧河的水流急。源源的河渠直通到京城啊,纳贡的官人由远方来会集。他们摇着桨划着无数只船啊,那珍奇的贡品充满王公府第。渡过西溪是那样从容不迫啊,到巩都休息一下又赶快离去。可惜巩简公支持王子猛打了败仗,王子朝一时成了祸害令人气愤。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溱。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率陵阿以登降兮,赴偃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 伫淹留以候霁兮,感忧心之殷殷。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兮,思逶迤以东运。见阳光之颢颢兮,怀少弭而有欣。
黑云慢慢聚在一起啊,雨一下起来就又大又急。行走艰难又看不见路迹啊,满路的泥泞不知该向哪里去。沿着山岭胡乱地往前走吧,到偃师解除疲劳快休息。田横奉首是多么壮烈啊,侠士的自杀也很义气!长久地住在这里等待着天晴啊,殷切的盼望更让人心急。日夜想着那遥远的过去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露晨曦。观看风云等待天气的变化啊,天上乌云滚滚没有一点晴意。再住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回去。看见天光稍微有些明亮啊,给我刚刚平息的忧思带来欢喜。
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骎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让仆夫赶快驾好车马吧,我将到京城洛阳去。那里是显赫的皇族居住的地方啊,各方诸侯都归顺那里。权贵们做尽坏事无人管啊,一个个贪得无厌不收敛。前面翻车的教训还在眼前啊,后边的驱车还往前赶。富人的房子精巧又别致啊,穷人的住屋潮湿又破败。富人家的鸡狗都吃精粮啊,穷人家粮食只能吃糠菜。对诌媚的小人讲究宽厚啊,对忠正的志士却不能忍耐。像伊尹、吕望那样的贤人都不容啊,要想进言相劝比上天还难。唐尧、虞舜的圣明不复见啊,世俗的恶习却像生根一般。由于贫困,道路都长满荒草啊,人间正路被堵塞得不通畅。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爰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
观察风俗教化的得与失啊,纷乱的世事与自己的志趣相违背。忠于职守也不能改变世俗啊,为什么我还要到京城去?简陋的柴门里可以守志啊,读着《都人士》我更想回家去。结束旅程还是回原路吧,只有回到家乡才可以安居。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
结语:我行走了这么多的路,艰难而且多险阻啊!结束我永久的怀念,那被困在阴雨里的时候啊。经历了那么多故都,寻找前人的踪迹啊。研究了那么多旧事,熟悉了古人的功绩啊!登高作了这篇赋,取的就是这个意义啊。以善为本以恶为戒,怎能苟且偷生顾自己啊!也可能我将独自征战,连个同伴都没有啊!回去吧,回去吧,这才是使我快乐的啊!
参考资料:
1、 张颢瀚主编.《古诗词赋观止(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01:第216-221页2、 赵逵夫编.《历代赋评注 2(汉代卷)》:巴蜀书社,2010.02:第776-785页3、 傅璇琮主编.《汉魏六朝赋》:泰山出版社,2007.4:第45-48页 延熹(xī)二年秋,霖(lín)雨逾(yú)月。是时梁冀(jì)新诛,而月璜(huáng)、左悺(guàn)等五侯擅(shàn)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lú)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chì)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yǎn)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延熹:东汉桓帝刘志年号(公元年-年)。延熹二年,指公元年。霖雨:连阴雨,久下不停的雨。逾月:超过了一个月。梁冀:安定乌氏(今甘肃平凉)人,汉顺帝梁皇后、汉桓帝梁皇后之兄,继其父梁商为大将军,专断朝政近二十年,骄奢横暴。顺帝死,与妹梁太后谋立汉冲帝、汉质帝、汉桓帝,质帝只说了他一句“跋扈将军”,就把质帝活活毒死。梁太后、梁皇后先后死后,桓帝与宦官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和月璜等合谋杀之。五侯:指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和月璜,皆桓帝所宠信的宦官,因他们五人同日封侯,史称“五侯”。于其处:意指五侯接替梁冀,同样专权恃宠。起:造。显阳苑:宫苑名称。不得其命:死于非命,指被征调修筑显阳苑的百姓多因冻饿、劳累而死。白马:汉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花县东北。李云:字行祖,甘陵人,因上书指责宦官单超等无功不得封侯,被桓帝和宦官杀害。鸿胪:即大鸿胪,汉朝掌管朝祭礼仪的官职。陈君:指陈蕃,字仲举,以反对宦官著称。桓帝时官至太尉,灵帝时为太傅,与外戚窦武谋杀宦官,事败被杀。抵罪:治罪。璜:指月璜。白:报告。敕:皇帝的诏书、命令。陈留:郡名,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为蔡邕的本籍。发遣:派遣。偃师:县名,在今河南西南部,洛阳市之东。病不前:因病不能前行。其实,偃师距东汉国都洛阳近,回陈留远,病不前乃其托词。《后汉书》本传亦说:“(蔡)邕不得已,行至偃师,称疾而归。”愤:愤恨、愤慨。托:寄托、依据。过:经历。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gòu)淫雨之经时。涂迍(zhūn)邅(zhān)其蹇(jiǎn)连兮,潦(lǎo)污滞而为灾。乘马蟠(pán)而不进兮,心郁悒(yì)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zhǔ)词。
京洛:东汉建都洛阳,故称京洛。遘:遭遇。淫雨:久雨。经时:历时很久。迍邅:处境苦难,停滞难行。蹇连:不顺利。潦污:积水。滞:积留。蟠:盘旋不走。郁悒:愁闷,心情不畅。愤思:内心愤愤不平。聊:姑且。弘虑:打开思路。存古:怀念古昔。宣:抒发、宣泄。幽情:幽深的思绪。属词:作文。
夕宿余于大梁兮,诮(qiào)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fèn)朱亥(hài)之篡(cuàn)军。历中牟(móu)之旧城兮,憎佛(bì)肸(xī)之不臣。问宁越之裔(yì)胄(zhòu)兮,藐(miǎo)髣(fǎng)髴(fú)而无闻。
大梁: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在今河南开封市西北。诮:责备。无忌:魏公子无忌,号信陵君,以善养士、解赵危而闻名于当时。称神:被推崇。哀:哀伤、可怜。晋鄙:魏将。《史记·信陵君列传》记载,公元前年,秦军围赵,危在旦夕。赵求救于魏,魏王派将军晋鄙救助,晋鄙将兵持重,畏秦不敢进兵。赵平原君赵胜又求救于无忌。无忌听侯嬴计,窃得魏王兵符,并由勇士朱亥椎杀晋鄙,夺得兵权,兵从而击退了秦军。作者认为此属违道,不加赞赏。无辜:无罪。忿:怨愤。篡军:篡夺军权。历:经过。中牟:县名,在今河南中某县境内。佛肸:春秋晋国赵简子的家臣,曾为中牟宰,后据中牟以叛赵氏,曾邀孔子参名,孔子欲往,被学生劝阻,见《论语·阳货》。不臣:指背叛赵氏。宁越:战国时赵人,原为中牟农民,因刻苦好学,得到人们的赞誉。别人说他三十年可以学成,他却十五年即已学成,后成为周威王的师傅。裔胄:后代。藐:遥远。髣髴:模糊不清。闻:传说,传闻。
经圃(pǔ)田而瞰(kàn)北境兮,晤(wù)卫康之封疆。迄(qì)管邑(yì)而增感叹兮,愠(yùn)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ài)兮,吊纪信于荥(xíng)阳。
圃田:泽薮名,其遗址在今中某县境内。《周礼》:“河南曰豫州,其薮泽曰圃田。”据《左传》记载,圃田之北境是卫康叔的分地。瞰:站在高处往下看。晤:面对。卫康:即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弟,卫国的始封国君。迄:到。管邑:又称管城,在今河南郑州市附近。周武王灭商后,封其胞弟管叔鲜于管,蔡叔度于蔡,霍叔处于霍,殷纣王之子武庚(禄父)于商,共同安抚殷商遗民。管、蔡、霍称为三叔,亦称三监,有监护武庚的意思。周武王死,周成王年幼继位,周公旦摄政,三叔乘机制造流言,并联合武庚谋反叛乱,后被周公诛灭。愠:恨。叔氏:指三叔。启商:指引导商人反周。汉祖:汉高祖刘邦。隘:遭到困厄的地方。公元前年月楚汉相争中,刘邦被项羽困于荥阳,形势十分危机,将军纪信伪装刘邦出降,刘邦乘机逃出,以后逐步转败为胜,详见《史记·高祖本纪》。荥阳:今河南荥阳县西南。
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yíng)。勤诸侯之远戍(shù)兮,侈(chǐ)申子之美城。稔(rěn)涛涂之愎(bì)恶兮,陷夫人以大名。登长坂(bǎn)以凌高兮,陟(zhì)葱山之峣(yáo)陉(xíng);建抚体以立洪高兮,经万世而不倾。回峭(qiào)峻以降阻兮,小阜(fù)寥(liáo)其异形。冈岑(cén)纡(yū)以连属(zhǔ)兮,溪谷夐(xiòng)其杳(yǎo)冥。迫嵯(cuó)峨以乖邪兮,廓严壑(hè)以峥(zhēng)嵘(róng)。攒(cuán)棫(yù)朴(pò)而杂榛(zhēn)楛(hù)兮,被浣(huàn)濯(zhuó)而罗生。步虋(mén)菼(tǎn)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兮,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yín)兮,瞰洛汭(ruì)之始并。追刘定之攸(yōu)仪兮,美伯禹(yǔ)之所营。悼(dào)太康之失位兮,愍(mǐn)五子之歌声。
降:从高处往下走。虎牢:春秋时郑国的城邑,在今河南荥阳县附近。曲阴:弯曲的山谷。路丘墟:路过了很多废墟。盘萦:盘桓徘徊的样子。勤:劳苦。侈:奢侈。这句是说诸侯劳苦地远戍,申子奢侈地把虎牢修得更加壮美。据《左传》僖公四年至七年记载,齐桓公纠合陈、郑等七国伐楚,胜利回师,途经陈、郑,陈国大夫辕涛涂与郑国大夫申侯商议,认为齐国取道陈、郑,将会增加陈、郑的供应之苦,因而建议齐国改从东道,循海而归。可是申侯反而私自将其谋划告诉了齐桓公。于是齐桓公拘留了辕涛途,而将虎牢赏赐给了申侯。后陈与齐讲和,辕涛涂回陈,甚恨申侯出卖了自己,便故意劝申侯把虎牢修得更加壮美,以扩大名声,同时又向郑国诬告他大肆筑城,意欲判郑,结果郑国就把申侯杀掉了。“勤诸侯”以下四句,即就这一史实发表议论和感慨。稔:熟悉,知晓。涛涂:即辕涛涂,春秋时陈国 大夫。愎恶:刚愎不仁,令人厌恶。夫人:那个人,指申侯。大名:大的罪名。长坂:长山坡。凌高:登高。陟:登山。葱山:山名,在今河南巩县东南。峣陉: 高峭的断崖。倾:倒。此句所指不详。回峭峻:从峭拔高峻的山路中下来。降阻:从险阻的山路中下来。小阜:小土丘。寥:空旷。异形:形态各异。岗岑:小而高的山冈。纡:弯曲。连属:连绵不断。豁壑:山沟。夐:深远。杳冥:幽暗。迫:逼迫,迫使。嵯峨:山势高峻。乖邪:形态变幻不定。邪,同“斜”。此句是说,由于高峻的山势所迫,致使山中的溪谷沟壑的形态也变幻不一。廓:空阔。岩壑:山崖和山谷。峥嵘:卓越不凡。攒:聚集。棫、朴、榛、楛:皆为树名,此句喻贤才多,人才盛。被:蒙、受。浣濯:洗涤,这里指滋润的意思。罗生:犹丛生。虋:同“(艹衅)(注:古体字,现已废弃)”,门冬草。菼:初生的芦荻。台:通“苔”,莎草。缘:攀缘。游目:纵眼远望,放眼观看。太室:嵩山,在今河南登封县,五岳之一,亦称太室山。顾:回看。大河:指黄河。北垠:北边。洛汭:洛水进入黄河的地方。洛,洛水;汭,汭水。并:合流。古代洛水与汭水于巩县一带合并而流人黄河,今已改道。追:追念。刘定:即刘定公,春秋时周大夫。据《左传·召公元年》载,他曾赞扬大禹治水的功绩说:“微禹,吾其鱼乎!”攸仪:所敬仰、所效法。美:赞美。伯禹:即夏禹。营:经营,指治水。太康:夏代君主,大禹之孙。他耽于游乐,不理朝政,常在洛水行猎十旬而不归,后羿乘机夺其国政,其弟五人在洛汭作歌,表示戒劝。今《书·五子之歌》传说即指此事。愍:同“悯”,哀怜。
寻修轨以增举兮,邈(miǎo)悠悠之未央。山风汩(yù)以飙(biāo)涌兮,气懆(cǎo)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qú)瘁兮,我马虺(huī)隤(tuí)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yì)曀而不阳。
修:长。轨:道路。未央:无尽。指道路遥远。汩:急速的样子。飙涌:暴风骤起的样子。飙,暴风。懆懆:忧愁不安的样子。厉凉:凌厉而寒冷。郁术:郁结,丛聚。四塞:聚满天空。渐唐:道路被雨水浸湿。唐,通“塘”,堤岸,此指山路。劬瘁:劳累,疲乏。虺隤、玄黄:指马匹因劳累成疾而毛色发黄。《诗经》有“我马虺隤”、“我马玄黄”。格:到。莽丘:杂草丛生的高地。税驾:解下驾车的马匹,即停宿。税,通“脱”,解,释。曀曀:阴暗的样子。不阳:没有阳光。
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bīn)隈(wēi)而增感。忿(fèn)子带之淫(yín)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bì)之为梗(gěng)兮,心恻(cè)怆(chuàng)而怀惨。
衰周:指东周。东周以来,诸侯纷争,王权衰微。故:事。濒隈:水边弯曲的地方。子带:东周惠王的儿子姬带。周惠王死时,姬带与太子姬郑争夺王位。太子郑继位后,是为周襄王,其庶弟姬带失败出走。后来姬带又回国内,并与周襄王之后隗氏私通,举兵赶走了襄王,襄王逃走到坎欿(即坛,在今河南巩义附近)。后周襄王在晋文公的帮助下,杀了王子带,平定了王室的叛乱。淫逆:指与隗氏私通等事。以上见《左传》僖公二十四、二十五年。坛坎:地名,在今河南巩县境。宠嬖:受宠爱的人,指王子带的母亲周惠王后隗氏。梗:阻塞,引申为祸患。恻怆:悲痛。怀惨:内心凄惨。
乘舫(fǎng)州而泝(sù)湍(tuān)流兮,浮清波以横厉。想宓(fú)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yì)。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chán)与涧(jiàn)濑(lài)。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yì)。操吴榜其万艘(sōu)兮,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愍(mǐn)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
泝:同“溯”,逆流而上。湍流:急流。横厉:横渡。宓妃:洛水女神。灵光:神异的光彩。潜翳:隐蔽。实:的确是。熊耳:山名,在河南洛阳市西南,是洛水和伊水的分水岭。总:汇集。伊:伊水,洛水的支流。瀍:瀍水。源于河南渑池东北,东南流会渑水,再东流至洛阳东南入洛河。涧:河名。濑:急流。职贡:朝贡物品。荒裔:荒僻边远的地区。这句的意思是说,洛水使渠水河运直通洛阳,并引来了远方的朝贡物品。吴榜:吴地生产的船桨,此指船。纳最:上贡。济:渡过。西溪:西山沟。容与:从容疏缓、慢慢徘徊的样子。息:停留、休息。巩都:地名,西周时为巩简公的封邑,在今河南巩义。逝:离去。简公:指巩简公。东周景王死后,庶子朝与世子猛争位,各树私党。王子猛继位(即周悼王)后,王子朝发动叛乱,巩简公支持王子猛,讨伐王子朝,结果被王子朝打败,后在晋国的援助下,才把王子朝逐走。事详见《左传》召公二十二至二十六年。疾:“嫉”,恨。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zhēn)溱。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zūn)。率陵阿(ē)以登降兮,赴偃(yǎn)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 伫(zhù)淹留以候霁(jì)兮,感忧心之殷(yīn)殷。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mèi)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tuān)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què)兮,思逶(wēi)迤(yí)以东运。见阳光之颢(hào)颢兮,怀少弭(mǐ)而有欣。
玄云:黑云。集:聚集、汇集。零雨:落下的雨水。溱溱:雨水盛多的样子。阻败:道路破烂难行。无轨:找不到车辙。泞溺:道路堆满泥泞。遵:行。率:循。陵阿:山坡。登降:上下。释勤:解除疲劳,指休息。壮:壮烈。义:义侠。在这里都用为以动词,赞叹的语气。田横:战国末年齐国的贵族,秦末起兵,自立为齐王。汉高祖灭齐,田横率徒逃入海岛。汉高祖召他到洛阳,他与二门客不得已前往,行至偃师自杀,由两门客捧着他的首级去见高祖,高祖赞叹他的壮烈行为,命人为他筑坟礼葬,两门客在坟旁亦掘穴自杀。事详见《史记·田儋列传》。田横墓在偃师西十五里。奉首:奉献首级。二士:即二门客。伫:长久站立。淹留:停留。霁:天晴。殷殷:内心郁积沉重的样子。并日夜:夜以继日。遥思:遐思。极晨:直到天明。候:守望、观测。体势:风云变幻的形态。牢湍: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的状态。无文:没有缝隙,指不见阳光。弥:满。信宿:两夜。阕:止息,指雨停。思逶迤:思绪曲折迂回。东运:东来的道路。颢颢:阳光明亮的样子。怀少弭:愁绪稍解。欣:喜悦。
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yì)。皇家赫(hè)而天居兮,万方徂(cú)而星集。贵宠煽(shān)以弥炽兮,佥(qiān)守利而不戢(jí)。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xiè)兮,民露处而寝洷(zhì)。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kāng)粃(bǐ)而无粒。弘宽裕于便(pián)辟(bì)兮,纠忠谏(jiàn)其骎(qīn)急。怀伊吕而黜(chù)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yú)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jū)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sè)。
就驾:套车。京邑:京都,指洛阳。赫:显赫、华贵。天居:天宫。此句是说皇家显贵,俨如住在天宫。徂:往,归向。星集:汇集。此句是说天下都来归顺。贵宠:受宠幸的权贵。煽以弥炽:火焰越扇越旺,比喻贵宠们气焰越来越高。煽,同“扇”。佥:全,都。守利:贪利、趋利。戢:收敛。覆:倾倒。此两句是说权贵们不吸取前人失利的教训,依然争名逐利,重蹈他们的覆辙。人:一作“及”。变巧:变换奇巧。台榭:这里泛指权贵们的宫室房舍建筑。露处:露天而居。洷:湿。消:消耗。嘉谷:上等粮食。下:下民,百姓。此两句是说,权贵们用精粮喂养禽兽,而广大人民却元粒米而只有糠枇下锅。弘:大。宽裕:宽容、优待。便辟:即“便嬖”:佞巧献媚的人。纠:纠察、责备。忠谏:忠正直言的人。骎急:很急,越来越急。怀:抱有。伊:伊尹,商汤的贤臣,助汤灭夏。吕:吕望,即姜子牙,周文王、周武王时贤臣,助周灭商。黜(chù)逐:黜退、放逐。道:治国之策、正确言论。因:因由、时机。这两句是说,即使怀有伊尹、吕望那样的才德,也要被黜免放逐,再好的治国良言也无时机得以进谏。唐虞:指唐尧虞舜的圣明政治。渺:渺茫。常俗:习以为常的世俗。此句是说,长期以来形成的积习常俗,已很难挽回了。周道:大道。鞠:阻塞,穷困。《诗·小雅·小弁》:“趿跛周道,鞠为茂草。”歰:阻塞难行。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rú)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jī)?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爰(yuán)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suí)。
风化:指教化。挐:纷乱。违:违背礼教。亮采:终于职事。语出《尚书·舜典》:“亮采惠畴。”匡:辅佐、救。畿:京畿。衡门:即简陋的门庭。《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衡,通“横”。宁神:安定精神、修身养性。都人:《诗经·小雅》有:《都人士》,伤叹今不复见古人。爰:于是。结踪:结束游踪。回轨:回车。绥:安居。
乱曰:跋(bá)涉(shè)遐(xiá)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jiǒng)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jué)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piān)翩独征,无俦(chóu)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xū)兮。
乱曰:篇末概括用语。遐路:长途。终:自始至终。永怀:深远的感慨。窘:困迫。《诗经·小雅·正月》:“终其永怀,又窘阴雨。”群都:指上述古事发生的地方。都,城邑。前绪:前人的业绩。旧闻:历代的传闻轶事。厥事:指上述古事古闻。厥,其。举:提出,举出。登高斯赋:《汉书·艺文志》:“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义有取:义有所取,即寄托有深刻的含意。则善:效法善良。则,以……为则。戒恶:警戒邪恶。戒,以……为戒。苟:苟且,随意。翩翩:轻快飞舞的样子。征:行。俦与:同伴。言:语助词,无义。旋:回转。复:返回。胥:欣喜。《诗经·小雅·桑扈》:“君子乐胥,受天之祐。”
参考资料:
1、 张颢瀚主编.《古诗词赋观止(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01:第216-221页2、 赵逵夫编.《历代赋评注 2(汉代卷)》:巴蜀书社,2010.02:第776-785页3、 傅璇琮主编.《汉魏六朝赋》:泰山出版社,2007.4:第45-48页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月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淫雨之经时。涂迍邅其蹇连兮,潦污滞而为灾。乘马蟠而不进兮,心郁悒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
夕宿余于大梁兮,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问宁越之裔胄兮,藐髣髴而无闻。
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晤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兮,吊纪信于荥阳。
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兮,侈申子之美城。稔涛涂之愎恶兮,陷夫人以大名。登长坂以凌高兮,陟葱山之峣陉;建抚体以立洪高兮,经万世而不倾。回峭峻以降阻兮,小阜寥其异形。冈岑纡以连属兮,溪谷夐其杳冥。迫嵯峨以乖邪兮,廓严壑以峥嵘。攒棫朴而杂榛楛兮,被浣濯而罗生。步亹菼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兮,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兮,瞰洛汭之始并。追刘定之攸仪兮,美伯禹之所营。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
寻修轨以增举兮,邈悠悠之未央。山风汩以飙涌兮,气懆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瘁兮,我马虺隤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曀而不阳。
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隈而增感。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惨。
乘舫州而泝湍流兮,浮清波以横厉。想宓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与涧濑。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操吴榜其万艘兮,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愍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溱。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率陵阿以登降兮,赴偃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 伫淹留以候霁兮,感忧心之殷殷。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兮,思逶迤以东运。见阳光之颢颢兮,怀少弭而有欣。
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骎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爰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
文章开门见山,既和小序内容相呼应,又点明主旨,迅速入题。“余有行于京洛兮”,点明此行所赴之地;“遘淫雨之经时”至“乘马蹯而不进兮”几句,说明途中遭遇的阴暗艰难的自然环境;“心郁悒而愤思”,说明作者在此行中凄楚沉郁、悲怆愤慨的心情; “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说明该文借古喻今、借他人之酒杯浇一己之块垒的抒情特色:首段统领全文,自然引出下文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思考。
从陈留到偃师,所经之处历史遗迹甚多,心怀忧愤的作者触目伤情、追古述今,把自己对东汉现实政治的不满和悲愤全部寄寓在对历史的回顾与陈述中。作者所列举的史实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即君臣关系。其中多是臣下叛逆君主,实际上,作者意在影射东汉时期宦官专权、矛盾尖锐的黑暗政治现状。
行至大梁,作者想起战国时信陵君为窃取虎符搬兵救赵国,贸然派朱亥杀掉魏国名将晋鄙的史实,讥笑信陵君的鲁莽,也为晋鄙的无辜牺牲感到悲哀;到大牟,回忆起晋国大夫赵简子手下的佛肸据中牟反叛赵氏一事,而同为中牟人的宁越经过十五载苦学,最终成了周威王的老师;迄管邑,鞭挞管叔和蔡叔制造流言、诬蔑周公、勾结武庚、进行叛乱的无耻行径。
当然,作者也对历史上的明君明臣进行肯定和赞扬。到洛汭时,想起历经千难万险、为救生民于水患之中的夏禹,不禁衷心歌颂;到荥阳时,想到为整体胜利而慷慨献身的纪信,愿怀着敬意去凭吊:作者虽未作评,但其对倒行逆施、祸国殃民者的谴责,对统治者骄奢淫逸的鞭笞,已经在字里行间明显地表现出来。
作者行到洛水与黄河汇合之处,想起继承父亲夏启为帝的太康,他放纵田猎,荒淫无道,不顾民生,最终被后羿驱逐出国,死于异域。作者发出“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的感叹,为太康的执迷不悟而深感痛心,为五子的殷切劝告而深表同情,委婉地寄寓了但愿当朝皇帝保持清醒头脑、反省自身、虚心纳谏的殷切希望。
当作者走到坛坎时,回顾了姬带在周惠王纵容下祸国殃民的史实。“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既对惠王纵子作恶感到痛心,又对襄王怀有无限的同情: “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惨:”既对红颜祸水的姬带发出无限愤恨,又对百姓深受灾难而满怀伤感。行至巩县,作者无情控诉了周王二子为争权夺利而发动叛乱的行为,表达了对子朝和其父周景王的不满,抒发了“哀衰周之多故”的喟叹。
从陈留到偃师,作者概括地反映了汉桓帝时期黑暗社会现实。“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权贵豪门争权夺利,贪赃枉法,令人愤慨;“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榖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权贵的生活穷奢极侈,而人民生活竟比权贵养的禽兽都不如,贫富对立极其尖锐,令人不忍卒读。
作者还由争权夺利、贫富对立的表象,看到了当时朝廷昏暗不明、世风口益败坏的深刻本质“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驳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对阿映奉承的小人,朝廷竟然加以恩宠、庇护,而对忠诚敢谏的直臣,却苛刻、冷酷德才兼备之十既被放逐,正义当然无法伸张,世风必然日益败坏:“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想到惨痛的历史教训,看到衰败的社会现实,忧围忱民的作者已经身心疲惫,而曲折颠簸、阴暗恶劣的自然环境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抑郁之气 “寻修轨以增举兮”和“玄云黯以凝结兮”两个自然段,作者细致地描写了自然环境的艰难,雨急风狂、道路泥泞、危岩险山林立,荆棘丛生,这一切进一步为上文描写的衰败社会渲染了阴忧暗淡的色调和凄怆悲凉的气氛,也象征朝廷的腐败与仕途的险恶。
文章中国衰民闲的社会现实、惊悚恶劣的自然景色不断交错,准确揭示了汉桓帝时积弊已深、颓势已定的现实本质,展现了当时危机四伏的局面,表达了作者震荡不平的激愤和无可奈何的悲哀。该文借昏君庸臣之古,喻宦官号权之今;借社会自然之景,抒悲慨怨愤之情、感情由弱到强,语气由平和到沉痛,时空推移和感情的强化融为一体,行文中虽蕴有刚劲之志,但更多的是悲凉之感,虽不乏执著之意,但更多的是忧郁之情,以抒情主体为中心深化了天下治乱的深刻主题。
参考资料:
1、 白雪,李倩编著.《古文鉴赏大全集(上)》: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10:第191-192页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有人诘难东方朔道:“苏秦、张仪一旦遇上万乘之主,就能身居卿相之位,泽及后世。如今你修习先王之术,仰慕圣人之义,诵读《诗经》.《尚书》.诸子百家的典籍,不可胜数。甚至将它们写于竹帛上.以致唇腐齿落,烂熟于胸而不能忘怀。好学乐道的效果,是很明显的了;自以为才智海内无双,可谓博闻强辩了。然而尽心竭力.旷日持久地侍奉圣明的君主,结果却是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按:韩信谢绝项羽派来的说客时说:“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恐怕还是品德上有不足之处吧?连同胞兄弟都无处容身,这是何缘故呢?”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东方朔喟然长叹,仰面回应道:“这不是你能完全理解的啊。此一时,彼一时也,岂能一概而论呢?想那苏秦.张仪所处的时代,周室衰微,诸侯不朝,争权夺利,兵革相战,兼并为十二国,难分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所以游说之风大行于世。他们身处尊位,内充珍宝,外有粮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如今则不然:圣主德泽流布,天下震慑,诸侯宾服。四海相连如同腰带,天下安稳得像倒扣的痰盂。一举一动尽在掌握,贤与不贤如何区分呢?遵天之道,顺地之理,万物皆得其所。所以抚慰他就安宁,折腾他就痛苦。尊崇他可以为将领,贬斥他可以为俘虏。提拔他可在青云之上,抑制他则在深泉之下。任用他可为老虎,不用他则为老鼠。虽然做臣子的想尽忠效力,但又怎知道进退得宜呢?天地之大,士民众多,竭尽全力去游说的人就像车轮的辐条齐聚车轴一样,多得不可胜数,被衣食所困,找不到晋身之阶。即使苏秦.张仪与我并存于当世,也当不上掌故那样的小吏,还敢期望成为侍郎吗?所以说时异事异呀。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虽然如此,又怎么可以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呢?《诗经》上说:“室内鸣钟,声闻于外,鹤鸣于高地,声闻于天。如果真能修身,何患不荣耀!姜子牙践行仁义,七十二岁见用于文、武二王,终于得以实践他的学说,受封于齐,七百年不绝于祀。这就是士人日夜孜孜不倦,勉力而行不敢懈怠的原因呀。就好像那鹡鸰鸟,边飞翔边鸣叫。《左传》中说:上天不会因为人们害怕寒冷而使冬天消失,大地不会因为人们厌恶险峻而停止其广大。君子不会因为小人的喧嚣而改变自己的品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走正道,小人谋私利。《诗经》说:礼义上没有过失,何必在乎人们议论呢?所以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冠冕前有玉旒,是用来遮蔽视线,丝棉塞耳,是为了减弱听觉。视力敏锐却有所不见,听力灵敏却有所不闻。扬大德,赦小过,不要对人求全责备。弯曲的再直起,但应让他自己去得到。宽舒进而柔和,但应让他自己去求取。揆情度理,应该让他自己去摸索。大概圣人的教化就是如此,想要自己通过努力得到它;得到后,则会聪敏而广大。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当今之贤士,才高无友,寂然独居。上观许由,下视接舆,谋似范蠡,忠类子胥。天下太平之时,与义相符,寡合少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您对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至于燕用乐毅为将,秦任李斯为相,郦食其说降齐王,游说如流水,纳谏如转环,所欲必得,功如高山,海内稳定,国家安宁,这是他们遇上了好时势呀。您又何必感到奇怪呢?俗话说,如果以管窥天,以瓢量海,以草撞钟,又怎么能通晓规律.考究原理.发出音响呢?由是观之,就像耗子袭击狗,小猪咬老虎,只会失败,能有什么功效呢?现在就凭你这样愚钝的人来非难我,要想不受窘,那是不可能的。这足以说明不知通权达变的人终究不能明白真理呀。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文赋.程怡: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4月:429-4322、 汉魏六朝文选解.王耀明: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32-36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苏秦、张仪:战国纵横家。苏秦主合纵,张仪主连横。执戟:指执戟侍从的官。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黈(音偷上声)纩:黄色丝绵,悬于冕之两边。圣人:指孔子。前所引诸语皆孔子所云。见《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许由:尧时隐士。尧让天下,不受,隐于颖水之滨。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接舆:孔子时隐士。曾狂歌讥孔子,称楚狂。范蠡:越王谋臣,助勾践灭吴后,退隐五湖子胥:伍子胥,吴王夫差忠臣,被杀。乐毅:燕昭王战将,曾破齐,称雄一时。李斯:秦始皇时为丞相。郦食其(音义几):汉高祖刘邦谋臣。曾说齐王田广归汉,下齐七十二城。鼱鼩(音精渠):地老鼠。难:诘问。泽:恩泽。都:居住。修:学习。智能:智慧和才能。覆盂:翻转过来放置的盂,不倾不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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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汉魏六朝诗文赋.程怡: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4月:429-4322、 汉魏六朝文选解.王耀明: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32-36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秦,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答客难》是东方朔晚年的作品。他从二十岁负才自荐 可以为天子大臣以来近四十年间,虽然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 ,而对他,却一直与对枚皋、郭舍人一样, 诙啁而已 , 终不见用.因此内心幽愤难以平衡,遂作此篇,发泄牢骚,自慰表志。
作品开始即虚构出一位 客 以不解之辞问难东方朔: 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秦,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自以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愤懑不平之情已经沛然而出。继而再以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 辩答,引出一大篇 发愤以表志,……渊岳其心,麟凤其采 (《文心雕龙·杂文》)的妙文。在这部分中,作者旁征博引,谈古论今,首先以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的所谓 时异事异 ,表面上看似责怪 客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 ,颂扬当今之 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 实际上则是在机巧地反话正说,极辛辣地讽刺汉武帝刚愎昏暗、贤愚不分,甚至还不如战国诸侯明白 得士者强,失士者亡 的用人之道。尤其是当他嘲弄了 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 的所谓盛世之后,顺势揭露封建帝王唯我独尊,凭个人好恶,对人才 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致使才士 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 其感情的激越、笔锋的犀利、针砭的深刻,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至于后面对自己的困境,表示要以 务修身 ,完善道德来求得解脱,自慰之中,又流溢出封建专制制度之下多数正直的知识分子内心的无奈与悲哀。
《答客难》在艺术上成就也是很突出的。它承继被称为宋玉的《对楚王问》,又有重要发展创新。就汉代赋体文学而言,它既不同于以司马相如《子虚赋》为代表的对统治者表示规谏的散体赋,也不同于正面抒发遭世不遇的骚体赋,而是以散文笔法通过反话正说、对比映照,在似是而非之中进行耐人寻味的发泄与嘲讽,名为 客难 己,实则为独出心裁地 难 皇帝。和贾谊《吊屈原赋》以来的骚体士不遇赋相比,前者沉郁悲慨,后者则辛辣尖刻,从而更加丰富了汉赋的艺术表现力,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以至于扬雄、班固、张衡、蔡邕, 迭相祖述 ;《解嘲》、《答宾戏》、《应间》、《释诲》,应运而出,蔚为大观。
《答客难》以秦客问答形式,说生在汉武帝大一统时代,“贤不肖”没有什么区别,虽有才能也无从施展,“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揭露了统治者对人才随意抑扬,并为自己鸣不平。此文语言疏朗,议论酣畅,刘勰称其“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文心雕龙·杂文》)。扬雄的《解嘲》、班固的《答宾戏》、张衡的《应间》等,都是模仿它的作品。
扬子遁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相加。匪惟幼稚,嬉戏土沙。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恩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呵。久为滞客,其意谓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独藜飧。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燕,为乐不盘。徒行负笈,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沾体露肌。朋友道绝,进宫凌迟。厥咎安在?职汝为之!舍汝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天。舍尔登山,岩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高冈。舍尔入海,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贫曰:“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宣其明德,克佐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爰及季世,纵其昏惑。饕餮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骄。瑶台琼榭,室屋崇高;流酒为池,积肉为崤。是用鹄逝,不践其朝。三省吾身,谓予无諐。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予独露居;人皆怵惕,予独无虞!”言辞既磬,色厉目张,摄齐而兴,降阶下堂。“誓将去汝,适彼首阳。孤竹二子,与我连行。”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扬子遁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相加。匪惟幼稚,嬉戏土沙。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恩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呵。久为滞客,其意谓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独藜飧。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燕,为乐不盘。徒行负笈,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沾体露肌。朋友道绝,进宫凌迟。厥咎安在?职汝为之!舍汝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天。舍尔登山,岩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高冈。舍尔入海,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扬雄远离世俗过隐居生活,四周不是群山就是荒野,自家围墙外有个乞丐,人不但穷而且无礼数。於是他意识到,长期地与这种无礼无义的人相处下去,志向都被磨灭殆尽。因此他向那穷鬼喊道:“你有六大恶习,被抛弃在荒野。好为平常的小兵,对人刑罚屠戮。但匪徒时欺负嬉戏在土堆上的小孩。居住在连排的屋里比邻而居。把恩惠看的如羽毛般轻,对义气看的比罗纱轻。高升时不因品德,离退时不受苛责。长久以来成为了位卑得人,你到底想成什么人?人人都文采华丽,旧衣服一大堆,人人都吃稻米,我却吃剩菜,贫穷没宝物玩,为何这么高兴?请亲戚们来家里吃个饭,本来应该是很愉快的事我却不觉得快乐,交通工具也买不起,背个破箱子到处游学,在家穿的那套衣服简直见不得人,若要出去还得换一件。到处打短工,手脚的老茧越来越厚。有时候下田劳作,任雨水淋湿全身。和我交往的朋友越来越少,生活每况愈下。我就想不通这到底是谁的罪过!我思来想去这主要原因得归咎与你!为了避开你,我逃窜到昆仑山顶。但我发现你还是跟着我,不管我是飞天登山打洞下海都摆脱不掉你。我动你跟着动,我停你跟着停。难道这世道上就没其他人了么?你唯独跟我干嘛啊!我求你你可不可以走呵?不要再留下来了好不好?”
贫曰:“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宣其明德,克佐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爰及季世,纵其昏惑。饕餮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骄。瑶台琼榭,室屋崇高;流酒为池,积肉为崤。是用鹄逝,不践其朝。三省吾身,谓予无諐。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予独露居;人皆怵惕,予独无虞!”言辞既磬,色厉目张,摄齐而兴,降阶下堂。“誓将去汝,适彼首阳。孤竹二子,与我连行。”
那穷鬼说:“哦哦,你要赶俺走可不可以言简意赅点?说了那么多我都想笑了。但走之前我得把话说清楚,我祖上身心洁白,不事暧昧,凭藉清明仁德,辅佐过帝尧,是後世的典范。他的房屋也是茅草土胚,没雕饰过。到了末世的时候,昏庸无知的人放纵自己。贪食无厌的人很多,贪图富贵得非正道。那些人鄙视我的祖先,骄纵傲慢。修建那些高台琼楼,池子里都是酒,肉堆得比山还高。后世皇帝骄奢贪婪,所以我如鸿鹄高飞而去,不在朝廷堕落。我几次反省,认为我自己并无过错。我常驻你家,给你带来的是无尽的福气。你不记住我的大恩大德,却纠结於我的这点穷气。因为我的存在,使你从小就有禁得住寒暑的习惯,你简直就是不会死的神仙,那些盗贼和贪官从来也不会来打扰你,别人要几重门锁着才敢睡,你却敢在露天下睡,别人都提心吊胆的,你却从来都没有担忧。”话说完后,神情严肃瞪大眼睛看着扬雄,两手撩起衣服下面的边,从屋里走出来。说“我发誓要离开你了,去首阳山。孤竹的两个孩子,将会与我同行。”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我于是让席,对他不停地表示歉意:“这种失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听说了你的深明大义我佩服不已,与你长久相处下去我到死都不会满足。”贫儿于是就不走了,与我游玩与休憩。
参考资料:
1、 章沧授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375-3782、 巨 才.辞赋一百篇.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2-35 扬子遁(dùn)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jù)。礼薄义弊(bì),相与群聚,惆(chóu)怅(chàng)失志,呼贫与语:“汝(rǔ)在六极,投弃荒遐(xiá)。好为庸卒,刑戮(lù)相加。匪惟幼稚,嬉戏土沙。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恩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呵。久为滞客,其意谓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独藜(lí)飧。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燕,为乐不盘(pán)。徒行负笈(jí),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pián)胝(zhī)。或耘或耔(zǐ),沾体露肌。朋友道绝,进宫凌迟。厥(jué)咎(jiù)安在?职汝为之!舍汝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lì)天。舍尔登山,岩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高冈。舍尔入海,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窭,贫寒。六极,东西南北上下,指宇内。好为庸卒,常为别人的佣工、仆人。刑戮相加,屡遭惩罚。藜飧,以野菜为食。盘,快乐。徒行负笈,步行求学。出处易衣,家中穷得仅有一件衣服,谁出门谁换上。《礼记·儒行》:“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其仕有如此者。”胼胝,老茧。凌迟,衰退,此谓仕途坎坷。咎,过错。职,主要。翰飞,高飞。戾天,至天。《诗经·小雅·小宛》:“宛彼鸣鸠,翰飞戾天。”陟彼高冈,登上那高丘。《诗经·周南·卷耳》:“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泛彼柏舟,飘荡着拍木舟。《诗经·鄘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载沉载浮,在水中又沉又浮。《诗经·小雅·菁菁者莪》:“泛泛杨舟,载沉载浮。”
贫曰:“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chī)。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宣其明德,克佐(zuǒ)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爰(yuán)及季世,纵其昏惑(huò)。饕(tāo)餮(tiè)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骄。瑶台琼榭(xiè),室屋崇高;流酒为池,积肉为崤(xiáo)。是用鹄(hú)逝,不践其朝。三省吾身,谓予无諐。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tè),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予独露居;人皆怵(chù)惕(tì),予独无虞(yú)!”言辞既磬(qìng),色厉目张,摄齐(zī)而兴,降阶下堂。“誓将去汝(rǔ),适彼首阳。孤竹二子,与我连行。”
嗤,笑。“昔我”四句,不明所指。宋魏仲举刊《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引洪兴祖注云:“予尝见《文宗备问》云:颛顼高辛时,宫中生一子,不着完衣,宫中号为‘穷子’。其后正月晦死,宫中葬之,相谓曰:‘今日送却穷子’。自尔相承送之。”又唐《四时宝鉴》云:“高阳氏子,好衣弊食糜,正月晦巷死。世作靡弃破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也。”按高阳氏即颛顼,传为黄帝孙,扬雄此文所谓“贫”的祖先能辅佐帝尧,想必与“穷子”一样出身显赫,然典籍未见“穷子”的其他事迹。饕餮,本怪兽名,贪吃致死。后以称贪婪人。崤、山名,此借指山。諐,同“愆”,罪过。忒,更、变。不忒,谓不受影响。重蔽,层层保护。怵惕,恐惧。磬,尽。摄齐,撩起衣下摆。孤竹二子,孤竹君子伯夷和叔齐,两人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èr)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参考资料:
1、 章沧授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375-3782、 巨 才.辞赋一百篇.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2-35扬子遁居,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相加。匪惟幼稚,嬉戏土沙。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恩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呵。久为滞客,其意谓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独藜飧。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燕,为乐不盘。徒行负笈,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沾体露肌。朋友道绝,进宫凌迟。厥咎安在?职汝为之!舍汝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天。舍尔登山,岩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高冈。舍尔入海,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贫曰:“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宣其明德,克佐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爰及季世,纵其昏惑。饕餮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骄。瑶台琼榭,室屋崇高;流酒为池,积肉为崤。是用鹄逝,不践其朝。三省吾身,谓予无諐。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予独露居;人皆怵惕,予独无虞!”言辞既磬,色厉目张,摄齐而兴,降阶下堂。“誓将去汝,适彼首阳。孤竹二子,与我连行。”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此赋描述了作者想摆脱“贫儿”却根本甩不掉的无可奈何之情景。首段“舍汝远窜”以下到“勿复久留”几句说,扬雄想舍弃贫儿,故而跑到昆仑之巅,但贫儿却跟着在天上飞;扬雄躲到山崖里,贫儿也跟着上山来;扬雄摇着船躲到海上去,贫儿也跟着来到海上;扬雄走,贫儿也走,扬雄停下来,贫儿也停下来;扬雄质问贫儿为何要这样跟着自己,他要贫儿赶快离开他,一刻也不能耽搁。由此可知,扬雄想摆脱贫儿,他到处躲,但就是躲不掉,这实际上是他自己辛酸生活的艺术描绘,他用的笔调却是轻松的、充满玩笑的,这种自嘲自解的戏谑很有一种黑色幽默之美感。另外,《逐贫赋》对贫儿答语的描写也充满了黑色幽默之美:“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予独露居;人皆怵惕,予独无虞。”贫儿说:“主人倒是不错啊,你从小就经得住寒暑的侵袭,你简直就是不会死的神仙,那些盗贼和贪官从来也不会来打扰你,别人要几重门锁着才敢睡,你却敢在露天下睡,别人都提心吊胆的,你却从来都没有担忧。”扬雄在这里用开玩笑的语调来写贫儿的辩解,这实在是一种黑色幽默,由此可以见出扬雄抒情赋的大胆和幽默,显露出一种独特的美学色彩。
扬雄在《逐贫赋》显示了一种新的态度。那就是对贫穷——物质穷乏的态度。在他酸溜溜的口气中,读者能发现中国人“一分为二”思维方式对生活本身发生的影响。在这种思维方式里,关键不在于怎样生活或生活得怎样,而在于如何解释生活、解释得怎么样。这种典型的唯心主义生活观、幸福观后来构成了中华文化传统的重要部分。这种生活观的负面影响是较大的,它往往导致人们随遇而安,安于现状,不能或不愿改善生活,而只是改变对自己生活的判断。扬雄的虚弱无力和无可奈何在这篇文章里表现得很充分,他没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便设法把不好的生活解释为好的生活。虽然是自欺欺人,但获得心理平衡,这才是最重要的。他试图找出贫寒生活的优点,找出富贵生活的不足。这种努力,后来在道德层面上得到了完成,那就是:富贵的,总是不道德的,至少是道德可疑的;贫寒的,则往往是因为道德高尚。富贵变成了道德负号,贫寒则成为道德正号。于是,精神的奖励就弥补了物质的匮乏,甚至成了生活中的画饼。扬雄的这篇《逐贫赋》,可能就暗示着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的这一深刻转捩。
参考资料:
1、 章沧授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375-378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环绕滁州的都是山。那西南方的几座山峰,树林和山谷格外秀美。一眼望去,树木茂盛,又幽深又秀丽的,是琅琊山。沿着山路走六七里,渐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看到流水从两座山峰之间倾泻而出的,那是酿泉。泉水沿着山峰折绕,沿着山路拐弯,有一座亭子像飞鸟展翅似地,飞架在泉上,那就是醉翁亭。建造这亭子的是谁呢?是山上的和尚智仙。给它取名的又是谁呢?太守用自己的别号(醉翁)来命名。太守和他的宾客们来这儿饮酒,只喝一点儿就醉了;而且年纪又最大,所以自号“醉翁”。醉翁的情趣不在于喝酒,而在欣赏山水的美景。欣赏山水美景的乐趣,领会在心里,寄托在酒上。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太阳的升起,山林里的雾气散了;烟云聚拢来,山谷就显得昏暗了;朝则自暗而明,暮则自明而暗,或暗或明,变化不一,这就是山中的朝暮。野花开了,有一股清幽的香味;好的树木枝繁叶茂,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风高霜洁,天高气爽,水落石出,这就是山中的四季。清晨前往,黄昏归来,四季的风光不同,乐趣也是无穷无尽的。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hān)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至于背着东西的人在路上欢唱,来去行路的人在树下休息,前面的招呼,后面的答应;老人弯着腰走,小孩子由大人领着走。来来往往不断的行人,是滁州的游客。到溪边钓鱼,溪水深并且鱼肉肥美;用酿泉造酒,泉水清并且酒也清;野味野菜,横七竖八地摆在面前的,那是太守主办的宴席。宴会喝酒的乐趣,不在于音乐;投射的中了,下棋的赢了,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时起时坐大声喧闹的人,是欢乐的宾客们。一位容颜苍老,头发花白的人醉醺醺地坐在众人中间,是喝醉了的太守。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不久,太阳下山了,人影散乱,宾客们跟随太守回去了。树林里的枝叶茂密成荫,鸟儿到处叫,是游人离开后鸟儿在欢乐地跳跃。但是鸟儿只知道山林中的快乐,却不知道人们的快乐;而人们只知道跟随太守游玩的快乐,却不知道太守以游人的快乐为快乐啊。醉了能够和大家一起欢乐,醒来能够用文章记述这乐事的人,那就是太守啊。太守是谁呢?是庐陵欧阳修吧。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室.九年义务教育标准教科书·语文·八年级·下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200-2032、 语文出版社教材研究中心.语文.八年级.下.北京:语文出版社,2003.1(2013.12重印):199-2003、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 编著. 欧阳修诗文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4、 朱一清.古文观止鉴赏集评(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40-48 环滁(chú)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hè)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láng)琊(yá)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chán)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zhé)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环:环绕。皆:副词,都。环滁:环绕着滁州城。滁:滁州,今安徽省滁州市琅琊区。其:代词,它,指滁州城。壑:山谷。尤:格外,特别。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树木茂盛,又幽深又秀丽的,是琅琊山。蔚然:草木茂盛的样子。而:表并列。峰回路转:山势回环,路也跟着拐弯。比喻事情经历挫折失败后,出现新的转机。山:名词作状语,沿着山路。潺潺:流水声。而:表承接。酿泉:泉的名字。因水清可以酿酒,故名。回:回环,曲折环绕。翼然:像鸟张开翅膀一样。然:的样子。临:靠近。于:在。作:建造。名:名词作动词,命名。自谓:自称,用自己的别号来命名。号:名词作动词,取别号。曰:叫做。辄:就。年又最高:年纪又是最大的。意:这里指情趣。“醉翁之意不在酒”,后来用以比喻本意不在此而另有目的。乎:相当于“于”。得:领会。寓:寄托。
若夫日出而林霏(fēi)开,云归而岩穴暝(míng),晦(huì)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林霏:树林中的雾气。霏,原指雨、雾纷飞,此处指雾气。开:消散,散开。归:聚拢。暝:昏暗。晦:阴暗。晦明:指天气阴晴明暗。芳:香花。发:开放。佳木秀而繁阴,好的树木枝繁叶茂,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秀:茂盛,繁茂。繁阴:一片浓密的树荫。风霜高洁:就是风高霜洁。天高气爽,霜色洁白。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yǔ)偻(lǚ)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liè),山肴(yáo)野蔌(sù),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hān)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gōng)筹(chóu)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tuí)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至于:连词,于句首,表示两段的过渡,提起另事。负者:背着东西的人。休于树:在树下休息。伛偻:腰弯背曲的样子,这里指老年人提携:指搀扶着走的小孩子。临:靠近,这里是“……旁”的意思。渔:捕鱼。酿泉:一座泉水的名字,原名玻璃泉,在琅邪山醉翁亭下。洌:水(酒)清。山肴:野味。野蔌:野菜。蔌,菜蔬。杂然:众多而杂乱的样子。陈:摆放,摆设。酣:尽情地喝酒。丝:琴、瑟之类的弦乐器。竹:箫、笛之类的管乐器。非丝非竹:不在于琴弦管箫。射:这里指投壶,宴饮时的一种游戏,把箭向壶里投,投中多的为胜,负者照规定的杯数喝酒。弈:下棋。这里用做动词,下围棋。觥筹交错:酒杯和酒筹相错杂。形容喝酒尽欢的样子。觥:酒杯。筹:酒筹,用来计算饮酒数量的筹子。苍颜:脸色苍老。颓然乎其间:醉醺醺地坐在众人中间。颓然,原意是精神不振的样子,这里形容醉态。归:回家。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yì),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qín)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已而:不久。阴翳:形容枝叶茂密成阴。翳:遮蔽。鸣声上下:意思是鸟到处叫。上下,指高处和低处的树林。乐①其乐②:以游人的快乐为快乐 乐①:意动用法,以…为乐。乐②:快乐。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醉了能够同大家一起欢乐,醒了能够用文章记述这乐事的人。谓:为,是。庐陵:庐陵郡,就是吉洲。今江西省吉安市,欧阳修先世为庐陵大族。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室.九年义务教育标准教科书·语文·八年级·下册: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200-2032、 语文出版社教材研究中心.语文.八年级.下.北京:语文出版社,2003.1(2013.12重印):199-2003、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 编著. 欧阳修诗文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4、 朱一清.古文观止鉴赏集评(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40-48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醉翁亭记》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文章描写了滁州一带朝暮四季自然景物不同的幽深秀美,滁州百姓和平宁静的生活,特别是作者在山林中与民一齐游赏宴饮的乐趣。全文贯穿一个“乐”字,其中则包含着比较复杂曲折的内容。一则暗示出一个封建地方长官能“与民同乐”的情怀,一则在寄情山水背后隐藏着难言的苦衷。正当四十岁的盛年却自号“醉翁”,而且经常出游,加上他那“饮少辄醉”、“颓然乎其间”的种种表现,都表明欧阳修是借山水之乐来排谴谪居生活的苦闷。作者醉在两处:一是陶醉于山水美景之中,二是陶醉于与民同乐之中。
全文共四段,条理清楚,构思极为精巧。
此文第一段写醉翁亭之所在,并引出人和事。分五步突出醉翁亭。首先以“环滁皆山也”五字领起,将滁州的地理环境一笔勾出,点出醉翁亭座落在群山之中。作者纵观滁州全貌,鸟瞰群山怀抱之景。接着作者将“镜头”全景移向局部,先写“西南诸峰,林壑尤美”,醉翁亭座落在有最美的林壑的西南诸峰之中,视野集中到最佳处。再写琅琊山“蔚然而深秀”,点山“秀”,照应上文的“美”。又写酿泉,其名字透出了泉与酒的关系,好泉酿好酒,好酒叫人醉。“醉翁亭”的名字便暗中透出。然后写醉翁亭,“行六七里,峰回路转,有亭翼然”,照应上文“蔚然而深秀”,可看出醉翁亭座落在山清水秀的最佳位置上。为下文的活动安排了一个优美独特的背景。作者接着转向叙事抒情,用两个短句自问自答,道出亭的来历:“作之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同时点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愚之酒也”。说明“醉翁”二字的深意,把景与情直接联系起来。这段层与层间过渡巧妙,由山而峰,由峰而泉,由泉而亭,由亭而人,由人而酒,由酒而醉翁,再由“醉翁之意不在酒”引出“山水之乐”这一全文的核心命意。句句相衔不着痕迹,给人完整的“山水之乐”印象。
第二段,分述山间朝暮四季的不同景色。作者先用排偶句“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描绘出山间两幅对比鲜明的朝暮画面。接着用“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一句话概括了山间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风光,一季一幅画面。“朝而往”以下四句是小结,作者直接抒发了自己被美景陶醉的欢乐心情。“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这是上一段总写“山水之乐”的具体化。这里用对偶句描写,散句收束,抑扬顿挫,音韵谐美。
第三段写滁人的游乐和太守的宴饮。此段描写由景物转移到人事上。先写滁人之游,描绘出一幅太平祥和的百姓游乐图。游乐场景映在太守的眼里,便多了一层政治清明的意味。接着写太守设宴,众宾宴饮之乐。宴席丰盛而充满野趣,众宾起坐喧哗,乐不可支。太守乐中酒酣而醉,此醉是为山水之乐而醉,更为能与吏民同乐而醉。体现太守与下属关系融洽,“政通人和”才能有这样的乐。
第四段,写宴会散、众人归的情景。“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之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作者巧妙地用禽鸟之乐衬托游人之乐,又以游人之乐衬托太守之乐。但太守之乐与众不同,不是众人所能理解的。作者并没有袒露胸怀,只含蓄地说:“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此句与醉翁亭的名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前后呼应,并与“滁人游”、“太守宴”、“众宾欢”、“太守醉”联成一条抒情的线索,曲折地表达了作者内心复杂的思想感情。
在艺术手法上,这篇文章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意境优美
好的散文应为诗,要创造优美的意境。所谓意境包含着意和境两个方面的范畴,它是浸润着作者主观感情的艺术画面。优秀的散文应该有风光绮丽的图画美,给读者独特的审美感受,以悦目而致赏心。《醉翁亭记》的思想意脉是一个“乐”字,“醉”中之乐,它像一根彩线联缀各幅画面。而“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间也”。放情林木,醉意山水,这是作者的真意。散文立意犹如设了张本,作者就根据这样的“意”写了秀丽的“境”,从而达到情与景的交融,意与境的相谐。作者是从这样几方面濡笔,描绘散文境界的。
山水相映之美。在作者笔下,醉翁亭的远近左右是一张山水画。有山,有泉,有林,有亭,然而作者又没有孤立用墨,而是交织一体,既各尽其美,又多样统一。“蔚然而深秀的琅琊山,风光秀丽,迤俪连绵,苍翠欲滴。群山作为背景,一圈环绕而过。林深路曲,泉流弯旋,则“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这样山与泉相依,泉与亭相衬,一幅画中山水亭台,构成诗一般的优美意境。
朝暮变化之美。“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阴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写出了醉翁亭早晚变化的优美景色。由于早晚不同,则作者运笔的色调、气氛有别。早晨有宁静之状,清新之息,傍晚则有昏暗之象,薄暮之气。作者对景色变化的观察既深且细、笔触如丝,以不同的景象写出了相异的境界。
四季变幻之美。“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只四时也”,描写了四季景物的变化。芳草萋萋,幽香扑鼻是春光;林木挺拔,枝繁叶茂是夏景;风声萧瑟,霜重铺路是秋色;水瘦石枯,草木凋零是冬景。变化有致,给人不同的美学享受。四幅画面相互映衬,春光如海映衬了秋色肃杀;夏日繁茂映衬了冬景寒洌。
动静对比之美。文中先说景物与景物之间的动静对比。蔚然壮秀的琅琊山是静态,潺潺流淌的酿泉水是动态,山色苍郁悦目,泉声琮琮动听,相映成趣。“树木阴翳,鸣声上下”,树木之境对比出百鸟啁啾之动,相得益彰。“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是景物与人物间的动静对比。“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以众宾喧哗之动,对比出太守颓然之静,生趣盎然。
结构精巧
金线串珠。《醉翁亭记》虽然时而山色露布卷面,时而水流泻进画幅,时而人情喧于纸上,看似散,其实一点儿也不乱。首要的原因是作者手中有一根金线。这根金线就是作者的主观感受——“乐”,醉中之“乐”。正因为如此,文章的起、承、转、合,就无不统摄于作者主观感受和体验的波澜起伏。写山水,是抒发“得之心”的乐;写游人不绝路途,是表现人情之乐;写酿泉为酒,野肴铺席,觥筹交错,是表达“宴酣之乐”;写鸣声宛转,飞荡林间,是显示“禽鸟之乐”,更是为着表现太守自我陶醉的“游而乐”。欢于万物,乐在其中,全文因景生乐,因乐而抒情,这样,行文走笔,一路写出,围绕个“乐”而展开,就不是断片的杂碎,而是统一的整体,犹如穿千颗珠玉缀在金线之中,收万道阳光凝于聚光镜上。也正因为有聚光点,有主骨架,文笔的散反而会转化成一种特色,显得运笔从容,左右逢源,越是散越是丰满了散文的血肉,增添了散文的生机,增强了散文的内容。
曲径通幽。《醉翁亭记》中有这样一句话:“峰回路转,有亭翼然。”借用这句话来形容这篇散文的结构特色是很恰当的。作者写四时晨昏的不同景物,五光十色的琅风貌,可谓匠心默运,苦意经营。作者为写出醉翁亭的位置,颇下一番心思,他不是径直言之,而是曲折写来。文章一开始敷设了五层笔墨,“环滁皆山”,一层;“西南诸峰”,一层;深秀“琅”,一层;潺潺泉水,一层;“有亭翼然”,一层。五层笔墨不是均衡用力,平分秋色,而是层层烘染,步步进逼。先用大镜头、长镜头,然后推成小镜头、短镜头,最后跳成特写,不平不直,九曲回肠。先用概描,写滁州山景,大笔淋漓。下一“尤”字,文章迭进,带出“西南诸峰”。再着一“望”字,视线集中琅。用毕视觉,跟后就用听觉,“水声潺潺”,于是酿泉入画。尔后,用一“回”字,着一“转”字,醉翁亭才赫然在目,进入卷面。作者在用笔时,好像围野狩猎,逐渐圈小区域。这样不仅让人们了解到醉翁亭之所在,而且通过层层烘托,突出了它的美。如此描写,便使“亭”非比寻常;如此用笔,便使“文”不同凡响。再如文章结尾处,作者为了突出“太守之乐”,也是用的层层烘托的笔法。用禽鸟之乐,反衬众人之乐,再用众人之乐,反衬出太守之乐。这样,太守之乐就在众多的烘托下被推到峰颠,显示出主观感受和体验的高人一筹。
呼应有方。前有伏笔,后必照应;藏墨于首,显豁于尾,是《醉翁亭记》结构安排的第三个特点。文章一开始写道:“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但太守又“名之者谁”暂按不表,埋下伏笔,催人卒读。直到文章刹尾处,才端示:“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奏到首尾相照之效。再如“太守乐”呼应了“山水之乐”,乐从山水来,太守乐就有了根据。“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照应了“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年事既高,又放情山水,太守醉就有了着落。又如“夕阳在山,人影散乱”,纷纷离去,是因为时令已晚,这便跟前文的“暮而归”又恰成照应,把这句话具体化了。处处注意呼应照应,就使文章的内在结构经纬分明,严谨周密。
语言出色
《醉翁亭记》的语言极有特色,格调清丽,遣词凝练, 音节铿锵,臻于炉火纯青之境,既有图画美,又有音乐美。
首先,《醉翁亭记》的语言高度概括,含义丰富。最突出的是,作者在本文中首创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水落石出”,已被同时代和后来的作家所用,例如苏轼在著名的《后赤壁赋》中写秋冬之交的江上景色,就直接借用了“水落石出”一词。又由于作者用词精当,词句的概括内容很广,因而“醉翁之意不在酒”“水落石出”已演变成稳定性强、规范性高的成语,发挥了它们的引申意义。
其次,《醉翁亭记》的语言凝练精粹,晶莹润畅。这是作者善于观察事物,精辟地捕捉对象的本质特征并加以提炼的结果。例如写晨昏景象之异,只用两句就概括殆尽:“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林、岩、晨气、暮霭,均是山间习见之物,以此下笔,切景切境。同时,“出”“开”联属,“开”是“出”的后果。“归”“暝”联属,“归”是“暝”的前提。动词的出神入化,互为因果,使变化着的山景逼真欲现,恍若在即。又如写四季景物,作者独到地捕捉了富有季节特点的典型情景,以“香”言春,以“繁”状夏,以“洁”喻秋,以“水”写冬,无不情状俱到,精确熨贴。再如“树木阴翳,鸣声上下”,前句写色,后句传声,兼声兼色,寥寥八字便把薄暮情景表现无遗。还如“有亭翼然”,仅譬一喻,亭的形状、风貌便画出来活像鸟儿展翅,凌空欲飞。滤沏文词水分,浓缩语言容量,使之片言能明百意,只字足敌万语,达到妙造精工的地步。
再次,《醉翁亭记》的语言抑扬抗坠,铿锵悦耳。全文几乎用“也”收束句尾,又一贯通篇,毫无赘烦之弊,反有灵动之妙,具有一唱三叹的风韵。它虽是散文,但借用了诗的语言表现形式,散中有整,参差多变。他安排了不少对句,使句式整饬工稳。
作者虽受骈文影响,但非食而不化,乃是有所创造,融化到笔底,又自然天成。不做作,不矫饰。
参考资料:
1、 朱一清.古文观止鉴赏集评(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40-482、 南进军.《醉翁亭记》醉翁之乐探微[J]:文学教育(上),2012-04-053、 李顺刚.《醉翁亭记》教学案例及其反思[J]:现代语文(教学研究版),2007-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