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作为将领的原则,应当首先修养心性。必须做到泰山在眼前崩塌而面不改色,麋鹿在身边奔突而不眨眼睛,然后才能够控制利害因素,才可以对付敌人。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军事崇尚正义。如果不合乎正义,即使有利可图也不要行动。并非一动就有危害,而是因为后来将有不能应付的事情发生。只有正义能够激愤士气,用正义激愤士气,就可以投入一切战斗。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作战的措施大致是:当战争尚未发生的时候,要积蓄财力;当战争即将发生的时候,要培养战斗力;当战争已经打起来的时候,要培养士气;当战争已经取得胜利的时候,就要修养心性。小心谨慎地设置报警的烽火,严格认真地在边境巡逻放哨,使农民无所顾忌,安心耕种,这就是积蓄财力的做法。用丰盛的酒食等物慰劳战士,让他们悠闲自在,养精蓄锐,这就是培养战斗力的做法。取得小的胜利,要使战士感到更加紧迫;受到小的挫折,要让战士得到更大的激励,这就是培养士气的做法。使用战士要注意不让他们完全实现自己的欲望,这就是修养心性的做法。所以战士们常常积蓄着怒气,心中怀有欲望却不能完全实现。怒气没有消除干净就有余勇可贾,欲望没有完全实现就将继续追求,所以即使吞并了天下,战士也不厌恶打仗。这就是黄帝的军队经历了七十次战斗也不懈怠的原因。如果不修养心性,战士们打了一次胜仗后就不能继续作战了。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将领要聪明而严厉,战士要愚昧。聪明就不可预测,严厉就不可冒犯,所以战士们都把自身完全交付出来听从命令,怎么能不愚昧呢?惟其战士愚昧,然后才能跟他们一道舍生忘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大凡出动军队,要了解敌方的君主,了解敌方的将领,然后才能够在危险的地方出兵。魏将邓艾率兵伐蜀汉,从阴平小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用绳子拴着士兵从山上坠下深谷,如果不是蜀汉后主刘禅昏庸无能,那么百万大军也可以坐而捆绑擒获。邓艾本来就对刘禅轻慢,所以才出兵于危险之地。因此,古代的良将,能用大军去试探敌人的强弱、虚实,同时也用敌人的反应来衡量自己,这样就可以决定行动方针了。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作为主将的原则是:明白道理然后可以出兵,了解形势然后可以增兵,懂得节制然后可以用兵。明白道理就不会屈服,了解形势就不会丧气,懂得节制就不会困窘。见了小利益不轻举妄动,遇上小祸难不回避。小利益、小祸难不值得辱没我的本领,然后才能够应付大利益、大祸难。只有善于蓄养本领又爱惜自己军队的人,才无敌于天下。所以一忍可以抵御百勇,一静可以控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军队自有长处和短处,无论敌我都如此。请问:我方的长处,我拿出来运用,敌人却不与我较量;我方的短处,我隐蔽起来,敌人却竭力与我对抗,怎么办呢?回答道:我方的短处,我故意显露出来,使敌人心生疑虑而退却;我方的长处,我暗中隐蔽起来,使敌人轻慢而陷人圈套。这就是灵活运用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方法。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善于用兵打仗的人,要使战士们没有什么顾忌但有所依靠。战士们没有什么顾忌,就知道牺牲了也不值得可惜;有所依靠,就知道不至于一定失败。手握一尺长的鞭子,面对着猛虎,敢于奋力呐喊而挥鞭打击;空着手遇上了蜥蜴,也会吓得面容变色连连后退,这是人之常情。懂得这个道理,就可以带兵了。假如赤身露臂但手握着剑,那大力士乌获也不敢逼近;要是头戴着盔,身穿铠甲,靠着武器而睡觉,那小童也敢弯弓射杀了。所以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利用各种条件来巩固自己;能够利用各种条件来巩固自己,那就威力无穷了。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mí)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治心:指锻炼培养军事上的胆略、意志和吃苦的精神等。麋:麋鹿,鹿类的一种。左:附近。瞬:眨眼。制:掌握。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上:通“尚”,崇尚。怒:激发。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suì),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kào)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cuò)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xù)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yú)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烽燧:即烽火,古代边防报警的信号。白天放烟叫“烽”,夜间燃火叫“燧”。斥堠:古代用来瞭望敌情的土堡,这里指放哨、瞭望。犒:犒赏,旧指用酒食或财物慰劳将士。优游:闲暇自得的样子。挫:挫折,这里指打了败仗。厉:激励。并天下:兼并天下。黄帝:传说中我国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相传曾在战争中多次取胜,打败了炎帝、蚩尤,成为部落联盟的领袖。殆:通“怠”,懈怠。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智:有智慧。严:有威严。欲:应该。委:交付。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zhuì)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fù),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邓艾缒兵于蜀中:邓艾,三国时魏国的将领,魏元帝景元四年(263年),他率兵从一条艰险的山路进攻蜀汉,山高谷深,士兵都用绳子系着放下山去,邓艾自己也用毡布裹着身体,滑下山去。缒,系在绳子上放下去。刘禅:三国时蜀后主,小名阿斗,刘备之子,公元223年至263年在位。侮:轻视、轻侮。尝:试探,检验。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节:节制。沮:沮丧。辱:玷污。技:本领。支:经得起,对付得了。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jiào);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校:较量。角:角斗。抗:高,引申为突出地。暴:显露。却:退。狎:轻忽。堕:落。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shì)。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chuí)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xī)蜴(yì),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tǎn)裼(xī)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zhòu)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蜥蜴:一种爬行动物,形似壁虎,俗称“四脚蛇”。袒裼:脱衣露体。乌获:战国时秦国的大力士,相传能力举千钧。冠胄衣甲:戴着头盔,穿着铠甲。胄,盔。冠、衣,都用作动词。据兵:靠着兵器。以形固:指利用各种有利形势来巩固自己。以,凭借,利用。形,各种有利的形式和条件。固,巩固。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本文是《权书》(苏洵的一组策论,共十篇)中的一篇,逐节论述用兵的方法,分治心、尚义、养士、智愚、料敌、审势、出奇、守备等八个方面,而以治心(即将帅的思想与军事素养)为核心,所以标题叫“心术”。其中包含着一些朴素的辩证法观点,但也有诸如“怀其欲而不尽”、“士欲愚”之类的封建权术。全篇段落分明,井井有条。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阑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纤细的小草在风中飘动好像一缕缕轻烟惹人发愁,独自开放的花朵害怕露珠的打扰,倚在栏杆上总会想起一些让人难忘的往事。太阳高高的照在院子里,院子却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居住,只看到时不时的有一些海燕双双飞来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轻轻缓一下罗衣上的锦带,香气还残留在用蕙点燃的火炷上,那条路是不是跟天一样的长。垂下的杨柳只能够惹得住春风眷顾罢了,什么时候才能留得下一些行人在这里稍停片刻呢!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钟振振.《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1月1日:201-2022、 唐圭璋.《全宋词》增订简体本:中华书局,1999年1月1日:95细草愁烟,幽花怯(qiè)露。凭阑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怯:来描写花晨露中的感受。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zhù)。天长不禁迢(tiáo)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缓:缓带,古代一种衣服。蕙:香草。炷:燃烧。解:古同“懈”,松弛,懈怠。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钟振振.《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1月1日:201-2022、 唐圭璋.《全宋词》增订简体本:中华书局,1999年1月1日:95此词以凄婉温润的笔调,抒发伤春情怀的同时,流露出对时光年华流逝的深切慨叹和惋惜,深微幽隐。
起笔“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写的是:小草上的烟霭迷蒙,花蕊上的露珠微颤。这两句表面看来都是写外的景象,但内含的却是极锐敏的感受。“愁”字和“怯”二字,表现了作者极细腻的情思,且与细密的对偶形式完美地结合为一体。那细草烟霭之中仿佛是一种忧愁的神态,那幽花露水之中仿佛有一种战惊的感觉。用“愁”来表达烟霭中的感受,用“怯”来描写花晨露中的感受,表面上说的是花和草的心情,实际上是通过草与花的人格化,来表明人的心情。
“凭栏总是销魂处”,收束前两个四字短句,“细草愁烟,幽花怯露”正是愁人靠栏干上所见到的景物。词人只因草上的丝丝烟霭,花上的点点露珠,就“消魂”,足见他情意之幽微深婉。“日凭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为上片结拍。前面由写景转而写人,这两句则是以环境的衬托,进一步写人。“静无人”是别无他人,唯有一个凭栏消魂的词人。“日凭深院”之静,衬托着人的寂寥。“海燕双飞”反衬出人的孤独。“时时海燕双飞去”意为:海燕是双双飞去了,却给孤独的人留下了一缕绵绵无尽的情思。
过片“带缓罗衣,香残蕙炷”,由上片的室外转向室内,仍写人。这里的“带缓罗衣”,以衣服宽大写人的消瘦,暗示着离别之苦。“香残蕙炷”之“蕙”是蕙香,一种以蕙草为香料制成的熏香,古代女子室内常用。“残”即一段段烧残。“香残蕙炷”写室内点的蕙香,一段段烧成残灰,又暗示着室内之人心绪的黯淡。以香炉里烧成一段一段的篆字形熏香的残灰,比拟自己内心千回百转的愁肠已然断尽,比拟自己情绪的冷落哀伤,也是古诗词中常用的意象。但作者这里只是客观地写出“带缓罗衣,香残蕙炷”,更见其含蓄。唯其不直说出来,才不会受个别情事的局限,才能给人无限深远的想象与联想。
接着“天长不禁迢迢路”一句为上二句作结,两个对偶的双式短句紧接一个长句,严密而完整。“不禁”是不能阻拦。“天长”与“迢迢路”,结合得很好,天长路远,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阻拦的。“不禁”二字,传达出一种凡事都无法挽回的哀伤,紧接“带缓罗衣”的思念与“香残蕙炷”的销磨之后,更增加了对于已失落者的无可奈何。结句“垂杨只能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以感叹的口吻出之:杨柳柔条随风摆动,婀娜多姿,这多情、缠绵的垂柳,不过是那里牵惹春风罢了,它哪一根柔条能把那要走的人留住?哪一根柔条又能把那消逝的美好往事挽回?这两句中寄托有极深远的一片怀思怅惘之情,象征着对整个人生的的深刻感悟。
参考资料:
1、 顾青.《唐诗三百首》(名家集评本):中华书局,2005年4月21日:218-219香靥深深,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娆心素。临歧再约同欢,定是都把、平生相许。又恐恩情,易破难成,未免千般思虑。
清香的脸蛋有深深的酒窝,姿态妩媚动人,这特殊容颜和高雅气质仿佛是老天赐予的。自认识她以来,得她殷勤看顾,也了解到她的情愫芳心。想在分别之时再约她一起欢聚,那么,我们肯定都会像恋人一样互许平生。可我又害怕恩情破碎容易,成全却很难,不由得思绪万千。
近日书来,寒暄而已,苦没忉忉言语。便认得、听人教当,拟把前言轻负。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试与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
最近她写给我的信中,只是寒暄几句,没有那种絮絮叨叨亲切的言语。于是便想到了,她准是听了别人的教唆,想把曾经的海誓山盟辜负。听说在兰台公子宋玉多才多艺,善词着赋。试问,我们的爱情本当像楚王和巫山神女那样朝云暮雨,相爱相欢,可行云将往何处去呢?
参考资料:
1、 袁行霈.《柳永词选》.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3月:第136页香靥(yè)深深,姿姿媚(mèi)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雅来,便好看承,会得妖娆(ráo)心素。临歧(qí)再约同欢,定是都把、平生相许。又恐恩情,易破难成,未免千般思虑。
击梧桐:词牌名,柳永所作此词为双调一百八字,见《乐章集》,注“中吕调”。前段十句四仄韵,后段九句四仄韵。靥:酒窝。雅格:典雅格致。天与:天生的。好看承:好好看待,小心护持。妖娆:娇艳美好。临歧:当歧路而分手时。
近日书来,寒暄(xuān)而已,苦没忉(dāo)忉言语。便认得、听人教当,拟把前言轻负。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试与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
忉忉:絮絮叨叨,指那些亲昵的话语。认得、听人教当:皆是使人认为的意思。见说:听说。兰台宋玉:宋玉《风赋》:“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官,宋玉、景差侍。”后人遂把“兰台”和宋玉连称,或称宋玉为“兰台公子”。试与问:试问。此下二句用《高唐赋》典,巫山神女自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人便将“朝朝暮暮”形容爱人之间的感情极好,朝夕不离,犹云:本当朝朝暮暮相守,可你将往何处去呢?对对方的疏离表达怨望之情。
参考资料:
1、 袁行霈.《柳永词选》.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3月:第136页这首词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了词人与一位风尘女子的感情经历。该词对怨情的抒发,不像唐人的闺怨诗那样,往往只写一点、一面或一个瞬间。《击梧桐》反映的是从相知到分离,再到相思的全过程,具有较强的叙事性。
此词上片,回忆过去的相知和别离。首三句是词人见到这位女子时的情景,“香靥深深”,涂抹了香粉的脸蛋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姿姿媚媚”,姿容足以媚悦于人;“雅格奇容天与”,格调、容貌出众,是天所给予的,可见词人对于她是一见钟情。“自识伊来”三句,是对过去相知相爱的甜蜜的回忆,洋溢着幸福感。先概括地说,从一开始认识,便蒙她很好地照顾自己,然后着重地指出最突岀之点:“会得妖娆心素”,理解得了她一片娇媚的内心情愫。俗话说:千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而她的这片心意使他念念不忘。
“临歧再约同欢”两句,是对过去分别时的回忆。当时的依恋之情,跃然纸上,充分地表现那对未来的美好的希望。在那岔道上,一对情侣时而泪眼相看,时而破涕为笑,时而海誓山盟。“又恐恩情”三句,是新别后的担忧,因为在烟花路上,谁能保证她的“同欢”之约、“相许”之言,不会一走了之?所以,词人对别时“再约同欢”的美梦,会产生“易破难成”的“千般思虑”。在这思虑当中,包含很多惆怅与忐忑。
下片,抒写现在的怨恨和相思。首三句,表现得到恋人书信后的不满。一对情侣,如果是真心相爱的话,她分离后应该是非常痛苦,非常忧伤的,然而来信中只是冷淡地寒暄几句,没有那种绵绵关切的言语,使得词人心底的期盼落空,转而胡思乱想,“便认得、听人教当”,脑海中出现了这幅场景,被别人教唆,想把曾经的誓言都辜负,这反映了他的患得患失的心态。最后一句引用宋玉《高唐赋》中楚王和巫山神女的典故,词人希望他的爱情也同《高唐赋》里的那样,但现实生活中那位“行云”,她的行踪飘忽不定无法寻觅。
全词以委婉的手法,将词人从相见、相知、相爱到离别的感情经历娓娓诉说,句句满含着对恋人的深情,也体现了他因用情产生对恋人变心的猜测与怨意。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柳永词辞典鉴赏》.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年12月:第107页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风使春季的莺雏长大,夏雨让梅子变得肥美,正午茂密的树下圆形的阴凉笼罩的地面。地势低洼靠近山,衣服潮湿总费炉火烘干。人家寂静乌鸦无忧自乐翩翩,小桥外边,新涨的绿水湍流激溅。久久凭靠栏杆,遍地黄芦苦竹,竟仿佛我自己像遭贬的白居易泛舟九江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年复一年。犹如春来秋去的社燕,飘飞流浪在大漠荒原,来寄居在长长的屋檐。且不去想那身外的功名业绩,还是怡心畅神,常坐酒樽前。我这疲倦、憔悴的江南游子,再不忍听激越、繁复的管弦。就在歌宴边,为我安上一个枕席,让我醉后可以随意安眠。
参考资料:
1、 王步高 .唐诗宋词鉴赏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278 .风老莺雏(chú),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bēi)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yuān)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风老莺雏:幼莺在暖风里长大了。午阴嘉树清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下的树影,又清晰,又圆正。卑:低。润:湿乌鸢: 即乌鸦。溅溅:流水声。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出自白居易《琵琶行》“黄芦苦竹绕宅生。”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hàn)海,来寄修椽(chuán)。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yán)畔,先安簟(diàn)枕,容我醉时眠。
社燕:燕子当春社时飞来,秋社时飞走,故称社燕。瀚海:沙漠,指荒远之地。修椽:长椽子。句谓燕子营巢寄寓在房梁上。身外:身外事,指功名利禄。尊:同樽,古代盛酒的器具。急管繁弦:形容各种乐器同时演奏的热闹情景。筵:竹席。枕簟:枕席。
参考资料:
1、 王步高 .唐诗宋词鉴赏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278 .周邦彦为北宋末期词学大家。由于他深通音律,创制慢词很多,无论写景抒情,都能刻画入微,形容尽致。章法变化多端,疏密相间,笔力奇横。王国维推尊为词中老杜,确非溢美之词。兹分析一下他的《满庭芳》一首词,即可见一斑:
周邦彦于公元1093年(哲宗元祐八年)任溧水(今江苏溧水县)令,时年三十七岁。无想山在溧水县南十八里,山上无想寺(一名禅寂院)中有韩熙载读书堂。韩曾有赠寺僧诗云:“无想景幽远,山屏四面开。凭师领鹤去,待我桂冠来。药为依时采,松宜绕舍栽。林泉自多兴,不是效刘雷。”由此可见无想山之幽僻。郑文焯以为无想山乃邦彦所名,非是。
上片写足江南初夏景色,极其细密;下片即景抒情,曲折回环,章法完全从柳词化出。“风老”三句,是说莺雏已经长成,梅子亦均结实。杜牧有“风蒲燕雏老”之句,杜甫有“红绽雨肥梅”之句,皆含风雨滋长万物之意。两句对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词作动词用,极其生动。时值中午,阳光直射,树荫亭亭如幄,正如刘禹锡所云:“日午树荫正,独吟池上亭。”“圆”字绘出绿树葱茏的形象。此词正是作者在无想山写所闻所见的景物之美。
“地卑”两句承上而来,写溧水地低而近山的特殊环境,雨多树密,此时又正值黄梅季节,所谓“梅子黄时雨”,使得处处湿重而衣物潮润,炉香熏衣,需时较久,“费”字道出衣服之润湿,则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湿越重,衣越润,费炉烟愈多,一“费”字既具体又概括,形象袅袅,精炼异常。
“人静”句据陈元龙注云:“杜甫诗‘人静乌鸢乐’。”今本杜集无此语。正因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领略乌鸢逍遥情态。“自”字极灵动传神,画出鸟儿之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闷。周词《琐窗寒》云:“想东园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样有无穷韵味。“小桥”句仍写静境,水色澄清,水声溅溅,说明雨多,这又与上文“地卑”、“衣润”等相互关联。邦彦治溧水时有新绿池、姑射亭、待月轩、萧闲堂诸名胜。
“凭栏久”承上,意谓上述景物,均是凭栏眺望时所见。词意至此,进一步联系到自身。“黄芦苦竹”,用白居易《琵琶行》中“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之句,点出自己的处境与被贬谪的白居易相类。“疑”字别本作“拟”,当以“疑”字为胜。
换头“年年”,为句中韵。《乐府指迷》云:“词中多有句中韵,人多不晓,不惟读之可听,而歌时最要叶韵应拍,不可以为闲字而不押,……又如《满庭芳》过处‘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韵,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叹身世,曲折道来。作者在此以社燕自比,社燕每年春社时来,秋社时去,从漠北瀚海飘流来此,于人家屋椽之间暂时栖身,这里暗示出他宦情如逆旅的心情。
“且莫思”两句,劝人一齐放下,开怀行乐,词意从杜甫诗“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尊前有限杯”中化出。“憔悴”两句,又作一转,飘泊不定的江南倦客,虽然强抑悲怀,不思种种烦恼的身外事,但盛宴当前,丝竹纷陈,又令人难以为情而徒增伤感,这种深刻而沉痛的拙笔、重笔、大笔,正是周词的特色。
“歌筵畔”句再转作收。“容我醉时眠”,用陶潜语:“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南史·陶潜传》)李白亦有“我醉欲眠卿且去”之句,这里用其意而又有所不同,歌筵弦管,客之所乐,而醉眠忘忧,为己之所欲,两者尽可各择所好。“容我”两字,极其婉转,暗示作者愁思无已,惟有借醉眠以了之。
周邦彦自公元1087年(元祐二年)离开汴京,先后流宦于庐州、荆南、溧水等僻远之地,故多自伤身世之叹,这种思想在此词中也有所反映。但此词的特色是蕴藉含蓄,词人的内心活动亦多隐约不露。例如上片细写静景,说明作者对四周景物的感受细微,又似极其客观,纯属欣赏;但“凭栏久”三句,以贬居江州的白居易自比,则其内心之矛盾苦痛,亦可概见。不过其表现方式却是与《琵琶行》不同。陈廷焯说:“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中别饶蕴藉。”(《白雨斋词话》)说明两者风格之不同。下片笔锋一转再转,曲折传出作者流宦他乡的苦况,他自比暂寄修椽的社燕,又想借酒忘愁而苦于不能,但终于只能以醉眠求得内心短暂的宁静。《蓼园词选》指出:“‘且莫思’至句末,写其心之难遣也,末句妙于语言。”这“妙于语言”亦指含蓄而言。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清真词多用唐人诗语,隐括入律,浑然天成,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这话是对的。即如这首词就用了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杜牧诸人的诗,而结合真景真情,炼字琢句,运化无痕,气脉不断,实为难能可贵的佳作。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柳荫深处传出乌鸦的啼鸣,我掀起小帘,站在朱门之内,身穿单衫凝神伫立。半亩大的庭院里开满了桐花,静静地笼罩着庭院,阴雨阵阵更使人愁思万端。雨滴洒落在空落落的台阶上,竟彻夜未停。何时故友相逢与我在西窗下剪烛,谈心。今夜的孤零恰如往昔夜宿楚江之畔,江风吹得灯火昏暗,说不尽少年羁旅的无限凄惨艰难。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
如今我已年老,时有垂暮之感。春游嬉戏的地方,旅舍酒店烟火不举,正巧是全城禁火过寒食节。酒楼上呼唤美酒的兴致一扫而光,姑且把这段豪情都交付酒徒料理。回想起故乡园中的桃李,必是迎春怒放,那如同美人嘴唇酒窝般的花朵,不知今天是否还挂在树枝?待到我归乡之时,一定还会有残存的花儿,等待着我与宾客举杯痛饮,一洗烦襟。
暗柳啼(tí)鸦,单衣伫(zhù)立,小帘朱户。桐花半亩,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夜阑(lán)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似楚江暝(míng)宿,风灯零乱,少年羁(jī)旅。
剪烛西窗语:借李商隐《夜雨寄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语,抒发怀乡之情。
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yè)今在否。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zǔ)。
百五:指寒食节。冬至后一百零五日为寒食。旗亭:指酒楼。高阳俦侣:西汉郦食其自称高阳酒徒。靥:脸上的酒窝。
这首词抒发的是词人的羁旅情怀,清真工羁旅行役之词,人所公认。词作的上片写暮春欲雨之时,由日转夜,从夜雨说到话雨,又从话雨想起昔年楚江暝宿时旅况,羁旅情味,由外及内使人深思。下片叙写寒食及节日思乡之情。寒食禁烟而饮酒,人到老年,回忆往事不胜感慨。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开首三句即点明时间和词人彼时所处环境。薄暮时分,柳色渐渐昏暗,乌鸦盘旋聒噪,词人正站在朱户之中,小帘之后凝神沉思。首三句虽为叙写眼前景况,但仍起着渲染气氛的作用。薄暮时分,天气渐暗,群鸦乱啼,单身一人置身其间,词人的愁思、烦乱心情,即已呼之欲出了。此外“暗”与“啼鸦”也有暗示欲雨的作用。“桐花半亩,小销一庭愁雨”,这两句词人继续叙写他伫立帘后所见之景,同时景中含情,词人的愁绪已经跃然纸上。这与“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李清照《声声慢》)所描写的意境相似。黄昏时节,再加上绵绵不绝的春雨,这种意境描写虽非清真所首创,却是古典诗词中描写愁绪时最常用的典型环境。这里词人用一“锁”字使得本为抽象无形的情绪形象化,从而突出了词人此时愁闷难堪的心境。“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这三句是说那滴哒的雨声洒落在空寂的台阶上,使得词人心绪更加烦乱愁闷,直到夜深仍不停息。面对此情此景,词人不禁思绪联翩,想到何时才能与故人相会。这里化用了李商隐《夜雨寄北》诗意:“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词作至此,愁绪的内含已渐渐明朗、具体化了。歇拍三句:“似楚江暝宿,风灯零乱,少年羁旅,”这一层词人宕开一笔,由眼前之景转而幻想从前,在变幻境界中感叹风灯零乱,少年羁旅,颇有不胜今昔之感。“楚江”,此当指长江,李白诗有“天门中断楚江开”,杜甫诗有“楚江巫峡半云雨。”“风烛”,此形容人生短暂,老年人如风前之烛。苏轼诗有“过眼百世如风灯”,杜甫诗有“风前春灯乱,江鸿夜雨悬”,所绘即此情景。
下片写节日思乡之情。“迟暮。嬉游处,正店舍无烟,禁城百五。”词作由上片末尾的少年羁旅,转入叙写迟暮情景,以前之虚幻,转入眼前之说实;前之遥远回荡,此则转入本题。章法大开大合。因寒食禁烟,故曰“无烟”,“禁城百五”,也是寒食节。《荆楚岁时记》:“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寒食。”“旗亭唤酒,付与高阳俦侣”,寒食禁烟不禁酒,故可去酒楼饮酒。“俦侣”,即伴侣。“高阳”,地名,在河南杞县。《史记》中郦生为高阳酒徒。李白诗有“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这句的意思是说,寒食节中,旗亭饮酒取乐之事,还是让高阳酒徒们去吧。这里用的是侧笔,实际上是叙说自己为愁思所缠绕,没精打采,对玩乐毫无兴趣。“想东园,桃李自春,小唇秀靥今在否”,对羁旅之愁与思家之情化成了具体的内容,那“东园”此时又是一番桃李争春,明媚春光,而那给自己留下美好印象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姑娘,如今是否还在?词人描述得越具体,越真切,说明其思念之情越铭心刻骨。此外,用一“否”字,词人的关切之情更显真切。歇拍三句:“到归时,定有残英,待客携尊俎,”词人归心似箭,未踏归途,心早已设想好归家时的情景。到那时,春意犹在,尚有残花挂在枝头,自己定要好好地款待自己一番。“客”字,表明词人始终未曾忘记自己的游子身分。
整首词很巧妙地将现实、回忆、设想结合起来,结构天成,含蓄而又细腻,意淡而气厚。周济称赞该词“奇横”(《宋四家词选》),黄蓼园则评:“前阕写宦况凄清。次阕起处,点清寒食。以下引到思家情怀,风情旖旎可想”(《蓼园词评》)。品评颇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