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试院中奉和曹公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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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衣冠入选闱,夹山烟霭送寒霏。人间士类如云集,天上文星逼斗辉。

世有真龙能识别,谁衔燕石敢为非。诸公藻鉴真如许,夺得佳人锦绣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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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仲

苏仲(一四五六—一五一九),字亚夫。顺德人。葵弟。明孝宗弘治十五年壬戌(一五〇二)进士,官户部主事。旋忤宦官刘瑾意,出为岳郡散官。十八年,皇帝赐命进防承德郎。武宗正德七年(一五一二),任广西象州知州。九年,退居归田。十四年,卒于家。有《古愚集》,诗三卷,文一卷。清康熙《顺德县志》卷七有传。其来孙天琦又有《奉直大夫象州知州前户部主事古愚公传》,见《古愚集》卷首。苏仲诗,以清光绪七年(一八八一)顺德苏仲德堂藏板重刻本《古愚集》为底本。 25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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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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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这样的夜,如果只有灿烂的灯,缺少皎洁的月,无以尽兴,这样的夜,如果只有皎洁的月,没有灿烂的灯,无以为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春天迈着轻盈的脚步来到人间,美人如花似玉,彩灯带着欢欣的笑意燃烧月下,月亮如水似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满街珠宝翡翠闪耀,那是春游的村女,歌声嘹亮,笙管悠扬,那是小伙在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如果不尽兴游玩,开怀大笑,怎么对得起这样的吉日良辰?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shēng)歌赛社神。
社神:土地神。古代每逢社日(分春社,秋社两种)有祭祀土地神,祈祝丰收的习俗。

不展芳尊(zūn)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尊:古代盛酒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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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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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三江看潮,实无潮看。午后喧传曰:“今年暗涨潮。”岁岁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师至白洋,陈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见潮头一线,从海宁而来,直奔塘上。稍近,则隐隐露白,如驱千百群小鹅擘翼惊飞。渐近,喷沫溅花,蹴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之,万首镞镞,无敢后先。再近,则飓风逼之,势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尽力一礴,水击射,溅起数丈,著面皆湿。旋卷而右,龟山一挡,轰怒非常,炝碎龙湫,半空雪舞。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

  先辈言:浙江潮头,自龛、赭两山漱激而起。白洋在两山外,潮头更大,何耶?

  故事,三江看潮,实无潮看。午后喧传曰:“今年暗涨潮。”岁岁如之。
  旧例,在三江镇看潮,其实没有潮水可以看。午后有人盛传道:“今年是暗涨潮!”年年像这样。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师至白洋,陈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庚辰年八月,(我)到白洋祭奠朱恒岳少师,与陈章侯、祁世培坐在一桌。忽然,海塘上有人高叫看潮了,我迅速前往去看,章侯、世培接踵而至。

  立塘上,见潮头一线,从海宁而来,直奔塘上。稍近,则隐隐露白,如驱千百群小鹅擘翼惊飞。渐近,喷沫溅花,蹴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之,万首镞镞,无敢后先。再近,则飓风逼之,势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尽力一礴,水击射,溅起数丈,著面皆湿。旋卷而右,龟山一挡,轰怒非常,炝碎龙湫,半空雪舞。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
  站在塘上,远远地看见潮头像一条线,从海宁奔腾而来,一直到塘上。渐渐靠近了一点,就隐隐约约露出白色,如同驱赶千百群小鹅张开翅膀拍水飞迸。潮水越来越近,喷出水沫溅起水花,涌起的潮水像百万头雄狮,遮蔽了大江奔流而下,好像有怒雷鞭打它们一样,百万头雪狮攒聚在一起,没有一头不争先恐后的。再近些,潮头像飓风一样逼来,水势将要拍打着岸而上。看的人惊慌后退,跑着躲避到岸下。潮到塘上,尽力一撞,水花冲击射开,溅起几丈高,地面都被打湿了。潮水旋转着向右而去,被龟山挡住了,轰隆隆十分愤怒,龙湫之水像炒菜一样翻滚不止,雪白的浪花在半空中飞舞。看了让人惊吓眩目,坐了好一会儿,脸色才镇定下来。

  先辈言:浙江潮头,自龛、赭两山漱激而起。白洋在两山外,潮头更大,何耶?
  先辈说:“浙江的潮头,从龛,赭两座山冲刷激荡而起。白洋在这两座山之外,潮头却更大,这是为什么呢?”

  故事,三江看潮,实无潮看。午后喧(xuān)传曰:“今年暗涨(zhǎng)(cháo)。”岁岁如之。
  故事:旧例,旧俗。三江:俗名三江口,在绍兴市东北40里浮山北麓。实:实际上。喧传:喧闹流传。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师至白洋,陈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chuán)往,章侯、世培踵(zhǒng)至。
  庚辰:明崇祯十三年(1640)。吊朱恒岳少师:朱恒岳即朱燮元(1566-1638),字衡岳(一作恒岳),浙江绍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历官大理评事、四川左布政使、兵部尚书等,因有功,加少保。崇祯中进少师。死在官任上,谥号襄毅。吊,祭奠死者。陈章侯、祁世培:陈洪绶,字章侯,号老莲,晚号悔迟。浙江诸暨人。明清之际著名画家。祁世培,字海槎。两人均是作者的朋友。海塘:堤岸。遄:急速。踵至:接踵而至,跟着到。踵,脚后跟。

  立塘上,见潮头一线,从海宁而来,直奔塘上。稍近,则隐隐露白,如驱千百群小鹅擘(bò)翼惊飞。渐近,喷沫溅花,蹴(cù)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biān)之,万首镞(zú)镞,无敢后先。再近,则飓(jù)风逼之,势欲拍岸而上。看者辟(bì)易,走避塘下。潮到塘,尽力一礴(bó),水击射,溅起数丈,著面皆湿。旋卷而右,龟山一挡,轰怒非常,炝(qiàng)碎龙湫(qiū),半空雪舞。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
  海宁:浙江属县,南临杭州湾,是观潮胜地。擘翼:张开翅膀。蹴起:蹦跳。鞭:用鞭子打。镞镞):同“簇簇”,攒(cuán)聚之貌。形容浪头聚集涌动的样子。势:水势。辟:同“避”,躲避。辟易:惊退。礴:通“薄”,逼迫。这里有撞击的意思。著:同“着”,穿着(读zhuó)。旋:立刻,马上。龟山:即白洋山,又名乌风山,在绍兴西北50里,滨海。炮碎龙湫:指龙湫之水像炒菜一样翻滚不止。龙湫:雁荡山瀑布。颜:脸色,面色。

  先辈言:浙江潮头,自龛(kān)、赭(zhě)两山漱(shù)激而起。白洋在两山外,潮头更大,何耶?
  龛、赭:龛山在萧山东南,赭山在海宁西南,二山对峙,扼钱塘江入海口。非常:不同寻常。漱激:冲刷激荡。何耶:为什么呢。何,疑问代词“为什么”,耶,语气助词,相当于“吗”“呢”。岁岁:年年。之:这样暗涨潮的现象。溅:飞溅,溅起。飓风:像飓风。碎:击碎。

  故事,三江看潮,实无潮看。午后喧传曰:“今年看涨潮。”岁岁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师至白洋,陈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见潮头一线,从海宁而来,直奔塘上。稍近,则隐隐露白,如驱千百群小鹅擘翼惊飞。渐近,喷沫溅花,蹴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之,万首镞镞,无敢后先。再近,则飓风逼之,势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尽力一礴,水击射,溅起数丈,著面皆湿。旋卷而右,龟山一挡,轰怒非常,炝碎龙湫,半空雪舞。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

  先辈言:浙江潮头,自龛、赭两山漱激而起。白洋在两山外,潮头更大,何耶?

文章思路

写大潮水。很有层次,是作者感觉中的层次:首先是,视觉由远渐近。先是“潮头一线”,起得平实,此其一。稍近,则“隐隐露白”,渐渐增加了形容:“如驱千百群小鹅,擘翼惊飞。”此其二。再近,则“渐近,喷沫溅花,蹴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之,万首镞镞,无敢后先。”此其三。很明显,作者采取层层推进的办法,用墨越来越浓,形容语越来越密。到了第四层次,作者笔锋一转,从潮水转到“飓风逼之”。

写作特点
学习本文运用熟悉的事物作比喻,以及描写观者的表现来烘托白洋潮的写作方法。掌握文中字词,熟读课文,提高阅读能力和欣赏能力。首先,文章从三个方面的效果来写飓风。先是观者退避,这是从行为效果上表现潮水。接着写到潮水使人“着面皆湿”,这是从观潮者的感觉效果上表现潮水。再后是观潮者“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这是从观潮者的心理效果上表现潮水。这样的潮水,已经是很惊人的了;文章在强度上,在手段上,已经做足了。但是,作家又留下了一笔:推想,在白洋山以外,还可能更为壮观。文章已经结束了,而读者的想象却没有结束。这就叫做回味,留下余音。

文章层次
一 介绍看潮的故事
二 介绍看潮的原因
三 介绍看潮的经过
四 提出对白洋潮的疑问

结尾
⒈以疑问句结尾语气比较强烈,内容与开头的“三江看潮,实无潮看”形成对比,不仅表达了作者对白洋潮的壮美的赞叹之情,而且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引人探索原因。
⒉白洋潮中作者多次从观潮者的角度来描写,这样写的作用是什么?
这样写的作用是从侧面衬托出白洋潮的声势和力量,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行。
3.本文与周密的《观潮》都是写浙江之潮,他们在写作内容方面有何不同?
本文只记叙了作者在白洋村海塘观潮全过程,但是并没有对“海军演习”和“吴儿弄潮”进行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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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度口占·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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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买茱萸半亩堂,苔侵床足月侵墙。
天涯芳草迷归路,病叶还禁一夜霜。

新买茱萸半亩堂,苔侵床足月侵墙。
我新买了半亩地,建了茱萸堂,苔藓侵入了我的床头,而凄清月色袭上墙头。

天涯芳草迷归路,病叶还禁一夜霜。
我望断天涯路,连天的芳草迷失了归途,我犹如一茎被虫子伤害的病叶,偏偏还要遭受连夜的冷霜!

新买茱(zhū)(yú)半亩堂,苔侵床足月侵墙。
茱萸:又名“越椒”、“艾子”,是一种常绿带香的植物,具备杀虫消毒、逐寒祛风的功能。

天涯芳草迷归路,病叶还禁一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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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盘山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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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角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
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
但使雕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
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霜角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
北国秋末,霜天晓角,草木似乎都为之震惊悲哀。盘山顶上云头相对升起,石门也好像敞开了。

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
在北风中喝着边地的薄酒也没能喝醉,无数的寒鸦,在风扫落叶中纷纷飞来。

但使雕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
只要能用武力制止外敌入侵,消除战争的祸根,情愿终生到老戍守边疆。

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对有功的名将应刻石勒铭,谁有这样的资格呢?只有像名将李广、李靖这样制止外敌入侵的英雄,才配享有这种荣誉。

参考资料:

1、 丁国成,迟乃义.中华诗歌精萃下:吉林大学出版社,1994.11:16892、 迟赵俄.古诗百首赏析: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9.08:194

霜角(jiǎo)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
盘山:小名,又名盘龙山,在蓟县西北。角:古时军中的一种乐器。石门开:两峰对峙,中间如开着的石门。

(shuò)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
边酒:边塞地区少数民族酿制的酒。

但使雕戈(gē)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
雕戈:铁戈,泛指兵器。老边才:终生守边的将士。

(lè)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吾谁与:谁是我取法的榜样。舞剑台:盘山上有李靖舞剑台。

参考资料:

1、 丁国成,迟乃义.中华诗歌精萃下:吉林大学出版社,1994.11:16892、 迟赵俄.古诗百首赏析: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9.08:194
霜角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
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
但使雕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
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诗篇前四句写山上景色。诗人登上盘山之巅,耳边传来军营之中的声声号角回荡在山间,漫山的草木为之肃然。望着那山头上的片片白云,隐约显现出对峙的山峰,犹如洞开的石门巍然屹立。飒飒北风徐徐吹来,送来边地醇美的酒香。这酒再香,也不会使诗人陶醉,而使诗人为之倾倒的是那片片的落叶,无数的归鸦,深秋的景色,壮丽的山河。

  诗篇后四句抒情壮志。作为一个将领,要如何来保卫这大好的河山。诗人立下誓愿,只要紧握手中的武器,制止外敌的进扰,即使是白发苍苍守边到老,也就了却他赤胆忠心报效国家的意愿。前人在山上刻石留名的人不少,其中最值得作者称赞的是唐初名将李靖,他一生征战南北为困立功,后人为纪念他,在山上筑有舞创台,他是作者效法的榜样。

  全诗写情抒景,以景寓情,情景交融,自然得体。诗人用“霜角”、“朔风”、“落叶”、“归鸦”等词,描绘出深秋的景色,静中有动,声色俱存,衬托出边境晏然的一派和平景象。“但使雕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是全诗的传神之笔,也是为后诗传诵的名句绝唱。当时诗人正直年富力强,施展抱负的时候,登高远望,心旷神怡,万物容于胸中,欣然命笔于纸上,故表现在诗篇中境意开阔,形象鲜明,格调高昂,气势磅礴。读来有如临其境,如见其人之感,使人奋发向上。诗人虽身为武将,但在这首诗里,反映了他在文学方面的诗艺造诣。

参考资料:

1、 田宝琴.诗词曲赋名作鉴赏大辞典:诗歌卷:北岳文艺出版社,1989.12:1388-1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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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光禄竹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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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富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富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富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富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富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我曾经游观过京城世宦富贵人家的亭园,见那里收藏的东西,从极远的边地到海外,奇异的花卉石子没有不能罗致的,所不能罗致的只有竹子。我们江南人砍伐竹子当柴烧,筑园建亭也必定购买寻求海外的奇花异石,有的用千钱买一石,有的用百钱买一花,并不吝惜。然而如有竹子占据在当中,有时就将它砍去,说:“不要让它占了我种花置石的地方”。但京城人如果能觅到可心的竹子,常常不惜花费数千钱来购买;然而一遇到下霜降雪,便又都干枯而死。正因为它的难以寻觅而且又多枯死,人们因此就更加珍爱它。而江南人中有人讥笑他们说:“京城人竞把我们当柴烧的东西视为珍宝。”呜呼!奇花异石诚然为京城与江南人所珍爱。然而追溯它们的产地,则边地和海外人看待它们,我想也与竹子在江南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而边地海外,或许是从不出产竹子的地方,假如让那里的人一旦看到竹子,我想他们必定比京城人更加珍爱和看重它。这种情况恐个白是笑不完的了。俗语说: “人离乡则愈贱,物离乡则愈贵。”如此说来,世上的美丑好恶,又有什么不变的标准呢!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我的舅舅任光禄君在荆溪的边上构筑了一个亭园,到处种竹,不种其他的花木。竹林间造了一座小楼,有空就与客人在那里吟诗啸歌。他偶然对我说:“我不能与有势力的人比池亭花石的盛况,单独在这里取山地本来所有的东西,可以不花费劳力而使满园苍翠葱茏,也足以自适。因此自称是竹溪主人。请外甥为我记述一下吧。”我认为任君哪里是真的不能与有势力者攀比,而随意取其当地所有;恐怕还是对竹独有特殊的爱好,而不愿意把它告诉别人呢?过去有人谈论竹子,以为它绝没有动人的姿色和香味值得喜爱。所以它奇巧怪异不如石,妖艳柔美不如花,孑孑然有如高傲独立的士人,不能与尘俗混同合一。因此自古以来,知道珍爱竹子的人极少。那么京城人难道也是能知竹而加以珍爱的吗?他们不过是想用此与别人争夸富贵,如同用奇花异石向人炫耀一样。所以京城人的珍爱竹子,与江南人的不重竹子,他们都算不上懂得竹子。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任君在繁华闹市中生长,而能不沉溺其中,衣饰、车马、僮仆、歌舞,凡是富贵人家所沉湎嗜好的,一切摒弃而去。尤其是方正刚直不随意与人交往,凛然有高洁独立之气,这正是任君对于竹子必有自得的地方。只要人们喜爱某种东西,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对于那种东西的追求。那么虽然假使竹子不是这里的土地所有,任君也将竭尽其力予以收集,然后心里才高兴。任君的财力虽然使他能尽量寻觅奇花异石,然而他的爱好本不在此啊。可叹啊,竹子本可以不出江南而为人贵重,对此我更加有感受了。

参考资料:

1、 本书编写组编.国学经典读本 高一 上:山东人民出版社,2014.09:第73-75页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jiào)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shān)而去焉,曰:“毋(wú)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zhé)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gǎo)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任光禄:任氏,名卿,字世臣,号竹溪,宜兴人,生于明宏治戊午五月十六日,卒于嘉靖甲寅八月初十日。曾历任光禄寺署丞、湖广都御史等职。所居皆艺竹,故号竹溪。光禄:官名,光禄寺卿或少卿。绝徼:极远的边地。徼:边界。芟:锄除。去:去除。是:这。穷其所生之地:探求它的原产地。穷:追溯。去乡:离开本土。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世人对于美丑的看法,是不固定的。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wěng)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shēng)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xiù)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jié)孑然有似乎偃()(jiǎn)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荆溪:水名,在江苏南部,经溧阳、宜兴,注入太湖。间:间隙,这里指偶然。土:这里指本土,本地。蓊然:丛密的样子。臭味:气味。绰约:柔美的样子。孑孑然:形容孤高的样子。偃蹇:高傲的样子。谐:协调。一:一样的。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qiú)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shì),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纷华:指富贵繁华的生活。间:间隔,阻止。然则:既然这样……那么。重:甚。

参考资料:

1、 本书编写组编.国学经典读本 高一 上:山东人民出版社,2014.09:第73-75页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文章起笔写京师人与南方人对待竹子的不同态度,一贵一贱,形成鲜明的对照;进而推理叙写“绝徼海外人”可能有的态度,从而发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慨叹;接下来既写人又写竹,借竹的形象对任光禄的人品进行了充分的肯定,点明他知竹爱竹的根源在于他不流于俗的美好品德。

  入题之前,作者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论述世人对竹的态度,其所论的内容虽说与记述的中心有关,但由于所涉的对象广泛,其中不仅有“斩竹而薪之”的江南人,还有“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的京师人,甚至还有绝徼海外之人,一旦见竹,必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这就产生一种感觉,似乎这段文字并不是专为任君而书。在这里,形成对比的首先不是任君和贱竹者,而是江南人和京师人、绝徼海外之人。以三者不同的好恶之情,充分显示了世人“物去乡则益贵”的心理状态,从而得出“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的结论。

  这一段内容有叙,有议,有结论,其本身就构成一个完整独立的系统,作者似乎只是有感而发,泛泛议论,显得随意而亲切。这一番议论的真实意义,是在文章提出任君植竹一事后才得到显露的。正因为对世人贵竹贱竹的心理有了充分的论述,所以任君植竹之事一经写出,其不同寻常处即豁然可见:他身居江南,却不同于江南人的贱竹;他贵竹,却又并非如京师人一样因竹难致之故。

  前文所写及的众人对竹的态度本已各各有异,互成对照,而任君之所为又与他们完全不同,这恰如峰回路转,忽见其异。倘若没有前面足够的铺垫,或者仅以贱竹者与任君形成简单的对比,任君之举绝不会产生如此醒豁的感觉。前面一段似乎不甚经意写就的文字,实际上每一层都包含着作者的深意。

  作者对中心事件本身只用寥寥数语一表而过,而对任君之言却记叙颇详。任君把植竹一事说得极为轻淡,简单地把如此做的原因归之于“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正是这一笔推动了文意的发展,并最终导出了题旨。因为任君的举动已在世人映衬之下显得极不寻常,而他那轻描淡写的表白却与他的举动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这不能不使人对他的话语产生疑问和揣测。

  作者把“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这样的推测之语作为引言以带出他对任君植竹意义的阐述,正表现了由上文所叙而引起的心理活动,文中接着对任君的赞美之辞,是上文所显现出来的内在走向之继续,是思维逻辑发展的必然,而不是勉强地加诸其身。经过层层推演,作品终于揭示出任君对竹的态度与世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任君之贵竹在于知竹,知竹又在于他的人格与竹自有某种相通之处;而“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作者最后断语,即使居地不产竹,任君必力致之;即使有足够的力量致奇花石,他也无意于此。有以上的反复衬托、对比和论析,这一推断的产生合情合理;同时,它与任君“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的表白逆相绾合,也使这一段前面的揣测语有了结论。

  全文以竹与花石这一对处于矛盾状态的物体为中心,以各种人对待它们的不同态度为线索,不断构成新的矛盾与统一。江南人与京师人对竹的态度截然不同,却在奇花石上存在着一致,由此就引出了新的比较对象——绝徼海外之人;而这三者皆非知竹者,又共同成为任君的对照,充分映衬出任君高尚的品格情操。全文前后环环相扣,舒卷自如,浑然—体。

参考资料:

1、 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 .名家赏文坊 元明清文: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04月第1版:第45-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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