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厌夜饮平阳第。添银烛、旋呼佳丽。巧笑难禁,艳歌无间声相继。准拟幕天席地。
安闲的在平阳府某权贵家里夜饮,重新添了些蜡烛,接着又呼唤来年轻貌美的姑娘。姑娘们的笑容难以禁止。美艳的舞蹈和歌曲一首接一首,没有间断,保准打算把天当作房屋的盖,把地当作床。
金蕉叶泛金波齐,未更阑、已尽狂醉。就中有个风流,暗向灯光底,恼遍两行珠翠。
酒杯中的酒都快要溢出来了,还没有到夜深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喝得大醉,在参与酒宴的人当中有个风流的人,偷偷地到灯光照射不到的幽暗之处,将两行姑娘撩拨一遍。
参考资料:
1、 过常宝撰.柳永词选.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03:42-432、 (北宋)柳永著;陈忠选注.柳永词选注.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 2000.01:82-83厌厌夜饮平阳第。添银烛、旋(xuán)呼佳丽。巧笑难禁,艳歌无间声相继。准拟幕(mù)天席地。
厌厌:安闲的样子。银烛:此借以喻明亮之灯光。幕天席地:晋刘伶《酒德颂》:“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金蕉叶泛金波齐,未更阑(lán)、已尽狂醉。就中有个风流,暗向灯光底,恼遍两行珠翠。
金蕉叶:酒器名。金波:美酒名,亦泛指酒。更阑:更深夜尽。珠翠:妇人饰物,此处指美人。
参考资料:
1、 过常宝撰.柳永词选.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03:42-432、 (北宋)柳永著;陈忠选注.柳永词选注.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 2000.01:82-83宋词之中所以会出现“淫词”,原因即在于那种视女性为玩物的享乐意识在作祟。因此综观宋人所作的宴会词,可谓最为典型和最为集中地反映了士大夫文人的享乐生活和享乐心理。
柳词中不乏此类描绘,此词写男女杂处宴饮之乐,美酒、音乐、银烛、佳丽,更有巧笑、艳歌,宋代秦楼楚馆之繁华闹热,是一种形象的文献资料。自然,它是文学,因而具有某种感染力。就看那个风流之人,暗向灯光低迷处。频频卖弄她那万种风情,惹得人意马心猿。同时,她的行动也招来了同行们的忌妒与不满。柳永往往如此,于铺排敷陈之未了,抓住一个有意味的细节,使全词皆活,给人留下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
参考资料:
1、 杨海明著.唐宋词与人生.江苏:江苏大学出版社,2010.10:1552、 王星琦编选.柳永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10:71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飞身上马前去奋击猖狂的胡虏,下得马来又忙草拟军中的文书。
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
二十岁时就有这样的雄心大志,五十岁了不料还是个瘦弱穷儒!
大散陈仓间,山川郁盘纡。
大散关和陈仓间有壮丽的山川,河流弯曲盘旋呵山上草木扶疏。
劲气钟义士,可与共壮图。
义士身上凝聚一股刚劲的气概,可同他们一起去实现伟业宏图。
坡陁咸阳城,秦汉之故都。
咸阳古城周围的地势高低起伏,这一带曾经是秦汉两汉的故都。
王气浮夕霭,宫室生春芜。
如今帝王气象混杂在雾霭之中,从前的宫室满是一片春草荒芜。
安得从王师,汛扫迎皇舆?
怎样才能跟随着王师出征北伐,扫清道路好迎接君王回到故土?
黄河与函谷,四海通舟车。
函谷关和黄河一带成了太平地,四面八方车船往来畅通无拦阻。
士马发燕赵,布帛来青徐。
士兵良马从燕赵地区挑选而来,布绸是打青州徐州运来的货物。
先当营七庙,次第画九衢。
重建京城先要营造君王的祖庙,再依次来修筑四面八方的街路。
偏师缚可汗,倾都观受俘。
派遣的一支队伍捉住了金国国主,观看受降仪式京里人倾城而出。
上寿大安宫,复如正观初。
宫廷里举杯进酒庆贺北伐胜利,要把贞观间繁盛景象重新恢复。
丈夫毕此愿,死与蝼蚁殊。
大丈夫哪天能够实现这个心愿,便是死了一生也就没白白虚度。
志大浩无期,醉胆空满躯。
志向远大要实现却是渺茫无期,醉酒后一身是胆也是空无用处!
参考资料:
1、 江守义注评.中国古典文学精品屋·陆游.安徽:黄山书社,2001:65-682、 张永鑫,刘桂秋 译注.陆游诗词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46-49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狂胡:指金人。
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qú)儒。
癯儒:瘦弱书生。癯,瘦。
大散陈仓间,山川郁(yù)盘纡(yū)。
陈仓:古地名,在今陕西宝鸡。郁:树木茂密。盘纡:盘曲迂回。
劲气钟义士,可与共壮图。
钟:专注;凝聚。图:谋划。
坡陁(tuó)咸阳城,秦汉之故都。
坡陁:险阻不平的样子。
王气浮夕霭(ǎi),宫室生春芜(wú)。
王气:王者之气,即王朝的气运。夕霭:黄昏的烟雾。春芜:春天的杂草。
安得从王师,汛扫迎皇舆?
王师:指南宋军队。汛扫:清除。皇舆:皇帝的车驾。舆,车。
黄河与函(hán)谷,四海通舟车。
函谷:关名,在今河南灵宝。
士马发燕赵,布帛(bó)来青徐。
燕赵:战国时国名,均在黄河以北,故可代指北方。青徐:古州名,青州和徐州均以产绫绢著称。
先当营七庙,次第画九衢(qú)。
营:建造。七庙:古代礼制,天子有七个祖庙。九衢:泛指四通八达的道路。
偏师缚(fù)可汗,倾都观受俘。
偏师:指全军的一部分,以别于主力。可汗:这里指金主。倾都:城中所有居民。
上寿大安宫,复如正观初。
上寿:献酒祝寿。大安宫:唐代宫殿名,此处借指宋宫。正观:即贞观,唐太宗年号(627-649),为唐朝的强盛时期。
丈夫毕此愿,死与蝼蚁殊(shū)。
毕:完成。殊:不同。
志大浩无期,醉胆空满躯。
期:限度。
参考资料:
1、 江守义注评.中国古典文学精品屋·陆游.安徽:黄山书社,2001:65-682、 张永鑫,刘桂秋 译注.陆游诗词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46-49开头四句申述壮志难酬的历落遭遇。“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化用《魏书》卷七十《傅永传》中事:“傅永,字脩期......有气干,拳勇过人,能手执鞍桥,倒立驰聘。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答,请于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笔。”“高祖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惟傅脩期耳。’”古代诗人言从戎、歌《出塞》,鄙文崇武,一般与谋求自身的前途有关。这一点高适说得最为明白:“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塞上》)陆游以文武双全的傅脩期自况,与上述情况有所不同。由于金朝屡次以大兵压境,南宋处于危难之际。陆游为了御侮救国,才不甘心仅仅当一名文士。“击狂胡”是一个战士的本分,“草军书”是一个从戎的文士力所能及的工作。诗人没有把文与武对立起来,也不用“投笔从戎”一类的成语,说明他想得很实际。但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的遭际却十分不幸:“二十抱此志,五十犹癯儒。”人生最宝贵的光阴是在20岁至50岁之间。诗人希望在这30年间为恢复祖国河山发挥自己的才干,并积极为实现这一愿望而奔走四方,但结果实在令人失望;虽行年五十,却依然是一介瘦儒。诗人内心满是愤懑之气。他想尽情地喷发出来,但官场的险恶处境又不允许他这样做,因此只好用一个“犹”字略事点染。这在艺术上恰如蚌病成珠似的,成全了作者。对于五七言古诗来说,“气”是十分重要的。气盛而敛,风骨自振,字字句句都富于感人的力量。反之则必然格卑句弱,缺乏动人的艺术效果。
中间二十句就观大散关图之所见生发感想。这种感想,又可以分为两个层次。
第一层次主要借观图一事表述自己的战略意图。大散关一带,山川有险阻之势可凭,人民有忠勇之气可用,加上关中为秦汉故都,有丰富的历史经验可资借鉴。如若先据有关中,再东向而出,便势如破竹,可以把女真贵族军事集团一举赶出中原。这一层次,作者把议论与抒情结合起来,并从地理、人事、历史三个方面着笔,既有说服力,又有感染力。“大散陈仓间”,不是单指大散关与陈仓县之间的一小段地区,而是泛指关中广大地区。“劲气钟义士”是说关中人民气劲志刚,是绝不肯长期屈从于金人的统治,必然会奋起反抗的。这在忠义之士身上体现得最为集中。人民渴望收复失地,复兴宋室,这对南宋朝廷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可与共壮图”一句,正是提醒南宋朝廷不要辜负关中人民的爱国心愿。“坡陁咸阳城,秦汉之故都”两句,进一步从历史的角度申述先取关中地区对于建立帝王之业的重要意义。遗憾的是南宋最高统治者已经没有秦、汉两朝开国皇帝的气魄。他们偏安江左,歌舞升平,完全无意于恢复中原,所以诗人不得不沉痛地发出了悲凉的哀吟:“王气浮夕霭,宫室生春芜。”
第二层次主要是想象自己擘画的战略意图实现后的胜利景象。“安得从王师,泛扫迎皇舆?”这两句是说,诗人十分希望随从王师攻入关中,进而收复中原,迎接銮舆回到汴京。从此以后,南北限隔的现象不复存在了,交通也由此而通畅:“黄河与函谷,四海通舟车。”沦陷区光复后,各地的货物源源不绝地运到了汴京:“士马发燕赵,布帛来青徐。”遭受严重破坏的汴京开始重建了:“先当营七庙,次第画九衢。”被击败的金朝军队衰弱不堪,朝廷只需派出一支偏师便可把金朝最高统治者俘虏过来:“偏师缚可汗,倾都观受俘。”于是一切都恢复了太平盛世的景象:“上寿大安宫,复如正观初。”唐太宗李世民校猎有获,每亲献禽于大安宫(参阅《旧唐书·太宗纪》)。诗人用此故实,表明他不仅想恢复中原、统一祖国,而且还希望政治清明、天下大治。
这两个层次在全诗中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诗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借观图所见,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是一;诗人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借观图所思同样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是二;诗中崇高的爱国激情和强烈的报国宏愿与诗人穷愁潦倒的“癯儒”形象构成了强烈的对比,使读者油然而生对软弱无能的南宋最高统治集团的愤恨,这是三。从感情结构上说,由于这两个层次着笔的角度各不相同,表达的感情也就有所区别。第一层次着眼于现实,感情比较冷静,略带悲慨;第二层次偏重于幻想,感情比较奔放,显得乐观自信。用幻想中的成功和欢乐来填补现实中的不足,以乐语写哀,可以在艺术上收到最佳的美学效果。本诗读来倍觉悲壮动人,实有得于此。
最后四句倾诉了诗人无可奈何的悲楚情怀。“丈夫毕此愿,死与蝼蚁殊!”话虽是从正面说的,但反面的意思却十分明白:那些醉生梦死、不图恢复的昏庸之辈虽然还活着,但与 蝼蚁没什么两样。用冲和的语气来表达愤激的感情,这比之横眉怒斥更为深沉有力。但南宋统治集团既定的国策是不会改变的,因此诗人终于不能有所作为。“志大浩无期,醉胆空满躯”两句,可以说是诗人在百般寻求解脱而又实在无法解脱的情况下的自嘲与自慰。恢复国土,人人有责,这样的“志”,本无可嘲而自嘲,愈显出诗人受压抑之深和无可奈何之叹。临了,只能借酒浇愁。无奈诗人燃烧的爱国热情不是几杯浊酒所能浇下去的,酒入愁肠,醉胆开张。诗人的满腔怨愤已不能自己,但诗中仍不敢显言,只用一个“空”字微微逗出。全诗到此打住,但感情的波涛仍在激荡。陆游此诗写于嘉州。他在《读岑嘉州诗集》中赞扬岑诗道:“笔力追李杜”明代诗人边贡云:“称其近于李杜,斯可谓知言矣。”(《岑嘉州诗集》明正德十五年济南刻本《刻岑诗成题其后》)陆游此诗不仅爱国激情浩乎沛然与岑诗一脉相承,而且在“笔力追李杜”这一点上,亦与岑诗相仿佛。诗人由观大散关图而想到如何对中原用兵,又从用兵成功的幻想而回归到冰冷的现实;诗人最不愿意纸上谈兵,而最后又不免纸上谈兵。主观与客观的对立与冲突,给全诗灌注了一股郁勃不平之气。这与杜诗沉郁的风格十分相近。全篇兴会飙举、骨力豪健、词气发扬踔厉、流吐似不费力,这又酷肖李白的诗风。
参考资料:
1、 陆坚 主编.陆游诗词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90:65-69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饯行酒席上唱完离别的悲歌,亭中散了离别的饮宴,香尘遮住了视线,离人仍频频回首。送行人的马隔着树林嘶叫,行人的船已随着江波渐去渐远。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画阁上我黯然魂消,上高楼望断天涯,夕阳下只见江波无边无垠。人世间无穷无尽的是离愁,我的心要飞到天涯地角寻他个遍。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唐宋词选注 .北京 :北京出版社 ,1982 :136 .2、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26-227 .3、 蘅塘退士 等 .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185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yàn)。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sī),行人去棹(zhào)依波转。
祖席:古代出行时祭祀路神叫“祖”。后来称设宴饯别的所在为“祖席”。长亭:旅途中的驿站,为送别之地。香尘:地上落花很多,尘土都带有香气,因称香尘。棹:同“櫂”,划船的桨。长的叫櫂,短的叫楫。这里指船。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两句是说“居人”在楼阁之上遥念“”行人。寻思:不断思索。两句是说从连接到天边的水波,引出无边无际的离愁,而有“思绕天涯”的感觉。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唐宋词选注 .北京 :北京出版社 ,1982 :136 .2、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26-227 .3、 蘅塘退士 等 .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185 .《踏莎行·祖席离歌》是宋代词人晏殊的作品,被选入《宋词三百首》。此词咏别情。上片写饯行的情景,开始写送别场面,然后分别从居者、行者两方面写离情,一方面表现居者依依难舍,另一方面叙写行人不忍离去;下片单从居者方面写对行者的思念,因行者从水路乘船走,所以仍紧扣水波写。全词融情于景,情境如画,勾勒出一幅春江送别图,语言含蓄婉转、平易而意旨深曲。
此词起二语,写在饯行的酒席上别情依依。“离歌”与“别宴”同属一事,而“别宴”又与“祖席”意同。此处不避重复,是为了强调送别的场面。“香尘”句,写刚分手时的情景:落花满地,尘土也带有芬芳的气息,已隔着漠漠的香尘,彼此还一再含情回顾。“回面”,虽未点明是“居人”还是“行人”,但可以想见双方都缱绻缠绵,不忍别去。四、五句从送者与行者分别写来,两相对照,令人尤难解颐。尽管频频回望对方,总有不能再看到的时候。一个小树林,隔断了人的视线,那马儿也象了解“居人”的心意,仰首长嘶,而“行人”已乘船渐行渐远,终于随着江流的曲折而隐没不见了。马嘶、棹转,从侧面衬托出别情之深。
过片两句,写“居人”登上画阁,不禁黯然魂消,凭倚高楼,独自含愁极望,惟见江波映照着落日余辉,伸展向遥远的天边,徒令人增添别恨而已。居人登楼,只是惘惘离怀,有所不甘,并不必为了继续目送行舟。词语不粘不脱,有悠然远意。
时间上,下片与上片亦不一定紧密衔接,登楼极目,只是别后的情事,遥念行人,无时能已。句中“只送”二字,怨极恨极而又无可奈何,语言平易而意旨深曲。收二句“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写别后的思量,自上句“平波远”三字化出。抒情主人公放纵自己的想象,让此情随波而去,绕遍天涯。由眼前的渺渺平波,引出无穷无尽的离愁,意境本已深远,再以“天涯地角”补足之,则相思相望之情几趋极致。
此词写饯别相送及别后的怀思,均情景逼真,含蕴无尽。如一幅丹青妙手绘的春江送别图,令读者置身其间,真切地感受到作者的缱绻深情。
参考资料:
1、 陈永正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431-432 .离宴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最苦正欢娱,便分鸳侣。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离别的宴席上彼此更加情深意厚,待发的木兰舟仍停泊岸边不忍离去。转瞬间来到了送别的地方。明知世上难使明月长久圆满,也知道彩云不可能常相聚。料想人生最悲伤的莫过于离别的悲伤,最痛苦的莫过于让一对正在热恋欢乐的情侣突然分离的痛苦了。她那流着眼泪的玉脸,就像春天里一枝带雨的梨花,娇美而令人怜惜。
惨黛蛾、盈盈无绪。共黯然消魂,重携素手,话别临行,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频耳畔低语。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从今尽把凭鳞羽。
她皱着黛眉,心里盈盈无头绪。我和她一起沮丧伤心,再次拉着她的玉手,临行话别时,她还反复地在我耳边问道:你真的必须离去吗?不知有多少过去的深情的盟誓、一生的情书,从今以后全都只能凭借鱼雁来传递了。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9-302、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07-210离宴殷(yīn)勤,兰舟凝滞(zhì),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难使皓(hào)月长圆,彩云镇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最苦正欢娱,便分鸳(yuān)侣。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离宴:饯别的宴席。殷勤:指反复叮嘱。兰舟:传说鲁班曾刻木兰树为舟。这里用做对船的美称。南浦:指水边的送别之所。情知道:明明知道。彩云:本指仙人所驾之云,后用以借指情人远去。镇聚:长聚。轻别:轻易别离,动辄即别离。琼:琼玉,形容肤色白嫩。
惨黛蛾(é)、盈盈无绪。共黯(àn)然消魂,重携素手,话别临行,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频耳畔(pàn)低语。知多少、他日深盟(méng),平生丹素。从今尽把凭鳞羽。
黛蛾:黛眉。盈盈:本谓水之清澈,此处谓泪水晶莹。黯然消魂:即“黯然销魂”,心怀沮丧得好像丢了魂似的,形容非常悲伤或愁苦。须,必须,一定。他日:来日,日后。丹素:赤诚纯洁的心。把凭:“把”后省略“之”,意谓将其托付给。鳞羽:即鱼雁。古代有鱼雁传书之说,因此以鱼雁代书信。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9-302、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07-210这首词与柳词名篇《雨霖铃·寒蝉凄切》一样,都是写离别之情,艺术成就虽不及前者,但也有其独到之处。
词的上片写离别前的景和情。“离宴殷勤”三句,词起笔便直入送别的主题,描写临别时的场景。从后文“鸳侣”一词可知,作者是与妻子别离,首句“离宴殷勤”即写妻子在饯别的宴席上反复劝酒、叮咛。分手在即,多情女子的“殷勤”致意,强作欢颜,正写出了两人不忍离别又不能不离别的悲哀、无奈。“兰舟”、“南浦”两词说明送别的地点在水边,在词人看来,那小舟仿佛也不忍离别,在那里“凝滞”、徘徊不前。物犹如此,人何以堪。“看看送行南浦”,时间转瞬即逝,眼看着最后分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过,词接下来并没有写“南浦”送别的情景,而是由叙而议,直接抒写词人内心的无限感慨。“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这几句即通俗易懂,却又意在言外。就像月不会一直是圆的,彩云不会一直聚集在一起,人与人总要分手,总有离别。“情知道”三字暗藏曲折,理智上明明知道有聚就有散,感情上却不能忍受别离的痛苦。上文的种种铺垫,终于逼出了下面的这句话:“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这句颇似屈原《九歌·少司命》里的“悲莫悲兮生别离”,人生中最悲伤的事莫过于轻易离别。“最苦正欢娱,便分鸳侣”,语意又深一层,“鸳侣”分别已是很苦的事情,然而还有更苦的,那就是“正欢娱”时的“鸳侣”分别,满心的苦涩溢于言表。
当词人从沉思中回到现实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这两句化用白居易《长恨歌》:“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清雅又别致,美丽而感伤。作者看到这样一位多情女子楚楚动人、孤独无依的情态,必然更加心旌摇荡,黯然神伤。至此,词的上片就在这样凄美的情境中结束了,留给读者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动人形象,是“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江淹《别赋》)的人生悲哀。
词的下片写与妻子话别。换头处“惨黛蛾、盈盈无绪”承上片接着描写女子的情态。从所写内容看,上下片的衔接极为紧密,但从词作表达的感情来看,上下片之间却有一段令人回味的空白。这段空白中深蕴着词人看到心爱女子泪流满面时的情难自禁,以及由此产生的虚妄人生的悲哀。
“共黯然消魂,重携素手,话别临行”,分别在即,词人紧紧握住心爱女子的“素手”,以握手传达内心依依之情。泪眼相对之时,多情女子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一方面,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一定要离开吗?另一方面,她也意识到离别的难以挽回,所以又“频耳畔低语”,述说着心中的千般依恋,千种风情。这一番话别,写的深情款款,动人心弦。
词的结尾,“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从今尽把凭鳞羽”,宕开一笔,慨叹从今以后,两人只能借鱼雁传书,倾述彼此深深的思念之情。以“知多少”领起,作婉转的疑问,收束全词,使词作结尾处化实为虚,摇曳空灵。从表面看,词人似乎找到了一条派遣今后哀愁、共述恋情的途径,但其实,此时此刻,词人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悲哀无奈之中,情思绵渺,难以自拔。
这首词似将《雨霖铃·寒蝉凄切》中的“都门畅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数句加以铺衍。虽无前者含蓄蕴藉,却也显得更为酣足。同写离别之情,《雨霖铃·寒蝉凄切》主要通过环境气氛的渲染和丰富想象的连缀,生动地表现了情人惜别的伤感之情;这首词则融场景描写、人物刻画、议论抒情于一体,笔触腾挪有致,尤以人物情态、动作描写的刻画取胜。“梨花一枝春带雨”、“重携素手”、“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频耳畔低语”数句,最是体情入微,体现了柳永多样的写作风格。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07-210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阑 一作:栏)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面对着潇潇暮雨从天空洒落在江面上,经过一番雨洗的秋景,分外寒凉清朗。凄凉的霜风一阵紧似一阵,关山江河一片冷清萧条,落日的余光照耀在高楼上。到处红花凋零翠叶枯落,一切美好的景物渐渐地衰残。只有那滔滔的长江水,不声不响地向东流淌。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不忍心登高遥看远方,眺望渺茫遥远的故乡,渴求回家的心思难以收拢。叹息这些年来的行踪,为什么苦苦地长期停留在异乡?想起美人,正在华丽的楼上抬头凝望,多少次错把远处驶来的船当作心上人回家的船。她哪会知道我,倚着栏杆,愁思正如此的深重。
参考资料:
1、 蘅塘退士 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年11月版:第198页对潇(xiāo)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rǎn)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潇潇:风雨之声。一番洗清秋:一番风雨,洗出一个凄清的秋天。霜风凄紧:秋风凄凉紧迫。霜风,秋风。凄紧,一作“凄惨”。是处红衰翠减:到处花草凋零。是处,到处。红,翠,指代花草树木。苒苒:渐渐。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miǎo),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yóng)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nèn)凝愁!
渺邈:遥远。淹留:久留。颙望:抬头远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多少次错把远处驶来的船当作心上人回家的船。争:怎。恁:如此。凝愁:忧愁凝结不解。
参考资料:
1、 蘅塘退士 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年11月版:第198页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阑 一作:栏)
此词开头两句写雨后江天,澄澈如洗。一个“对”字,已写出登临纵目、望极天涯的境界。当时,天色已晚,暮雨潇潇,洒遍江天,千里无垠。其中“雨”字,“洒”字,和“洗”字,三个上声,循声高诵,定觉素秋清爽,无与伦比。
自“渐霜风”句起,以一个“渐”字,领起四言三句十二字。“渐”字承上句而言,当此清秋复经雨涤,于是时光景物,遂又生一番变化。这样词人用一“渐”字,神态毕备。秋已更深,雨洗暮空,乃觉凉风忽至,其气凄然而遒劲,直令衣单之游子,有不可禁当之势。一“紧”字,又用上声,气氛声韵写尽悲秋之气。再下一“冷”字,上声,层层逼紧。而“凄紧”“冷落”,又皆双声叠响,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量,紧接一句“残照当楼”,境界全出。这一句精彩处“当楼”二字,似全宇宙悲秋之气一起袭来。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词意由苍莽悲壮,而转入细致沉思,由仰观而转至俯察,又见处处皆是一片凋落之景象。“红衰翠减”,乃用玉溪诗人之语,倍觉风流蕴藉。“苒苒”,正与“渐”字相为呼应。一“休”字寓有无穷的感慨愁恨,接下“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写的是短暂与永恒、改变与不变之间的这种直令千古词人思索的宇宙人生哲理。“无语”二字乃“无情”之意,此句蕴含百感交集的复杂心理。
“不忍”句点明背景是登高临远,云“不忍”,又多一番曲折、多一番情致。至此,词以写景为主,情寓景中。但下片妙处于词人善于推己及人,本是自己登远眺,却偏想故园之闺中人,应也是登楼望远,伫盼游子归来。“误几回”三字更觉灵动。结句篇末点题。“倚阑干”,与“对”,与“当楼”,与“登高临远”,与“望”,与“叹”,与“想”,都相关联、相辉映。词中登高远眺之景,皆为“倚闺”时所见;思归之情又是从“凝愁”中生发;而“争知我”三字化实为虚,使思归之苦,怀人之情表达更为曲折动人。
这首词章法结构细密,写景抒情融为一体,以铺叙见长。词中思乡怀人之意绪,展衍尽致。而白描手法,再加通俗的语言,将这复杂的意绪表达得明白如话。这样,柳永的《八声甘州》终成为词史上的丰碑,得以传颂千古。全词景中有情,情中带景。上片于壮丽的秋景之中含有凄凉伤感之柔情,下片于缠绵的离情中带有伤感之景,前后情景交相辉映。上片写观景,虽未点明登楼而登楼之意自明;下片于“依栏杆处”再点登楼,起到了首尾呼应作用。笔法之高妙,于此可见,作者不愧为慢词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