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
屏风上周昉画的美人丰满而细腰,时间长久画上的颜色大半已褪消。
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斜倚玉窗梳着鸾凤形发髻的少女,拂去画上灰尘还在嫉妒美人娇娆。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677-678屏风周昉(fǎng)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
屏风:室内陈设。用以挡风或遮蔽的器具,上面常有字画。周昉:字景玄,唐代画家,长安人。工仕女,兼工肖像。丹青:指画像;图画。
斜倚玉窗鸾(luán)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ráo)。
玉窗:窗的美称。鸾发:鸾髻。犹自:还是,尚自。娇娆:柔美妩媚,代指画上的美女。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677-678周昉是约早于杜牧一个世纪,活跃在盛唐、中唐之际的画家,善画仕女,精描细绘,层层敷色。头发的钩染、面部的晕色、衣著的装饰,都极尽工巧之能事。相传《簪花仕女图》是他的手笔。杜牧此诗所咏的“屏风”上当有周昉所作的一幅仕女图。
“屏风周昉画纤腰”,“纤腰”二字是有特定含义的诗歌语汇,能给人特殊的诗意感受。它既是美人的同义语,又能给人以字面意义外的形象感,使得一个亭亭玉立、丰满而轻盈的美人宛然若在。实际上,唐代绘画雕塑中的女子,大都体型丰腴,并有周昉画美人多肥的说法。倘把“纤腰”理解为楚宫式的细腰,固然呆相;若硬要按事实改“纤腰”作“肥腰”,那就更只能使人瞠目了。说到“画纤腰”,尚未具体描写,出人意外,下句却成“岁久丹青色半销”,—由于时间的侵蚀,屏风人物画已非旧观了。这似乎是令人遗憾的一笔,但作者却因此巧妙地避开了对画中人作正面的描绘。
“荷马显然有意要避免对物体美作细节的描绘,从他的诗里几乎没有一次偶然听说到海伦的胳膀白,头发美—但是荷马却知道怎样让人体会到海伦的美。”(莱辛《拉奥孔》)杜牧这里写画中人,也有类似的手段。他从画外引入一个“鸾发女”。据《初学记》,鸾为凤凰幼雏。“鸾发女”当是一贵家少女。从“玉窗”、“鸾发”等字,暗示出她的“娇娆”之态。但斜倚玉窗、拂尘观画的她,却完全忘记她自个儿的“娇娆”,反在那里“妒娇娆”(即妒嫉画中人)。“斜倚玉窗”,是从少女出神的姿态写画中人产生的效果,而“妒”字进一步从少女心理上写出那微妙的效果。它竟能叫一位妙龄娇娆的少女怅然自失,“还有什么比这段叙述能引起更生动的美的印象呢?凡是荷马(此处为杜牧)不能用组成部分来描写的,他就使我们从效果上去感觉到它。诗人呵,替我把美所引起的热爱和欢欣(按:也可是妒嫉)描写出来,那你就把美本身描绘出来了。”(《拉奥孔》)
从美的效果来写美,《陌上桑》就有成功的运用。然而杜牧《屏风绝句》依然有其独创性。“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是从异性相悦的角度,写普通人因见美人而惊讶自失:“拂尘犹自妒娇娆”,则从同性相“妒”的角度,写美人见更美者而惊讶自失。二者颇异其趣,各有千秋。此外,杜牧写的是画中人,而画,又是“丹青色半销”的画,可它居然仍有如此魅力(诗中“犹自”二字,语带赞叹),则周昉之画初成时,曾给人无比新鲜愉悦的感受。这是一种“加倍”手法,与后来王安石“低回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明妃曲》)的名句机心暗合。它使读者从想象中追寻画的旧影,比直接显现更隽永有味。
诗和画有共同的艺术规律,也有各自不同的特点。一般说来,直观形相的逼真显现是画之所长,诗之所短。所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穷形尽相的描写并不见佳;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动态写来,便有画所难及处;而从美的效果来写美,更是诗之特长。《屏风绝句》写画而充分发挥了诗的特长,就是它艺术上的主要成功之所在。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083-1084页酒瓮琴书伴病身,熟谙时事乐于贫。
酒瓮琴书终日与日渐衰病的身体相伴,虽然我熟知世道人情但也乐于孤寂清贫。
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
我宁愿安守穷困,做一个天地之间的诗者,决不投身官场,成为世间利禄之人。
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
吟诗作赋时不忘济世救物,可叹的是,世道黑暗,人情深险,不能容忍正直本真。
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平生肺腑之言无处诉说,如今老矣,苍颜白发,只能遁身世处,做一个隐逸之人。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357-1358页 2、 丁敏翔,白雪,李倩编著.唐诗鉴赏大全集 下: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8:第676页酒瓮琴书伴病身,熟谙时事乐于贫。
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qián)坤窃禄(lù)人。
乾坤:天地间。窃禄:盗窃官俸,犹言尸位素餐。
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nài)值不容真。
诗旨:作诗的意旨。救物:拯救百姓。值:遇。
平生肺腑(fǔ)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吾唐:唐人称本朝。逸人:避世隐居者。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357-1358页 2、 丁敏翔,白雪,李倩编著.唐诗鉴赏大全集 下: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8:第676页这首七律,诗人写自己身处暗世、有志难伸、怀才不遇、走投无路的困境和内心的烦恼。通篇夹叙夹议,评论时事,陈述怀抱,满篇韵味,生动感人。
诗的首联概述诗人的境遇和处世态度。“酒瓮琴书伴病身”,开头七字,形象逼真地勾画出一个当时封建社会中失意潦倒的知识分子形象。他只有三件东西:借以泻愁的酒瓮,借以抒愤、寄情的琴和书,诗人是十分贫寒、孤独的。可是诗人对这种贫苦生活所抱的态度,却出人意料,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熟谙时事乐于贫”。原来他“乐于贫”乃是因为对当时晚唐社会的昏暗社会现实非常熟悉。“熟谙”一词,总括了诗人“年年名路漫辛勤,襟袖空多马上尘”(《感秋》)的长期不幸遭遇;也暗示出上句“病身”是如何造成的。“乐于贫”的“乐”字,表现了诗人的耿直性格和高尚情操。这样正直、高尚的人,不能“乐于”为国施展才华,而只能“乐于贫”,这是统治者造成的真正悲剧。
紧接着,诗人进一步表明“乐于贫”的心迹:“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意思是说:我宁愿安守穷途,做天地间一个隐逸诗人;决不愿获取俸禄,当人间的庸俗官吏。这一联警句,上下对仗,一取一舍,泾渭分明,坚定有力,震慑人心。这种掷地作金石声的语言,进一步表现出诗人冰清玉洁的品格。
诗人说宁愿作“闲吟客”,第五句对“吟”什么作了回答:“诗旨未能忘救物”。诗人困于蒿莱,也不消极避世,而是始终不忘国家和人民所遭受的灾难。他的诗多是“言论关时务,篇章见国风”(《秋日山中见李处士》),表现出一片救物济世的热情。正因为他的诗“多主箴刺”,而不能为世所容,以致“众怒欲杀之”(见《唐才子传》)。故诗的第六句深深慨叹:“世情奈值不容真!”真,指敢于说真话的正直之士。“不容真”三字,深刻地揭露了人妖颠倒、是非混淆的现实社会。这两句是全诗的重点和高峰。诗人单刀直入,揭示了志士仁人和黑暗社会之间的尖锐矛盾。
诗的最后两句,以苍凉悲愤的语调作结:“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一生怀才不遇,壮士莫酬,内心的痛苦,无处诉说。诗人说:“吾唐”虽大,却没有正直之士容身之地,我只好遁身世外,做个隐逸之人。在《离骚》中,屈原也是掩泪叹息:“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此诗结尾两句和《离骚》的卒章同样感人。诗中刻画了诗人白发满鬓、愁容满面、仰天长啸、老泪纵横的形象。
这首诗以议论为主,但议而不空,直中见曲,议论同形象相结合,议论中又饱和着浓郁的感情,字字句句“沛然从肺腑中流出”(惠洪《冷斋夜话》),充满着悲切和激情。在谋篇布局上构思精巧,结构层层推演,环环相扣,步步进入:首联“乐于贫”,带出颔联“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颔联“闲吟客”带出颈联“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颈联“不容真”,带出尾联“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尾联“平生肺腑无言处”,又与开头“酒瓮琴书伴病身”相呼应,浑然一体。随着层次的推进,诗人的形象越来越鲜活;诗人感情的波涛,似长江后浪推前浪,逐步推向高峰;诗的主旨也一步一步开拓、深化。此诗的意境转过一层又一层,愈来愈入佳境。
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盼望妻子远书不至,寻觅归梦慰藉不成,两者皆悠悠,只有那空荡荡的床榻与那寂寥清冷的素秋默默相对。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台阶下的青苔和庭中被秋霜染红的树叶,在迷濛的秋雨以及冷冷的清月笼罩下,越发勾起我那悠长的愁绪。
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素秋:秋天的代称。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liáo)落月中愁。
这是作者滞留异乡、思念妻子之作。题目“端居”,即闲居之意。
诗人远别家乡和亲人,时间已经很久。妻子从远方的来信,是客居异乡寂寞生活的慰藉,但已很久没有见到它的踪影了。在这寂寥的清秋之夜,得不到家人音书的空廓虚无之感变得如此强烈,为寂寞所咬啮的灵魂便自然而然地想从“归梦”中寻求慰藉。即使是短暂的梦中相聚,也总可稍慰相思。但“路迢归梦难成”(李煜《清平乐》),一觉醒来,竟是悠悠相别经年,魂魄未曾入梦。“远书归梦两悠悠”,正是诗人在盼远书而不至、觅归梦而不成的情况下,从心灵深处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悠悠”二字,既形象地显示出远书、归梦的杳邈难期,也传神地表现出希望两皆落空时怅然若失的意态。而双方山川阻隔、别后经年的时间、空间远隔,也隐见于言外。
次句写中宵醒后寂寥凄寒的感受。“敌”字不仅突出“空床”与“素秋”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的氛围,而且表现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素秋"的清冷凄凉的情状,抒发了难以言状的凄怆之情。素秋,是秋天的代称。但它的暗示色彩却相当丰富。它使人联想起洁白清冷的秋霜、皎洁凄寒的秋月、明澈寒冽的秋水,联想起一切散发着萧瑟清寒气息的秋天景物。
对于一个寂处异乡、“远书归梦两悠悠”的客子来说,这凄寒的“素秋”便不仅仅是引动愁绪的一种触媒,而且是对毫无慰藉的心灵一种不堪忍受的重压。然而,诗人可以用来和它对“敌”的却“只有空床”而已。清代冯浩《玉溪生诗笺注》引杨守智说:“‘敌’字险而稳。”这评语很精到。这里本可用一个比较平稳而浑成的“对”字。但“对”只表现“空床”与“素秋”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之状,偏于客观描绘。而“敌”则除了含有“对”的意思之外,还兼传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素秋”的清寥凄寒意境,而又不得不承受的那种难以言状的心灵深处的凄怆,那种凄神寒骨的感受,更偏于主观精神状态的刻画。试比较李煜“罗衾不耐五更寒”(《浪淘沙》),便可发现这里的“敌”字虽然下得较硬较险,初读似感刻露,但细味则感到它在抒写客观环境所给予人的主观感受方面,比“不耐”要深细、隽永得多,而且它本身又是准确而妥帖的。这就和离开整体意境专以雕琢字句为能事者有别。
三、四两句从室内的“空床”移向室外的“青苔”、“红树”。但并不是客观地描绘,而是移情入景,使客观景物对象化,带上浓厚的主观色彩。寂居异乡,平日很少有人来往,阶前长满了青苔,更显出寓所的冷寂。红树,则正是暮秋特有的景象。青苔、红树,色调本来是比较明丽的,但由于是在夜间,在迷蒙雨色、朦胧夜月的笼罩下,色调便不免显得黯淡模糊。在满怀愁绪的诗人眼里,这“阶下青苔与红树”似乎也在默默相对中呈现出一种无言的愁绪和清冷寥落的意态。这两句中“青苔”与“红树”,“雨中”与“月中”,“寥落”与“愁”,都是互文错举。“雨中”与“月中”,似乎不大可能是同一夜间出现的景象。
但当诗人面对其中的一幅图景时(假定是月夕),自不妨同时在心中浮现先前经历过的另一幅图景(雨夕)。这样把眼前的实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交织在一起,无形中将时间的内涵扩展延伸了,暗示出像这样地中宵不寐,思念远人已非一夕。同时,这三组词两两互文错举,后两组又句中自对,又使诗句具有一种回环流动的美。如果联系一开头的“远书”、“归梦”来体味,那么这“雨中寥落月中愁”的青苔、红树,似乎还可以让读者联想起相互远隔的双方“各在天一涯”默默相思的情景。风雨之夕,月明之夜,胸怀愁绪而寥落之情难以排遣,不禁令人满腹怅然,亦生怜惜之心。
全诗四句,表达了作者思念家乡亲人的感情。前两句写诗人得不到家人音书而产生归家之梦,以及中宵醒后寂寥凄寒的感受;后两句借助对“青苔”、“红树”以及“雨”景、“月”色的描写,营造出了冷寂、凄清的氛围,表达了悲愁,孤寂和思亲的情感。此诗借景抒情,格律工整,具有一种回环流动之美。
参考资料:
1、 刘学锴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176-1177关树晚苍苍,长安近夕阳。
远望潼关树木苍苍茫茫,京城长安就在夕阳近旁。
回风醒别酒,细雨湿行装。
阵阵旋风吹醒饯别之酒,微微细雨打湿朋友行装。
习战边尘黑,防秋塞草黄。
练兵备战边地烟尘正浓,买马防秋塞上秋草已黄。
知君市骏马,不是学燕王。
我知朋友此行去买骏马,不是为了学那古时燕王。
参考资料:
1、 刘开扬.岑参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1392、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287-289关树晚苍苍,长安近夕阳。
关:指潼关。苍苍:迷迷茫茫。
回风醒别酒,细雨湿行装。
回风:回旋的风。别酒:饯行酒。
习战边尘黑,防秋塞(sài)草黄。
习战:备战。习,练习,准备。边尘黑:指边地战争激烈。防秋:古代西北各游牧部落,往往趁秋高马肥时南侵。届时边军特加警卫,调兵防守,称为“防秋”。
知君市骏(jùn)马,不是学燕王。
燕王,指燕昭王,战国时燕国国君。
参考资料:
1、 刘开扬.岑参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1392、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287-289这首诗是送别之作,写的是送同僚入京买马这样一个比较特殊的题材。
诗的前两句照应题目,“入京”二字写京城长安一带景色。“晚”和“夕阳”点出送别时间,而“关树”、“长安”为何远所去之处,暗示“入京”,同时勾划出苍茫远景。诗的三、四两句写近景。阵阵回风,蒙蒙细雨,伴着送别酒席,打湿旅人行装,从而把环境与送别自然联系起来,意境颇为别致,而“送”字自在其中。
诗的五、六两句转写此行意义。“边尘黑”点明战争未息,“塞草黄”点明时已深秋。经这里点明“秋”字,上文的“关树”、“回风”、“细雨”等等景物便都觉得真切。这两句言及边地战争,可见诗人身在虢州,心系边塞。诗的结尾两句承“习战”、“防秋”,点明“市马”。“市马”本为“习战”,诗人却由此想到“燕昭市骏”的色而且用“不是学燕王”来说何远此行性质,似乎包含弃置州县,不被看重的叹息。
诗的首联写“关树晚苍苍,长安近夕阳”,是惜“入京”而写自己“唯有乡园处,依依望不迷”(《早秋与诸子登虢州西亭观眺》)的情态;诗的尾联出“市骏马”而联想到“学燕王”,也包含着“丹心亦未休”(《题虢州西楼》)却又无人赏拔的含义。这正是本诗表现上的一个特点。此外,诗中还表达了对边事的关切。这些都可以反映诗人任职虢州期间思想和生活的一个侧面。
参考资料:
1、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287-289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
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又潺湲洁沏,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
东南地区的山水胜景,余杭郡的最好;在郡里,灵隐寺的景致最为突出;寺庙中,冷泉亭第一。冷泉亭筑在灵隐山下面,石门涧中央,灵隐寺西南角。它高不到十六尺,宽不超过两丈,但是这里集中了最奇丽的景色,包罗了所有的美景,没有什么景物可以走漏的。
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又潺湲洁沏,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
春天,我爱它花草的芬芳,树林的茂盛。在这里可以吸入纯净新鲜之气,使人心平气顺,使人气血舒畅。夏夜,我爱它泉水轻流,清风凉爽。在这里可以消去烦恼,解脱酒醒后的疲惫,激发游人的兴致。山上的树林是亭子的大伞,四周的岩石是亭子的屏障,云从亭子的栋梁上生出,水与亭的台阶相齐平。你坐着玩赏,可用亭椅下清泉洗脚;你卧着玩赏,可在枕上垂竿钓鱼。又加清澈的潺潺涧水,不息地缓缓在眼下流过。不论你是个凡夫俗子,或者是出家的人,你看到的听到的邪恶门道,你想着的要说的肮脏念头,不待那清泉洗涤,一见冷泉就能除去尘垢。不知不觉中给人的利益、好处说不完!所以我说:冷泉亭,是余杭郡最优美的地方、灵隐寺第一的去处啊!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余杭郡从郡城到四郊,山连山、湖连湖,有极多风景秀美的地方。过去在这里做太守的人,有位相里君,修筑了虚白亭;仆射韩皋,修筑候仙亭;庶子裴棠棣,修筑观风亭;给事卢元辅,修筑见山亭;右司郎中河南人元藇(xu),最后筑了这个冷泉亭。这样,五亭相互可以望见,像五个手指排列在一起,可以说,全郡的美景都在这些地方了,要筑的亭子已经全筑好了。后来主持郡政的人,虽然有巧妙的心思和眼光,再要加什么也加不上了,所以我继承他们到这里以后,只是整修亭子,不再添造新的。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东南山水,余杭郡(jùn)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yú)。高不倍寻,广不累(lěi)丈,而撮(cuō)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dùn)形。
余杭郡:唐时即称杭州,治所在今浙江杭州市西。就郡言:谓就余杭郡的山水而言。灵隐寺:在今浙江杭州市西湖西北灵隐山麓,飞来峰东。尤:突出。由寺观:谓从灵隐寺的风景来看。为甲:数第一。山:指灵隐山。寻;古以八尺为一寻。倍寻:两寻,合古尺一丈六尺。累:累积。不累丈:即不到两丈。撮奇:聚集奇景。得要:获得要领。胜概:优美的山水。物无遁形:谓在亭上看灵隐景物,一览无遗。“物”,指景物。“遁形”,隐藏形态,指山水草木被遮蔽而看不见。
春之日,吾爱其草薰(xūn)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cuì),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tíng)渟,风泠(líng)泠,可以蠲(juān)烦析(xī)酲(chéng),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zhuó)足于床下;卧而狎(xiá)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shěn)又潺(chán)湲(yuán)洁沏(qī),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gòu),不待盥(guàn)涤(dí),见辄(zhé)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
薰薰:草木的香气。木:树木。欣欣:生气蓬勃的样子。导和纳粹:谓引导人们心情平和,吸取纯洁的养分。“粹”,精米,此喻精神滋养。畅人血气:谓令人血气畅快。泉:指冷泉。渟渟:水止不流动的样子。泠泠:形容风清凉。蠲:消除。析酲:解酒,使头脑清醒。起:启发,振足。盖:伞。栋:指亭梁。阶:指亭的台阶。床:喻亭似床。狎:亲昵,亲近。矧:况且。潺湲:水流缓慢的样子。洁澈:水洁净清澈。粹冷:形容水清凉。柔滑:形容水感。道人:指修行出家的僧侣道徒。盥:浇水洗手。盥涤:洗涤干净。见辄除去:谓看见冷泉亭水,便把眼耳心舌的尘垢都清除掉了。潜利阴益:谓冷泉亭给人的好处,有许多并不显露于表面,即指上述对人们思想情操的熏陶。可胜言:岂能说尽。“斯所以”句:谓这就是冷泉亭风景在余杭郡最好,在灵隐寺列第一的原因。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gāo)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dì)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dān)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杭:指杭州,即余杭郡。四封:余杭郡四边疆界。先是:在此之前。领郡者:担任杭州刺史的。相里君造:姓相里,名造,曾任杭州刺史。“君”,对士大夫的一种敬称。韩仆射皋:韩皋,字仲闻,曾任杭州刺史,历官东都留守,镇海军及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裴庶子棠棣:裴棠棣,曾任杭州刺史,官至太子庶子。卢给事元辅:卢元辅,字子望,曾任杭州刺史,官至兵部侍郎、给事中。元藇: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在白居易之前任杭州刺史,当时任右司郎中员外郎。此亭:即指冷泉亭。指:手指。殚:尽。能事:指从事山水胜境构筑的能力。继之:继元藇后为杭州刺史。述而不作:谓记述其事而不再构筑这类亭子。“作”,创造。长庆三年:唐穆宗即位第三年,公元年。
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
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又潺湲洁沏,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本篇选自《白居易集》。长庆二年(822)至四年,作者任杭州刺史。这篇题记即作于长庆三年(823)八月十三日。作者以杭州现任长官身分赞扬前任长官修筑胜景,旨在阐发山水佳境有益身心、陶冶性情的美育作用,符合教化。所以他不对冷泉亭本身作具体描写,而是强调杭州、灵隐寺本属形胜,指出冷泉亭的位置选择得很好,集中抒写在冷泉亭所感受的情趣和所获得的启发。它结构简洁,层次清楚,夹叙夹议,重在议论,而论从景出,情理交融,读来富于情致和理趣。尤其是第二段从冷泉亭春日夏夜的情趣,写到它在山下水中的地位所具有的形胜和情怀,以及坐卧其上的异趣,然后归结于情操的潜移默化,有情有景,有理有致,清婉美净,娓娓动听,有条不紊,确属一种优美的游记笔墨。这篇题记虽然得体地赞扬了前任的政绩,却更富游记的情趣,而对美好的山水风景给人以健康的情操熏陶,作者的见地显然至今仍是有所教益的。
文中所说"五亭"1.虚白亭是 相里君 造的 2.候仙亭是 韩皋 造的 3.观风亭是 裴棠棣 造的 4.见山亭是 卢元辅 造的 5.冷泉亭是 元藇(xu)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