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

庄周

庄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汉族,宋国蒙(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梁园区蒙墙寺村)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庄子祖上系出楚国公族,后因吴起变法楚国发生内乱,先人避夷宗之罪迁至宋国蒙地。庄子生平只做过地方漆园吏,因崇尚自由而不应同宗楚威王之聘。老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以及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 5篇诗文

轶事典故

庄周梦蝶
  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飘飘荡荡,十分轻松惬意。他这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庄周。过一会儿,他醒来了,对自己还是庄周感到十分惊奇疑惑。他认真的想了又想,不知道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庄周与蝴蝶一定是有分别的。这便称之为物我合一吧。

视权贵如腐鼠
  《庄子·秋水》载:惠施在梁国作了宰相,庄子去见见这位好朋友。有人报告惠子,道:“庄子来,是想取代您的相位。”惠子很慌恐,派人在国都中搜了三日三夜。庄子来见他,道:“南方有只鸟,其名为鹓鶵(一种类似与凤凰的鸟),您可听说过?这鹓雏展翅而起。从南海飞向北海,不是梧桐不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这时,有只猫头鹰刚抓到一只腐鼠,恰好鹓雏从头顶飞过。猫头鹰急忙护住腐鼠,发出‘吓’的怒斥声。现在您也想因为您的梁国来吓我吗?”

宁做自由之龟
  《 庄子·秋水》一天,庄子正在涡水垂钓。楚委派的二位大夫前来聘请他道:“吾王久闻先生贤名,欲以国事相累。深望先生欣然出山,上以为君王分忧,下以为黎民谋福。”庄子持竿不顾,淡然说道:“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被杀死时已三千岁了。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锦缎,供奉在庙堂之上。请问二大夫,此龟是宁愿死后留骨而贵,还是宁愿生时在泥水中潜行曳尾呢?”二大夫道:“自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摇尾而行啦。”庄子说:“二位大夫请回去吧我也愿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

知鱼之乐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庄子和惠子在桥上游玩,庄子说:“鲦鱼游得从容自在,这是鱼的快乐呀。”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子说:“我不是你,本来就不知道你快乐。而你也不是鱼,那你肯定不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从最初的话题说起。你说‘你在哪里(安:一意为如,怎么;一意为在哪里)知道鱼的快乐呢’,既然你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还问我?我是在桥上知道的。”

贫穷,不是潦倒
  《庄子·山木》载:一次,庄子身穿粗布补丁衣服,脚着草绳系住的破鞋,去拜访魏王。魏王见了他,说:“先生怎如此潦倒啊?”庄子纠正道:“是贫穷,不是潦倒。士有道德而不能体现,才是潦倒;衣破鞋烂,是贫穷,不是潦倒,此所谓生不逢时也。大王您难道没见过那腾跃的猿猴吗?如在高大的楠木、樟树上,它们则攀缘其枝而往来其上,逍遥自在,即使善射的后羿、蓬蒙再世,也无可奈何。可要是在荆棘丛中,它们则只能危行侧视,怵惧而过了,这并非其筋骨变得僵硬不柔灵了,乃是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现在我处在昏君乱相之间而欲不潦倒,怎么可能呢?’”

巧论三剑,一言兴邦(非庄子所著)
  战国时代,赵国的赵文王特别喜欢剑术。投其所好的剑士们纷纷前来献技,以至宫门左右的剑士达三千人之多。他们日夜在赵文王面前相互拚杀。每年为此而死伤的人数以百计,但赵文王仍兴趣不减、好之不厌。于是,民间尚剑之风大盛,侠客蜂起,游手好闲之徒日众,耕田之人日益减少,田园荒芜,国力渐衰。其他诸侯国意欲乘此机会攻打赵国。
  太子赵悝为此忧虑不已,召集左右大臣商量道:“如此下去,必将国破家亡,为别国所制。诸位大臣中,如有既能悦大王之意,又能止剑士相斗者?吾将赏赐千金。”左右异口同声说:”庄子可担此任。”太子问:“庄子是什么人?”一大臣答:“庄子是个隐士。其才足可经邦,其能足可纬国,其辩可以起死回生,其说可以惊天动地。如能请他前来,定能顺大王之意,又能救民于水火。”于是,太子便派使者带上千金去请庄子。
  庄子见了使者,听明来意,说道:“此事何难,竟值千金之赏?”坚辞不收千金,而偕使者一道去见太子,问太子道:“太子赐我庄周千金大礼,不知有何指教?”太子道:“闻先生神明,特奉上千金作为您的学生们一路上来的开销。先生不收下,我赵悝还敢说什么呢?”庄子说:“听说太子想要用我庄子的地方,是欲绝弃大王的癖好。倘若臣上劝大王而逆大王之意。则下有负太子,我也会受刑而死,要千金何用?假使臣既能上讨大王之欢心,下又使太子称心,我在赵国何求而不得呢?”
  三天后,庄子身穿儒服来见太子。太子便带他去见赵文王。文王长剑出鞘,白刃相待。庄子气宇轩昂,神色萧然。入殿门不趋,见大王不拜。大王道:“太子介绍您来,欲以什么教给寡人?”庄子道:“臣闻大王好剑,故特以剑术拜见大王。”王说:“您的剑术有何特长?”庄子说:“臣之利剑锋利无比,臣之剑技天下无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文王听了,大为欣赏,赞道:“天下无敌矣!”道:“夫善舞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大王给机会,让我得以一试。”文王道:“先生且休息几天,在馆舍待命,等我安排好后,再请先生献技比剑。”于是,赵文王以比剑选择高手,连赛七天,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位佼佼者。便让他们持剑恭候于殿下,请庄子来一决雌雄。庄子欣然前来,赵文王下令:“此六人都是高手,望您大显身手,一试锋芒。”庄子答道:“盼望好久了!”
  赵文王问:“不知先生要持什么样的剑?长短何如?”庄子答:“臣持什么剑都可以。不过臣有三剑,专为大王所用。请允许我先言后试。”大王点头,道:“愿闻三剑究竟何样?”庄子道:“此三剑分别是: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大王好奇相问:“天子之剑何样?”庄子道:“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国、泰山为愕,以晋、卫两国为背,以周、宋两国为首,以韩、魏两国为把,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勃海,系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维。此剑一出,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此即我所谓天子剑也。”
  文王听后,茫然若失。又问:“诸侯之剑何如?”庄子道:“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愕,以贤良之士为背,以忠圣之士为首,以豪杰之士为把。此剑直之亦不见前,举之亦不见上,按之亦不见下,挥之亦不见旁。上效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效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海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此乃诸侯剑也。”文王听了,频频点头。
  文王接着问:“庶人之剑又如何?”庄子道:“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他们衣服前长后短,双目怒光闪闪,出语粗俗不堪,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剑,无异于斗鸡,─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今大王坐天子之位却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深感遗憾!”赵文王听了,马上起身牵庄子双手上殿。命厨师杀鸡宰羊,好酒好菜款待庄子。赵文王绕桌三圈。庄子见了,道:“大王且请安坐定气,臣剑事已奏完毕了。”文王坐下,沉思良久。
  赵文王自听庄子畅论三剑后,三月未出宫门。自此戒绝好剑之痛,一心治理国家。那些剑士自觉再无出头之日,个个心怀忧惧,不久都纷纷逃散或自杀了。

人生本如是迷茫吗
  《庄子·齐物论》一天,南郭子綦靠椅而坐,仰天而叹,沮丧得如失魂落魄一样。弟子侍立在旁,说:“先生为何嘘叹?人之形体真可以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吗?今之靠椅而坐者,不是昔之靠椅而坐者吗?”南郭子綦道:“问得好。而今我丧失了自我,你可明白?”弟子道:“自我是什么?弟子愚钝,实不明白。”南郭子綦道:“天下万物,都是彼此相对。故没有彼就没有此,没有你就没有我,这就是相反相成,可不知是谁使成这样的?是冥冥之中的道吗?道又是什么样子?骨骼、五腑六脏,遍存于一身,自我究是什么?我与谁亲近些呢?都喜欢它们,还是有所偏爱?如此,则百骨九窍、五腑六脏彼此有臣妾关系吗?如果皆是臣妾,这些臣妾之间到底是相互制约呢?或是轮流为君臣呢?难道其中真有主宰者吗?唉,人生一旦接受精气,成就形体,不知不觉中精力就耗尽了。天天与外物争斗摩擦,精神耗尽象马飞奔一样,而自己却不能制止,不亦太可悲了?终身忙碌而不见成功,颓然疲役而不知归宿,可不哀邪!虽说身体不死,有何益处?心神也随身体消亡,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时,本来就这样茫然吗?亦或只我独觉迷茫而别人都不迷茫吗?”

齐一万物,莫强分别
  弟子问:“人与天地相比,谁大谁小,谁贵谁贱?”庄子道:“人成形于天地,受气于阴阳,立于天地之间,犹如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一般,实在太渺小了,又凭什么自尊自大?计四海之位于天地之间,不似蚁穴之在大漠中乎?计中国之在海里,不似小米粒之在大仓库中吗?天地万物无数,人不过是其中之一;人与万物相比,不似毫毛之在马体乎?”
  弟子似有所悟,道:“先生的意思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吧?”庄子说:“有这方面的意思。”弟子问:“那么我以天地为大、以毫末为小,可以吗?”
  庄子道:“不可!任何物体,从度量上讲无法穷尽,从存在的时间上讲又无休无止;可以无限地分割下去,来无始,去无终。因此,大智大慧的人对待远近的看法是:小而不以为少,大而不以为多,知量上各无穷也。他博通古今:远古虽遥不可及,但不感困惑;近虽伸手可及,亦不踮脚去取,知时间上各无起止也。他知天道有盈虚消长、得失存亡,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他明白天道坦荡,故生而不悦,死而无憾,知终始之变化也。计人之所知的东西,远不如其所不知的东西多;其生之时,不如其未生之时长久。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如此则迷乱而无所获世。由此观之,又怎能知道毫末就足以定为至小至细的界限呢?又怎能知道天地就足以穷尽至大之域呢?”
  弟子道:“我明白了。先生您是说:大中有小,不要以大为大;小中有大,不要以小为小。”庄子道:“似不确切。不如说:大上有大,小下有小。大无穷,小亦无穷。”
  弟子问:“那物里物外,怎样来分别贵贱,怎样去区别小大?”庄子道:“站在道的立场去看,万物无贵无贱;站在物的立场来看,自贵而相贱;以世俗的观点来看,贵贱不在自己本身,都以外在的荣辱毁誉作标准。以外在的差别去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如果懂得天地如同株米,毫末如同丘山,则无所谓大小之别也。古时候诊尧、舜相禅让而称帝,但子之与燕王哈相禅让而亡国;商汤王、周武王相争而称帝,但白公争夺王位却自取灭亡。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梁之行,贵贱有时,不一定常贵常贱。大柱可以撞破城门却不能塞住洞口,用途不同也;骐骥一日奔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猫,技能有别也;猫头鹰夜能抓蚤,明察毫末,但白天即使双目圆睁却不见丘山,性能有限也。帝王禅接有不同的方式,或同姓相传,或传给他姓;三代间继承的方式也不同,或父子相继,或兴兵讨伐。但如不合时宜,有背世俗。则称之为篡夫。如合其时,顺其俗,则称之为义士。可见贵贱有时,不由自主也。我说弟子,你怎能了解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入火不热,沉水不溺
  弟子问:“怎样才算了解大道的人呢?”庄子道:“了解道的人必定通达于理,通达于理的人必定明白权变,‘明白权变的人才不会因外物而害累自己。有至德的人,入火不觉热,沉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兽不能伤。这是因为他能明察安危,安于祸福,谨于去就,故没有什么东西能损害他。”
  弟子问:“世士真有至德之人吗?”庄子说:“孔子即是。”弟子问:“何以见得?”庄子道:“孔子周游列国,推行仁义,虽到处碰壁,仍坚持不懈。其忧国忧民之心,可敬可佩、可歌可泣也。一次,孔子游说到匡地,被卫国人层层包围时,仍弹琴高歌,满不在乎。路人见孔子,问道:‘老师您有什么可乐的呢?\u0027孔子说:‘过来!我告诉你吧:我早就忌讳贫穷。仍难免潦倒,命运所制也;我也早就向往腾达,仍未得富贵,时运所限也。当尧舜之时而天下无穷人,非智得也;当继纣之时而天下无通达者,亦非智失也。时势使然也。行于水中不避蚊龙,此是渔夫之勇;行于陆上不避狮虎,此乃猎人之勇;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此乃烈士之勇;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仲由,你且坐下。我的命运自有老天安排!’不一会儿,有身披销甲的人走过来,向孔子道歉:‘很对不起先生!我们以为是阳虎,故包围起来。现在才明白误认先生了,我们马上撤退!’孔子可谓通达权变的至德之人啊!”

利害唯己,谁贵谁贱
  齧缺问王倪:“你知道各种事物相互间总有共同的地方吗?” 王倪说:“我怎么知道呢!” 齧缺又问:“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吗?” 王倪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呢!” 齧缺接着又问:“那么各种事物便都无法知道了吗?”
  王倪回答:“我怎么知道呢!虽然这样,我还是试着来回答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我还是先问一问你:人们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腰部患病甚至酿成半身不遂,泥鳅也会这样吗?人们住在高高的树木上就会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猿猴也会这样吗?人、泥鳅、猿猴三者究竟谁最懂得居处的标准呢?人以牲畜的肉为食物,麋鹿食草芥,蜈蚣嗜吃小蛇,猫头鹰和乌鸦则爱吃老鼠,人、麋鹿、蜈蚣、猫头鹰和乌鸦这四类动物究竟谁才懂得真正的美味?猿猴把狙当作配偶,麋喜欢与鹿交配,泥鳅则与鱼交尾。毛嫱和丽姬,是人们称道的美人了,可是鱼儿见了她们深深潜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们高高飞向天空,麋鹿见了她们撤开四蹄飞快地逃离。人、鱼、鸟和麋鹿四者究竟谁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以我来看,仁与义的端绪,是与非的途径,都纷杂错乱,我怎么能知晓它们之间的分别!”
  齧缺说:“你不了解利与害,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难道也不知晓利与害吗?”
  王倪说:“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至人实在是神妙不测啊!林泽焚烧不能使他感到热,黄河、汉水封冻了不能使他感到冷,迅疾的雷霆劈山破岩、狂风翻江倒海不能使他感到震惊。假如这样,便可驾驭云气,骑乘日月,在四海之外遨游,死和生对于他自身都没有变化,何况利与害这些微不足道的端绪呢!”

逞能辩论,终于徒劳
  弟子问:“辩论可否确定是非?”庄子答道:“假使我与你辩论,你胜了我,你就果真是,我就一定非吗?我胜了你,我就一定是,你就一定非吗?我俩有一个是,有一个非吗?亦或都是,亦或都非吗?我与你无法判断,则人各执己见,有所不明也。那我们请谁来订正呢?请意见与你相同的人来裁判,既与你相同了,怎能判定呢?请意见与我相同的人来裁决,既与我相同了,怎能判决呢?请意见与我你都不同的人来裁决,既与你我都不同,又怎能断定你我究竟谁是谁非呢?请意见与你我都相同的人来裁决,既与你我都相同了,又怎能裁定?那么我与你与人都不能确定谁是谁非,再又靠谁来判定呢?”
  弟子深感困惑苦恼,问:“那怎么对待是非问题呢?”庄子道:“事物皆有两面。从彼方面看,无不是彼,从此方面看,无不是此。自彼方看问题看不清楚,自此方看问题则很明白。故彼出于此,因彼而有此,彼此并生也。既然这样,那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因此圣人不拘泥于是非之途,而明照于天道。此亦彼也,彼亦此也。彼亦有一是非,此亦有一是非,果真有彼此吗?果真无彼此吗?如彼此俱空,是非两幻,彼此不对立而互为偶,则道存于其中了。这就叫道枢。执道枢而立于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以道言之,是无定是,非无定非。照之以自然之明,而不固执我见,则无是非之说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路,物称之而有名。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因此,粗与细,丑与美,正与斜,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有旷达者知通为一!”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一天,庄子偕弟子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时值秋冬之际,万木凋零,枯草遍野,黄叶漫卷,乌鸦哀号。庄子破帽遮头,旧衣裹身,脚穿烂麻草鞋,踩着崎岖的山路,迎着萧瑟秋风,望着惨淡的夕阳,不禁仰天长啸、放声高歌道: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干羽,莫之知载;
  祸重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弟子不解,问道:“先生一向乐观大度,今日为何悲歌哀叹?”庄子道:“天下有至乐的国土吗?有可以养生全身的诀窍没有?身处当今乱世,干什么正当,不干什么无凶?住在哪儿为安,逃向哪儿无险?依就什么可靠,舍弃什么无忧?喜欢什么合理,厌恶什么无祸?”。弟子道:“天下人所尊崇的,是富贵、长寿、美丽;所喜好的,是身安、厚味、美色、美服、音乐;所鄙弃的,是贫贱、病夭、丑陋;所苦恼的,是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昧、身不得美服、眼不得好色,耳不得好音乐。以上不就是常人的好恶避就、养生全身的道理吗?先生还有何高见?”
  庄子道:“倘若不能如愿,则大忧而惧,其对待生命态度,岂不是很愚蠢?想那贪富者,辛苦劳作,积财很多而不能用尽,其养身之法是知外而不知内;想那求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好坏,其养身之法是知疏而不知密。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昏昏,久忧不死,何苦呢?其养生之法是知远而不知近。”弟子道:“先生之意,是说富贵、长寿等都是外在的东西,都不足以真正地养生。对吧?”
  庄子点点头,又道:“烈士是为天下所称赞的人,未足以保全己身。你说烈士是该称善还是不该称善?若以为善,不能保全自己;若不以为善,却能保全他人。古人道:忠谏不听,则闭口莫争。伍子胥忠谏强争,结果被吴王害了性命;如不争,伍子胥又难成忠臣之名。你说怎样作才算善行?”
  弟子似有所悟:“先生是说:名可害生,追求美名并非养生之道?”
  庄子未置可否,继续说:“今世俗之所作与所乐者,我也不知其乐果真是乐,果真不乐?我看世俗之所乐,不过是举世群起追赶时髦,蜂涌向前如被鞭之羊,洋洋自得而不知何求,都自以为乐,我也不知是否真乐。不过,我视无为恬淡方是真乐,而世俗却不以为然,以为是大苦。”
  弟子道:“我明白了。先生认为: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庄子道:“对,对!无乐方为至乐,无为方可保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不过,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有无为可以保命。为何这么说呢?你想:天无为而自清,地无为而自运。此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恍恍炮炮,不知所由;恍恍惚惚,不知所出;万物纷纭,皆从无为而生。因此,天地无为而无不为,人谁能体会到无为的益处呢?”

无用之用,方是大用
  庄子与弟子,走到一座山脚下,见一株大树,枝繁叶茂,耸立在大溪旁,特别显眼。但见这树:其粗百尺,其高数千丈,直指云霄;其树冠宽如巨伞,能遮蔽十几亩地。庄子忍不住问伐木者:“请问师傅,如此好大木材,怎一直无人砍伐?以至独独长了几千年?”伐木者似对此树不屑一顾,道:“这何足为奇?此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用来作舟船,则沉于水;用来作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作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作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作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寿。”
  听了此话,庄子对弟子说:“此树因不材而得以终其天年,岂不是无用之用,无为而于己有为?”弟子恍然大悟,点头不已。庄子又说:“树无用,不求有为而免遭斤斧;白额之牛,亢曼之猪,痔疮之人,巫师认为是不祥之物,故祭河神才不会把它们投进河里;残废之人,征兵不会征到他,故能终其天年。形体残废,尚且可以养身保命,何况德才残废者呢?树不成材,方可免祸;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庄子愈说愈兴奋,总结性地说,“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
  师徒二人出了山,留宿于庄子故友之家。主人很高兴,命儿子杀鴈款待。儿子问:“一鴈能鸣,一鴈不能鸣,请问杀哪只?”主人道:“当然杀不能鸣的。”第二天,出了朋友之家,没走多远,弟子便忍不住问道:“昨日山中之木,因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鴈,因不材被杀。弟子糊涂,请问:先生将何处?”庄子笑道:“我庄子将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是而非,仍难免于累……”庄子欲言又止,弟子急待下文:“那又怎处世呢?有材不行,无材也不行,材与不材也不行,究竟如何是好?”
  庄子沉思片刻,仰头道:“如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毁,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不肯专为。一下一上,以和为量,浮游于万物之初,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还有什么可累的呢?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至于物之性、人伦之情则不然:成则毁,锐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厚,不肖则欺。怎能免累呢?弟子记住,唯道德之乡才逍遥啊!”
  弟子道:“道德之乡,人只能神游其中;当今乱世,人究竟怎样安息?”庄子道:“你知道鹌鹑、鸟是怎样饮食起居的吗?”
  弟子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人应象鹌鹤一样起居、以四海为家,居无常居,随遇而安;象鸟一样饮食:不择精粗,不挑肥瘦,随吃而饱;象飞鸟一样行走:自在逍遥不留痕迹?”庄子微笑着点点头。

死亦可乐
  庄子骑着一匹瘦马,慢慢行走在通向楚国的古道上。凛冽的西风扑打着庄子瘦削的面孔,掀起他萧瑟的鬓发。庄子顾目四野,但见哀鸿遍野,骷髅遍地,一片兵荒马乱后的悲惨景象。夕阳西下,暮野四合。庄子走到一颗枯藤缠绕的老树下,惊起树上几只昏鸦盘旋而起,聒噪不休。庄子把马系好后,想找块石头坐下休息,忽见树下草丛中有一个骷髅。庄子走近去,用马鞭敲了敲,问它道:“先生是贪生患病而落到此地步的吗?还是国破家亡、刀斧所诛而落到此地步的呢?先生是因有不善之行、愧对父母妻子而自杀才到这地步的吗?还是因冻馁之患而落到此地步的呢?亦或是寿终正寝所致?”说完,拿过一骷髅,枕之而卧。不一会儿,便呼呼入睡。
  半夜时,骷髅出现在庄子梦中,说道:“先生,刚才所问,好像辩士的口气。你所谈的那些情况,皆是生人之累,死后则无此烦累了。您想听听死之乐趣吗?”庄子答:“当然。”骷髅说:“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容游佚,以天地为春秋。即使南面称王之乐,亦不能相比也。”庄子不信,问:“如果让阎王爷使你复生,还你骨肉肌肤,还你父母、妻子、乡亲、朋友,您愿意吗?”骷髅现出愁苦的样子,道:“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鼓盆而歌,送妻升遐
  回家不到一年,庄子的妻子就病死了。好朋友惠子前来吊唁,见庄子正盘腿坐地,鼓盆而歌。惠子责问道:“人家与你夫妻一场,为你生子、养老、持家。如今去世了,你不哭亦足矣,还鼓盆而歌,岂不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了吗?”庄子说:“不是这意思。她刚死时,我怎会独独不感悲伤呢?思前想后,我才发现自己仍是凡夫俗子,不明生死之理,不通天地之道。如此想来,也就不感悲伤了。”
  惠子仍愤愤不平,质问道:“生死之理又如何?”庄子说道:“察其生命之始,而本无生;不仅无生也,而本无形;不仅无形也,而本无气。阴阳交杂在冥茫之间,变而有气,气又变而有形,形又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为死。故人之生死变化,犹如春夏秋冬四时交替也。她虽死了,人仍安然睡在天地巨室之中,而我竟还悲哀地随而哭之,自以为是不通达命运的安排,故止哀而歌了。”
  惠子说:“理虽如此,情何以堪?”庄子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托付给)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生者,假借也;假借它而成为生命的东西,不过是尘垢。死生犹如昼夜交替,故生不足喜,死不足悲。死生都是一气所化,人情不了解此理,故有悲乐之心生。既明其中道理,以理化情,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况且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

安时处顺,穷通自乐
  转眼又去数年,也到了庄子大限之日。弟子侍立床前,泣语道:“伟哉造化!又将把您变成什么呢?将送您到何处去呢?化您成鼠肝吗?化您成虫臂吗?”庄子道:“父母于子,令去东西南北,子唯命是从。阴阳于人,不啻于父母。它要我死而我不听,我则是忤逆不顺之人也,有什么可责怪它的呢?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待吾生者,亦同样善待我死也。弟子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弟子听了,竟呜咽有声,情不自禁。庄子笑道:“你不是不明白: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死生为伴,通天一气,你又何必悲伤?”
  弟子道:“生死之理,我何尚不明。只是我跟随您至今,受益匪浅,弟子却无以为报。想先生贫困一世,死后竟没什么陪葬。弟子所悲者,即为此也!”庄子坦然微笑,说道:“我以天地作棺椁,以日月为连璧,以星辰为珠宝,以万物作陪葬。我的葬具岂不很完备吗?还有比这更好更多的陪葬吗?”弟子道:“没有棺椁、我担心乌鸦、老鹰啄食先生。”庄子平静笑道:“在地上被乌鸦、老鹰吃掉,在地下被蝼蚁、老鼠吃掉,二者有什么两样?夺乌鸦、老鹰之食而给蝼蚁、老鼠,何必这样偏心呢?”
  庄子的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言: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淡然独与神明居。庄子者,古之博大真人哉!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生平

生平
  庄子(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名周,字子休。最早有确切记载的就是司马迁的《史记》: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庄子是我国战国时期宋国蒙地(今河南商丘东北)人,即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梁园区蒙墙寺村人。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孟子、惠子等大体同时期,死时享年83岁。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战国著名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祖上系出楚国贵族,后因楚国动乱,迁至宋国,并在宋国与老乡惠子结识。庄子只做过地方漆园吏,几乎一生退隐。因崇尚自由而不应同宗楚威王之聘。庄子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
  庄子的生活年代,一般认为是前369年—前286年。庄子逝世的那年,宋国灭亡。《庄子》中有“旧国旧都,望之畅然”,显然宋亡以后才称呼“旧国旧都”。
  庄子属于道家,从《庄子》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司马迁说庄子著书十万余言,而今本《庄子》仅33篇6万5千多字,分内篇、外篇、杂篇三部分。《汉书·艺文志》载“《庄子》五十二篇”,可能是在晋代郭象注《庄子》删去了。以前一般认为《庄子》全部为庄子所著。从宋代起,竟成问题,认为内篇为庄子本人所著,而外篇和杂篇是后人托名。总的来说,《庄子》一书除了《杂篇·说剑》类似纵横家所著以外,其思想还是统一的。庄子写书风格独特,自己称(《杂篇·寓言》)以不拘一格的寓言写作。
  庄子除做过漆园吏以外,没有做过其他的官。据《杂篇·秋水》记载,楚威王曾派人邀请庄周为楚国宰相。庄子以宁为泥里嬉戏的活乌龟,也不愿意为庙堂用以卜卦之死龟为由,拒绝了楚威王的邀请。他一生淡泊名利,主张修身养性,清静无为,顺应自然,追求精神逍遥无待。一直过着深居简出隐居生活。和惠施交好。
  对于庄子的行为,有些人认为这是真正的逍遥,也有人认为是愤世嫉俗的表现,清代胡文英在《庄子独见》持此观点,他说:“人只知三闾之哀怨,而不知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盖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在天下;三闾之哀怨在一时,而漆园之哀怨在万世。”

思想
  庄子的物质生活虽然贫困,但精神生活却异常丰富,读书、漫游、观察、遐想,追求“至人无己”的自由境界。庄子的思想较为复杂:在政治上,他激烈而深刻地抨击统治阶级,赞同老子的“无为而治”,主张摈弃一切社会制度和文化知识;在生活态度上,他顺应自然,追求绝对的自由。庄子一生隐默无闻,却著述甚丰,作为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在中国哲学史、文学史以及各艺术领域都有极大的影响。老、庄与孔、孟共同构成了国民精神的源头。后世道教继承道家学说,经魏晋南北朝的演变,老庄学说成为道家思想的核心内容。庄子其人并被神化,奉为神灵。唐玄宗天宝元年(七百二十四年)二月封“南华真人”。所著书《庄子》,诏称《南华真经》。宋徽宗时封“微妙元通真君”。

精神
  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他的学说涵盖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精神还是皈依于老子的哲学。庄子曾做过漆园吏,生活贫穷困顿,却鄙弃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力图在乱世保持独立的人格,追求逍遥无恃的精神自由。对于庄子在中国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的重要贡献,封建帝王尤为重视,在唐开元二十五年庄子被诏号为“南华真人”,后人即称之为“南华真人”,被道教隐宗妙真道奉为开宗祖师,视其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化身。《庄子》一书也被称为《南华真经》。其文章具有浓厚的浪漫色彩,对后世文学有深远影响。
  庄子的散文先秦诸子中独具风格,大量采用并虚构寓言故事想象奇特,形象生动。此外,还善于运用各种譬喻,活泼风趣,睿智深刻。文章随意流出,汪洋恣肆,奇趣横生。总体来说,庄子散文极具浪漫主义风格,在古代散文中罕有其比,赢得无数文人学士的仰慕。

历程
  庄子是中国历史上一位隐士型思想家,著述甚丰,为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不但在中国哲学史、文学史以及各艺术领域都有极大的影响,与老子、孔子、孟子共同构成了国民精神的源头,而且在世界哲学史、文学史上也有极大的影响,为中国和世界文化作出了不朽的贡献。他生于商丘,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商丘生活,在他的著作中记载了他在家乡商丘的许多故事,而且这些故事在商丘世代流传。
  庄周甘于清贫,隐居田园,讲学传道,不知不觉到了晚年。他至亲至爱的妻子病了,他精心照料,但妻子还是去世了,他嚎啕大哭。而妻子出葬那天,他却唱起歌来。他的好友惠施来凭吊,见他两腿中间放着一个瓦盆,两手用木棍有节奏地敲着瓦盆,闭着眼睛在唱:“吁嗟吾妻,已归天真。吁嗟庄周,犹然为人……”惠施行过祭礼后便走向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庄周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妻子的棺材对惠施说:“兄弟呀,我并不是无情无义啊!我们几十年的夫妻,她死了我岂能不悲痛?但我想了又想,人本来没有生命,也没有形体,人的生命与形体来源于混沌之气,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要回去,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到了自己的家。你嫂子安详地熟睡于天地之间,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操劳,我应该为她庆贺。对亲人的死,与其洒下使生者伤心的泪水,不如唱一曲使亡者欣慰的歌曲。生化为死,死化为生,都是自然的过程,我们不应当以此为悲。”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贡献

文学贡献
  庄周一生著书十余万言,书名《庄子》。这部文献的出现,标志着在战国时代,中国的哲学思想和文学语言,已经发展到非常玄远、高深的水平,是中国古代典籍中的瑰宝。因此,庄子不但是中国哲学史上一位著名的思想家,同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文学家。无论在哲学思想方面,还是文学语言方面,他都给予了中国历代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以深刻的,巨大的影响,在中国思想史、文学史上都有极重要的地位。

哲学贡献
  他的思想包含着朴素辩证法因素,主要思想是“天道无为”,认为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他认为“道”是“先天地生”的,从“道未始有封”,庄子主要认为自然的比人为的要好,提倡无用,认为大无用就是有用。就像“ 一棵难看的树被认为无用,有一个木匠要找一棵树作房梁 ,但这棵树太弯了,没法做房梁;第二个木匠找树做磨的握柄,要弯的,但这棵树太难看了,又没办法;第三个木匠要做车轱辘,但这棵树长得不行,从某方面讲是无用的。但从庄子的角度看,无用就是有用,大无用就是大有作为,所以庄子提倡无用精神(即“道”是无界限差别的),属主观唯心主义体系。“道”也是其哲学的基础和最高范畴,即关于世界起源和本质的观念,又是至人认识境界。主张“无为”,放弃一切妄为。又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幻想一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的主观精神境界,安时处顺,逍遥自得,倒向了相对主义和宿命论。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
  庄子的哲学主要接受并发展了老子的思想。他认为“道”是超越时空的无限本体,它生于天地万物之间,而又无所不包无所不在,表现在一切事物之中。然而它又是自然无为的,在本质上是虚无的。
  在庄子的哲学中,“天”是与“人”相对立的两个概念,“天”代表着自然,而“人”指的就是“人为”的一切,与自然相背离的一切。“人为”两字合起来,就是一个“伪”字。
  庄子主张顺从天道,而摒弃“人为”,摒弃人性中那些“伪”的杂质。顺从“天道”,从而与天地相通的,就是庄子所提倡的“德”。
  庄子认为人活在世上,犹如“游于羿之彀中”,到处充满危险。羿指君主,彀指君主的刑罚和统治手段。对于君主的残暴,庄子是一再强调的,“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所以庄子不愿去做官,因为他认为伴君如伴虎,只能“顺”。“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还要防止马屁拍到马脚上,“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伴君之难,可见一斑。庄子认为人生应是追求自由。
  与佛教相类似的,庄子也认为人生有悲的一面。《齐物论》中有“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庄子认为如果能做到“齐物”,那么他便能达到“逍遥”的境界。这是庄子哲学中另一个重要概念,这是个体精神解放的境界,即无矛盾地生存于世界之中。庄子并不否认矛盾,只是强调主观上对矛盾的摆脱。庄子用“无为”来解释这一术语,与老子不同,这里“无为”是指心灵不被外物所拖累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状态。这种状态,也被称为“无待”,意为没有相对的东西。这时,人们抛弃了功名利禄,“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这句被普遍认为《逍遥游》一篇主旨,同时也是《庄子》一书的主旨。这是一种心与“道”合一的境界。
  庄子认为一般人很虚伪,“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他批评儒家“以仁义撄人之心”,这样会导致 “天下脊脊大乱。而君主的专制统治和对知识的爱好,只会使人心更加败坏,“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
  流沙河认为,庄子的为人主要有四点,“一曰立场,站在环中。二曰方法,信奉无为。三曰理想,追慕泽稚。四曰修养,紧守心斋。”
  所谓环中,就是不持有任何立场。《内篇·齐物论》中有“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杂篇·则阳》中有“得其环中以随成”。无为在《庄子》中经常出现,庄子认为无论治国还是做人,都要无为。但无为颇难解释,流沙河认为是“伪”或是“人为”的意思。“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是追求自由。“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所谓心斋就是要排除心中的种种杂念。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著述

  庄子的代表作品《庄子》,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

书目
  《内篇·逍遥游》、《内篇·齐物论》、《内篇·养生主》、《内篇·人间世》、《内篇·德充符》、《内篇·大宗师》、《内篇·应帝王》、《外篇·骈拇》、《外篇·马蹄》、《外篇·脍箧》、《外篇·在宥》、《外篇·天地》、《外篇·天道》、《外篇·天运》、《外篇·刻意》、《外篇·缮性》、《外篇·秋水》、《外篇·至乐》、《外篇·达生》、《外篇·山木》、《外篇·田子方》、《外篇·知北游》、《杂篇·庚桑楚》、《杂篇·徐无鬼》、《杂篇·则阳》、《杂篇·外物》、《杂篇·寓言》、《杂篇·让王》、《杂篇·盗跖》、《杂篇·说剑》、《杂篇·渔父》、《杂篇·列御寇》、《杂篇·天下》

精讲
  《庄子》亦称《南华经》,道家经典著作之一。书分内、外、杂篇,原有五十二篇,乃由战国中晚期逐步流传、揉杂、附益,至西汉大致成形,然而当时所流传的,今已失传。如今所传三十三篇,已经郭象整理,篇目章节与汉代亦有不同。一般认为,内篇是庄子所做。内篇大体可代表战国时期庄子思想核心,而外、杂篇发展则纵横百余年,参杂黄老、庄子后学形成复杂的体系。司马迁认为庄子思想“其要归本于老子”。然而就庄子书中寓言、义理及《天下篇》对老子思想所评述,老子与庄子思想架构有别,关怀亦不相同,所谓“道家”思想体系与《庄子》书,实经过长期交融激荡,经汉代学者整理相关材料,方才编定。
  庄子的文章,想象奇特,文笔变化多端,并采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讽刺的意味,对后世文学语言有很大影响。其超常的想象和变幻莫测的寓言故事,构成了庄子特有的奇特的想象世界,“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刘熙载《艺概·文概》)庄周和他的门人以及后学者著有《庄子》(被道教奉为《南华经》),道家经典之一。《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子》五十二篇,但留下来的只有三十三篇。分为:外篇、内篇、杂篇。其中内篇七篇,一般定为庄子著;外篇杂篇可能掺杂有他的门人和后来道家的作品。
  《庄子》在哲学、文学上都有较高研究价值。它和《周易》、《老子》并称为“三玄”。鲁迅先生说过:“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汉文学史纲要》)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等,《养生主》中的“庖丁解牛”尤为后世传诵。
  司马迁在《史记》用精炼的一二百字介绍了庄子的生平,并未提起庄子的字,字子休是由唐人提出的。说他著书十余万言,大抵都是寓言,如其中的《渔父》、《盗跖》、《胠箧》等篇,都是用来辨明老子的主张的。《庄子》共三十三篇,分“内篇”、“外篇”和“杂篇”三个部分(“内篇”七篇 ,“外篇”十五篇, “杂篇”十一篇)一般认为“内篇”的七篇文字肯定是庄子所写的,“外篇”十五篇一般认为是庄子的弟子们所写,或者说是庄子与他的弟子一起合作写成的,它反映的是庄子真实的思想;“杂篇”十一篇的情形就要复杂些,应当是庄子学派或者后来的学者所写,有一些篇幅就认为肯定不是庄子学派所有的思想,如《盗跖》、《说剑》等。内篇最集中表现庄子哲学的是《齐物论》、《逍遥游》、《大宗师》等。
  庄子的文章结构,比较奇特。看起来并不严密,常常突兀而来,行所欲行,止所欲止,汪洋恣肆,变化无端,有时似乎不相关,任意跳荡起落,但思想却能一线贯穿。句式也富于变化,或顺或倒,或长或短,更加之词汇丰富,描写细致,又常常不规则地押韵,显得极富表现力,极有独创性。
  庄子文字的汪洋恣肆,意象的雄浑飞越,想象的奇特丰富,情致的滋润旷达,给人以超凡脱俗与崇高美妙的感受,在中国的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他的文章体制已脱离语录体形式,标志着先秦散文已经发展到成熟的阶段,可以说,《庄子》代表了先秦散文的最高成就。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纪念建筑

蒙墙寺遗址
  蒙墙寺遗址位于今河南省商丘市北梁园区境内,为战国时期宋国蒙遗址、庄子出生地。《帝王世纪●殷商》“......殷有三亳......谷熟为南亳,即汤所都也;蒙为北亳,...汤所盟也;偃师为西亳,汤所徙也......”北亳即古蒙县,今蒙墙寺。蒙墙寺遗址位于商丘市梁园区北12公里左右的一段黄河故道上(梁园区庄镇蒙墙寺村),古寺原名蒙城寺,是蒙城的一个最大的寺院。古寺的遗址在堤南侧的蒙墙寺村中。遗址上有1982年12月商丘市人民政府为古迹立的标牌,上书:“该文化遗址为战国时宋国蒙县和汉代梁国的蒙县遗址。经考证也是古代大哲学家、思想家庄子的出生地,此遗址曾先后出土过不少文物,但大多数失散民间。可幸存的还有:汉代古城墙遗址、汉代古井、汉代砖雕、古代大殿明柱礅、古建筑龙纹琉璃大脊等……”。现为商丘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庄周墓
  庄周墓位于河南省民权县庄子镇唐庄村,墓地方圆四十余亩,现有清朝乾隆五十四年立“庄周之墓”石碑一座在六角凉亭之中,在凉亭的两侧有泰国庄氏和日本及法国学者、民权县政府、庄子镇政府、庄子协会立的石碑数座。陵墓高9.5米,墓的后面是刻有全国各地名书法的石碑一百余座,称为碑林。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胠箧

: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专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

  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弃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为了对付撬箱子、掏口袋、开柜子的小偷而做防范准备,必定要收紧绳结、加固插闩和锁钥,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聪明作法。可是一旦大强盗来了,就背着柜子、扛着箱子、挑着口袋快步跑了,唯恐绳结、插闩与锁钥不够牢固哩。既然是这样,那么先前所谓的聪明作法,不就是给大盗作好了积聚和储备吗?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所谓的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守卫财物的吗?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专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当年的齐国,邻近的村邑遥遥相望,鸡狗之声相互听闻,鱼网所撒布的水面,犁锄所耕作的土地,方圆两千多里。整个国境之内,所有用来设立宗庙、社稷的地方,所有用来建置邑、屋、州、闾、乡、里各级行政机构的地方,何尝不是在效法古代圣人的作法!然而田成子一下子杀了齐国的国君也就窃据了整个齐国。他所盗窃夺取的难道又仅仅只是那样一个齐国吗?连同那里各种圣明的法规与制度也一块儿劫夺去了。而田成子虽然有盗贼的名声,却仍处于尧舜那样安稳的地位,小的国家不敢非议他,大的国家不敢讨伐他,世世代代窃据齐国。那么,这不就是盗窃了齐国并连同那里圣明的法规和制度,从而用来守卫他盗贼之身吗?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的所谓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防守财物的吗?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龙逢被斩首,比干被剖胸,苌弘被掏肚,子胥被抛尸江中任其腐烂。即使像上面四个人那样的贤能之士,仍不能免于遭到杀戮。因而盗跖的门徒向盗跖问道:“做强盗也有规矩和准绳吗?”盗跖回答说:“到什么地方会没有规矩和准绳呢?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率先进到屋里,这就是勇敢;最后退出屋子,这就是义气;能知道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智慧;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仁爱。以上五样不能具备,却能成为大盗的人,天下是没有的。”从这一点来看,善人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立业,盗跖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行窃;天下的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那么圣人给天下带来好处也就少,而给天下带来祸患也就多。所以说:嘴唇向外翻开牙齿就会外露受寒,鲁侯奉献的酒味道淡薄致使赵国都城邯郸遭到围困,圣人出现了因而大盗也就兴起了。抨击圣人,释放盗贼,天下方才能太平无事。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
  溪水干涸山谷显得格外空旷,山丘夷平深潭显得格外充实。圣人死了,那么大盗也就不会再兴起,天下就太平而没有变故了。圣人不死,大盗也就不会中止。即使让整个社会都重用圣人治理天下,那么这也是让盗跖获得最大的好处。给天下人制定斗、斛来计量物品的多少,那么就连同斗斛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秤锤、秤杆来计量物品的轻重,那么就连同秤锤、秤杆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符、玺来取信于人,那么就连同符、玺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仁义来规范人们的道德和行为,那么就连同仁义一道盗窃走了。

  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那些偷窃腰带环钩之类小东西的人受到刑戮和杀害,而窃夺了整个国家的人却成为诸侯;诸侯之门方才存在仁义。这不就是盗窃了仁义和圣智吗?所以,那些追随大盗、高居诸侯之位、窃夺了仁义以及斗斛、秤具、符玺之利的人,即使有高官厚禄的赏赐不可能劝勉,即使有行刑杀戮的威严不可能禁止。这些大大有利于盗跖而不能使他们禁止的情况,都是圣人的过错。因此说,鱼儿不能脱离深潭,治国的利器不能随便拿给人看。那些所谓的圣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可以用来明示天下的。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所以,断绝圣人摒弃智慧,大盗就能中止;弃掷玉器毁坏珠宝,小的盗贼就会消失;焚烧符记破毁玺印,百姓就会朴实浑厚;打破斗斛折断秤杆,百姓就会没有争斗;尽毁天下的圣人之法,百姓方才可以谈论是非和曲直。搅乱六律,毁折各种乐器,并且堵住师旷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们原本的听觉;消除纹饰,离散五彩,粘住离朱的眼睛,天下人方才能保全他们原本的视觉;毁坏钩弧和墨线,抛弃圆规和角尺,弄断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才能保有他们原本的智巧。因此说:“最大的智巧就好像是笨拙一样。”削除曾参、史鰌的忠孝,钳住杨朱、墨翟善辩的嘴巴,摒弃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方才能混同而齐一。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人人都保有原本的视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毁坏;人人都保有原本的听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忧患;人人都保有原本的智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迷惑;人人都保有原本的秉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邪恶。那曾参、史鰌、杨朱、墨翟、师旷、工倕和离朱,都外露并炫耀自己的德行,而且用来迷乱天下之人,这就是圣治之法之所以没有用处的道理。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弃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你唯独不知道那盛德的时代吗?从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在那个时代,人民靠结绳的办法记事,把粗疏的饭菜认作美味,把朴素的衣衫认作美服,把纯厚的风俗认作欢乐,把简陋的居所认作安适,邻近的国家相互观望,鸡狗之声相互听闻,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来。像这样的时代,就可说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可是当今竟然达到使百姓伸长脖颈踮起脚跟说,“某个地方出了圣人”,于是带着干粮急趋而去,家里抛弃了双亲,外边离开了主上的事业,足迹交接于诸侯的国境,车轮印迹往来交错于千里之外,而这就是统治者追求圣智的过错。统治者一心追求圣智而不遵从大道,那么天下必定会大乱啊!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弓弩、鸟网、弋箭、机关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鸟儿就只会在空中扰飞;钩饵、渔网、鱼笼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鱼儿就只会在水里乱游;木栅、兽栏、兽网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野兽就只会在草泽里乱窜;伪骗欺诈、奸黠狡猾、言词诡曲、坚白之辩、同异之谈等等权变多了,那么世俗的人就只会被诡辩所迷惑。所以天下昏昏大乱,罪过就在于喜好智巧。所以天下人都只知道追求他所不知道的,却不知道探索他所已经知道的;都知道非难他所认为不好的,却不知道否定他所已经赞同的,因此天下大乱。所以对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辉,对下而言销解了山川的精华,居中而言损毁了四时的交替,就连附生地上蠕动的小虫,飞在空中的蛾蝶,没有不丧失原有真性的。追求智巧扰乱天下,竟然达到如此地步!自夏、商、周三代以来的情况就是这样啊,抛弃那众多淳朴的百姓,而喜好那钻营狡诈的谄佞小人;废置那恬淡无为的自然风尚,喜好那喋喋不休的说教。喋喋不休的说教已经搞乱了天下啊!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专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

  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弃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胠箧”的意思是打开箱子。本篇的主旨跟《马蹄》篇相同,但比《马蹄》更深刻,言辞也直接,一方面竭力抨击所谓圣人的“仁义”,一方面倡导抛弃一切文化和智慧,使社会回到原始状态中去。宣扬“绝圣弃知”的思想和返归原始的政治主张,就是本篇的中心。

  全篇大体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而天下始治矣”,从讨论各种防盗的手段最终都会被盗贼所利用入手,指出当时治天下的主张和办法,都是统治者、阴谋家的工具,着力批判了“仁义”和“礼法”。第二部分至“法之所无用也”,进一步提出摒弃一切社会文化的观点,使“绝圣”的主张和“弃知”的思想联系在一起。余下为第三部分,通过对比“至德之世”与“三代以下”的治乱,表达缅怀原始社会的政治主张。

  本篇深刻揭露了仁义的虚伪和社会的黑暗,一针见血地指出“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但看不到社会的出路,于是提出“绝圣弃知”的主张,要摒弃社会文明与进步,倒退到人类的原始状态。这是庄子社会观和政治观的消极面。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北冥有鱼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色湛蓝,是它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天空高远而看不到尽头呢?大鹏从天空往下看,也不过像人在地面上看天一样罢了。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2-109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94-1063、 李乃龙.庄子分解.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16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xǐ)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yé)?其远而无所至极邪(yé)?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鲲: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垂:同“陲”,边际。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抟: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相:互相。吹:吹拂。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2-109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94-1063、 李乃龙.庄子分解.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16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逍遥游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的体积,不知道大到有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有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翅膀就好像天边的云。这只鹏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都是活动着的生物的气息相互吹拂所致。天空苍苍茫茫的,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辽阔高远也是没有尽头的吗?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类不知道是一天。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彭祖到如今还是以年寿长久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商汤问棘的话也是这样的:“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不同了。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邀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月亮出来了,而小火把还不熄灭,它的亮度,要和日月相比不是太难了吗!及时雨降下了,还要灌溉田地,对于滋润禾苗,不是徒劳吗!你如果成了君王,天下一定大治,而我还徒居其位,我自己感到惭愧极了,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治理好了,而我再接替你,我岂不是为名而来吗?名,是依附于实的客体,我难道要做有名无实的客体吗?鹪鹩在深林中筑巢,只要一根树枝;鼹鼠饮河水,只要肚子喝饱。请你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没有什么用!厨子虽然不下厨,主祭的人却不应该超越权限而代行厨子的职事。”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肩吾向连叔求教:“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大话连篇没有边际,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润白像冰雪,体态柔美如处女,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么专注,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个天下的治理,谁还会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当成回事!那样的人哪,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热。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仁君来,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怅然若失,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大葫芦的种子,我种下后结出的葫芦大得可以容纳五石。用它来盛水,它却因质地太脆无法提举。切开它当瓠,又大而平浅无法容纳东西。我不是嫌它不大,只是因为它无用,我把它砸了。”庄子说:“你真不善于使用大的物件。宋国有个人善于制作防止手冻裂的药,他家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个客人听说了,请求用一百金来买他的药方。这个宋国人召集全家商量说:‘我家世世代代靠这种药从事漂洗丝絮,一年所得不过数金;现在一旦卖掉这个药方马上可得百金,请大家答应我卖掉它。’这个客人买到药方,就去游说吴王。那时正逢越国有难,吴王就命他为将,在冬天跟越国人展开水战,大败越人,吴王就割地封侯来奖赏他。同样是一帖防止手冻裂的药方,有人靠它得到封赏,有人却只会用于漂洗丝絮,这是因为使用方法不同啊。现在你有可容五石东西的大葫芦,为什么不把它系在身上作为腰舟而浮游于江湖呢?却担忧它大而无处可容纳,可见你的心地过于浅陋狭隘了!”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家把它叫做臭椿;它那树干上有许多赘瘤,不合绳墨,它那枝权弯弯曲曲,不合规矩。它长在路边,木匠都不看它一眼。现在你说的那段话,大而没有用,大家都不相信。”庄子说:“你难道没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屈身伏在那里,等待捕捉来来往往的小动物;它捉小动物时东跳西跃,不避高下;但是一踏中捕兽的机关陷阱,就死在网中。再看那牦牛,它大如天边的云;这可以说够大的了,但是却不能捕鼠。现在你有一棵大树,担忧它没有用处,为什么不把它种在虚无之乡,广阔无边的原野,随意地徘徊在它的旁边,逍遥自在地躺在它的下面;这样大树就不会遭到斧头的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它。它没有什么用处,又哪里会有什么困苦呢?”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2-109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94-1063、 李乃龙.庄子分解.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164、 王恺.庄子还原注译.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11:2-185、 费逸.译注庄子.广州:花城出版社,1998:5-156、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7、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8、 张耿光.庄子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2-15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yé)?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yāo)(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yú)(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xī)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zhì)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zhāo)菌不知晦(huì)(shuò),蟪(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chūn)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逍遥游:没有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活动。逍遥,闲适自得、无拘无束的样子。北冥:北海,因海水深黑而得名。冥,通“溟”,指广阔幽深的大海。下文的“南冥”和“冥海”都用此意。鲲:本指鱼卵,此处借用为表大鱼之名。这符合庄子的《齐物论》本旨和庄子的独特的奇诡文风。不知其几千里也:不知道它有几千里大。一说“几”本义为极微小,引申为“极为接近”,此处当解释为“尽”;因为《庄子》一书中表数量的词都用“数”,如“数仞”“数金”。鹏:古“凤”字,此处借用为表大鸟之名。怒:通“努”,奋力飞举。垂天:天边。一说遮天。垂,通“陲”,边际。海运:海水运动,此处指汹涌的海涛。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池子。《齐谐》:志怪小说集。《隋书·经籍志》史部杂传类著录,七卷,题宋散骑侍郎东阳无疑撰。志怪:记述怪异的故事。志,记载。水击:“击水”一词的倒装,形容大鹏起飞时翅膀拍击水面的壮观景象。抟:盘旋上升。扶摇:旋风。去:离开。息:气息,指风。野马:云雾之气变化腾涌成野马的样子。尘埃:空中游尘。以息相吹也:以气息相互吹拂所致。苍苍:深蓝色。其: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通“耶”,疑问词。其视下也:它(指鹏)向下俯视。且夫:助词,无实义,起提示下文的作用。负:承载。覆:倒。坳堂:屋前地上的洼坑。芥:小草。置:放。焉:兼词,于此,在这里。胶:动词,粘住地面动不了。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就没有力量托起鹏巨大的翅膀。则风斯在下矣:风就在大鹏的下面(说明风有九万里深厚)。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装。相当于“这时……然后才”。培风:乘风。培,凭。夭:挫折。阏:阻碍。图南:图谋飞往南方。蜩:蝉。学鸠:斑鸠一类的小鸟。决起:迅速跃起。决,同“赽”,迅疾。抢:撞到,碰到。一作“枪”。榆枋:泛指树木。榆,榆树。枋,檀木。时则:时或。控:投下,落下来。奚以:何必,哪里用得着。之:往。为:句末疑问语气词,相当于“呢”。适:去,往。莽苍:草色苍莽的郊野。三餐:指一天。反:通“返”,返回,下同。犹:还是。果然:饱足的样子。宿:隔夜,头一夜。舂粮:把谷物的壳捣掉,指准备粮食。三月聚粮:准备三个月的粮食。之:指示代词,这。二虫:指蜩和学鸠。虫,古代对动物的统称,如大虫指老虎,老虫指老鼠,长虫指蛇。又何知:又怎么会知晓呢。小知:小聪明。知,通“智”,下同。大知:大智慧。小年:短命。大年:长寿。朝菌:一种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月亮的盈缺。晦,每月的最后一天。朔,每月的第一天。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春秋:一整年。冥灵:大树名,一说大龟名。大椿:树名。彭祖:传说中寿达八百岁的人物。乃今:而今,现在。久:长寿。匹之:和他相比。匹,比。悲:可悲。

  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rèn)而下,翱(áo)翔蓬蒿(hāo)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汤:商朝的建立者。棘:人名,相传是商汤时的大夫。是已:就是这样,表示肯定。穷发:草木不生的地方。发,草木。修:长。羊角:像羚羊角的旋风。绝云气:穿越云气。绝,超越。斥鷃:小池泽中的一种小雀。仞:古代长度单位。周代以八尺为一仞,汉代以七尺为一仞。翱翔蓬蒿之间:翱翔在蓬木蒿草之间。至:极致。辩:通“辨”,区别。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shuò)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yòu)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效:功效,此处引申为胜任。行:品行。比:团结。而:通“能”,能力。其:指上述四种人。自视:看待自己。此:指斥鷃。宋荣子:战国中期的思想家。犹然:讥笑的样子。举:全。誉:赞美。劝:勉励,奋发。非:非难,指责。沮:沮丧。内:主观。外:客观。分:分际。辩:通“辨”,辨明。境:界限。斯:这样,如此。已:而已。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数数然:急切追求的样子。虽然:即便如此。虽,即使。树:树立,建树。列子:郑国人,名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传说能御风而行。著有《列子》八篇。文段借列子乘风飞行,表明有待的道理。御:驾驭。泠然:轻妙的样子。善:美妙。旬有五日:十五天。旬,十天。有,通“又”。致福:得福。有所待:有所凭借。待,依靠。庄子的“有待”与“无待”是哲学范畴,指的是事物有否条件性。全句是指列子即使可乘风飞行,也仍然不得不凭借他物。若夫:至于。乘:顺。天地之正:天地万物的本性。正,自然本性。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与“正”相对。“正”为本根,“辩”为派生。以游无穷:行游于绝对自由的境界。无穷,绝对自由的境界。恶乎待哉:还用什么凭借呢?恶,什么。反问句式加强了“无所待”的意义。至人:极致的人,庄子心目中境界最高的人。至人、神人、圣人,三者名异实同。无己:指至人破除自我偏执,扬弃小我,摒绝功名束缚的本我,追求绝对自由、通达,物我相忘的境界。无功:顺应大道不示功名。无名:不求名望。“至人无己”是庄子体悟的最高人格境界;“神人无功”是庄子无治主义政治观的表达;“圣人无名”是庄子扬弃功名、去除外物束缚的人生追求。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jué)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jiāo)(liáo)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páo),尸祝不越樽(zūn)(zǔ)而代之矣!”
  尧:传说中的帝王。许由:古代尧时的隐士。此人还见于《徐无鬼》《外物》等篇,皆记述许由拒位之事。爝火:火把、火炬。浸灌:侵润灌溉。夫子:先生,指许由。治:太平。尸:掌管,主持。缺然:缺乏能力的样子。致:赠与,送给。宾:派生物。鹪鹩:一种小鸟。偃鼠:即鼹鼠,善于钻洞。归休乎君:“君归休乎”的倒装,君主您还是回去吧。予无所用天下为:天下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为,语气助词。庖人:厨师。庖,烹饪一类的事。尸祝:古代祠庙中掌管祭祀的司仪。樽:酒器。俎:盛肉的器具。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yú),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miǎo)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nào)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cī)(lì)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gǔ)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bó)万物以为一,世蕲(qí)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gòu)(bǐ)(kāng)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fén)水之阳,窅(yǎo)然丧其天下焉。
  肩吾、连叔:都为庄子笔下的虚构的体道之士。《庄子》一书,此类人物很多,即使是史上确有其人的,也是一副“道家”腔调、“道家”风格,甚至孔子有时也不例外。接舆:楚国隐士,姓陆,名通,字接舆,与孔子同时。此处庄子有自喻接舆的意思。大而无当:宏达而不适当。无当,不切实际。往而不反:一往无前而不回头。惊怖:惊恐。河汉:天上的银河。极:边。大有径庭:比喻差别极大。径,门外路径。庭,庭院。藐:通“邈”,遥远。姑射:传说中的仙山名。淖约:柔美的姿态。处子:处女。凝:凝聚专一。疵疠:指疾病,灾害。年谷:指庄稼。狂:借用为“诳”,谎言。瞽:盲人。文章:纹理色彩。文,通“纹”。全句是指为纹理色彩对盲人毫无意义。观:景象。岂唯:难道只有。形骸:形体。时:通“是”,这。女:通“汝”,你。之:这样。旁礴万物以为一:混同天地万物为纯一。旁礴,混同,无所不包容。旁,通“磅”。世蕲乎乱:世人喜求纷纷扰扰。蕲,祈求。乱,纷扰,倾轧。孰:谁,指神人。弊弊:劳神苦思的样子。大浸:大水,洪水。稽:至,到达。溺:淹。尘垢秕糠:尘土、污垢、秕谷、糠皮,指糟粕。陶铸:原指烧制陶器、熔铸金属,这里指造就培育。物:事,指世俗事务。资章甫:贩卖衣帽。资,买卖。章,冠、帽。甫,衣服。适诸越:到越国去。适,往。断发:剪发。文身:往身上刺花纹。四子:旧注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四人,实为虚构的人物。汾水之阳:汾河北面。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窅然丧其天下焉:怅怅然忘却了天下。窅然,怅然自失的样子。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yí)我大瓠(hù)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dàn)。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pōu)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xiāo)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píng)(pì)(kuàng)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yù)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shuì)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即惠施,庄子的朋友,先秦时期的杰出代表人物。魏王:即魏惠王。由于魏国曾定都大梁,所以魏国也称为梁国,因此魏惠王即《孟子》中的梁惠王。贻:赠给。大瓠之种:大葫芦的种子。瓠,葫芦。树:培植。实:容纳。石:即“禾石”,古代重量单位,相当于一百二十斤。落:平浅的样子。无所容:无可容之物。呺然:空空的样子。剖:破开。为:配制。不龟手之药:防止冻伤的药。龟,通“皲”,皮肤冻裂,下同。洴澼:漂洗。絖:通“纩”,絮衣服的丝绵。聚族:召集同族的人。鬻技:出卖、转让技术。说:游说。越有难:越国入侵吴国。难,发动军事行动。将:率领军队。裂地:划拨出一块土地。封:封赏。龟手:指手足皮肤受冻而开裂。何不虑:为什么不系缚。樽:腰舟。可以捆在腰间漂浮在水上。蓬之心:即蓬心,心有茅塞,比喻不能通达,见识肤浅。蓬,一种茎叶不直的草。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chū)。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shēng)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wǎng)(gǔ)。今夫斄(lí)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páng)(huáng)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樗:一种木质低劣的乔木。大本:主干。拥肿:肥粗不端正。拥,通“臃”。中:符合。绳墨:木匠画直线的工具。规矩:木匠用以画圆、方的工具。涂:通“途”,道路上。狸:野猫。狌:黄鼠狼。敖:通“遨”,遨游。跳梁:跳跃腾挪。梁,通“踉”,跳跃。中:踩中,触到。机辟:弩机陷阱,捕猎走兽的工具。罔:通“网”,罗网。罟:网的总称。斄牛:即牦牛。执:捉拿。无何有之乡:宽旷无人的地方。无何有,什么都没有。广莫:广漠。莫,通“漠”。野:旷野。彷徨:游逸自得。无为:随意,悠然。夭:折断,砍伐。斤:大斧头。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2-109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94-1063、 李乃龙.庄子分解.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3-164、 王恺.庄子还原注译.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11:2-185、 费逸.译注庄子.广州:花城出版社,1998:5-156、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7、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8、 张耿光.庄子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2-15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思想内容 

  《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集中代表了庄子的哲学思想。“逍遥游”是庄子的人生理想,是庄子人生论的核心内容。“逍遥游”是指“无所待而游无穷”,对世俗之物无所依赖,与自然化而为一,不受任何束缚自由地游于世间。“逍遥”,在庄子这里是指人超越了世俗观念及其价值的限制而达到的最大的精神自由。“游”,并不是指形体之游,更重要的是指精神之游,形体上的束缚被消解后,自然就可以悠游于世。逍遥游就是超脱万物、无所依赖、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在庄子看来,达到这种境界的最好方法就是“心斋”“坐忘”,这两者体现了一种精神自由和天人合一的精神逍遥游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圣人无名”,是全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

  以奇特的想象,展现了大鲲化为大鹏,大鹏由北冥徙于南冥的壮观图景:“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极形容其声势之磅礴、飞之高、去之远。接着就从“上者九万里”一句荡开两笔:一写自天上九万里看地面,只见“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自地下看天空,苍茫一片,“其远而无所至极”。抽象的九万里,成为可感的景象。二是以连类譬喻的手法,解说大鹏高飞九万里的缘故。水浅不能承大舟,风九万里之厚才能负大翼,其理显而易明。这些都似说得很随意,但前可证之天文,后可证之物理,蕴含了光辉的科学思想。说理完全寓于形象之中。

  蜩与学鸠之笑大鹏,是大鹏展翅的一种反衬。两相对比之后,以“小知不及大知”结上,以“小年不及大年”启下。朝菌、蟪蛄、冥灵、大椿、彭祖、众人年寿的排比,植物与动物,自然界与社会界皆囊括其中。汤之问棘与上述内容有所重复,但并非多余。“是已”一词表示这有引证的作用,而且把小雀笑大鹏之事加以铺张扬厉,突出“小大之辩”的结论,为下文铺垫。

  “故夫”是承上之词,表明所说之事承斥笑大鹏而来。“知效一官”者流,实为社会上德才兼备之佼佼者,可算人中之杰。“其自视也”非凡。但作者以为,“亦若此矣”,只不过如斥之自以为“飞之至也”一样可笑。他们累心于一官、一乡、一君、一国,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非自适其适者也”(《庄子·大宗师》)。宋荣子就比他们强,全社会的人夸奖他也不会因而更加努力,全社会的人非议他也不会为之沮丧。物我、是非、荣辱都有冷静的认识,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人间毁誉的牵制。还有列子,能乘着风飞行,飘飘然超乎凡人。比之于“知效一官”者流,他们有更高的境界,犹大鹏之比于斥,均属小大之辩也。

  上已明言“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不及”意味着绝非如郭象所云“小大虽殊,逍遥一也”那种无差别境界,而是有大小高下之分的。

  列子之有待,待于风,待于“旬有五日”,有环境、时间等条件的限制、依赖。大鹏之乘风九万里亦相类似。而“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顺乎自然的变化,不受一切条件的局限,时间无穷、空间无穷。“游无穷者”与大鹏、列子非小大之辩,而是有待无待之别。小大之辩只是量之差,在“有待”一点说,斥与大鹏、知效一官者流与宋荣子、列子并无二致;“有待”与“恶乎待”是质之异,有待是有限之游,非无穷之游;无穷之游才是逍遥之游,才是绝对的自由。

  能够得到这种无穷之游的是至人、神人、圣人。常人悲乎!“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庄子·齐物论》),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视功名为乌有,心中没有个“我”在,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何游而不逍遥!后篇几个寓言皆以阐发无功、无名、无己为义。

  第二部分从“尧让天下于许由”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

  第三部分从“惠子谓庄子曰”至结尾,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庄子逍遥游思想的主要内容是从“有所待”达到“无所待”的精神境界。《逍遥游》中庄子运用了许多寓言来表述逍遥游的内涵,揭露世俗“有待”的表现。首先,庄子指出,大舟靠着积水之深才能航行,大鹏只有“培风”才能翱翔,因此他们都是“有所待者”。再如,庄子认为宋荣子的思想仍然处于“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的局限并没有完全超越世俗定“内外”和辩“荣辱”的纷争,只是在这种纷争中不动心,因而不是真正的“无待”。庄子批判了世俗的有所待,提出了追求无待的理想境界,同时也指出了从“有待”至‘无待”的具体途径。这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里的‘至人”“神人”“圣人”都是“道”的化身和结合体,是庄子主张的理想人格。在庄子看来,只有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才能摆脱一切外物之累从“有待”达“无待”体会真正的逍遥游。

  在《逍遥游》中,庄子用与惠子关于如何看待“大瓠”与“大树”之用的两段对话阐述了关于“无用”和“大用”的观点。惠子对庄子说: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回以故事作为启发: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庄子对惠子说: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告诉惠子怎样“巧用”这个“五石之瓠”,建议他可以把这种大葫芦作为腰舟系在身上,用来浮游于江湖之上,这正是一种自由自在的“逍遥游”境界。由此可见,庄子很注重事物的内在使用价值,“无用”是事物的外在价值,而“用”是事物的内在价值,无用很可能有大用。从逍遥游角度来说,人应该注重内在的生命价值和自我价值,巧用“无用之用”来实现自我价值。

  文章指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游处于天地间,其精神与宇宙一体化,自我无穷地开放,向内打通自己,向外与他人他物相感通、相融合。达到这种境界,物我的界限便可消除,时空的限制无复感觉。“游于无穷,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是个自由超越者,他从形相世界的拘限中超脱出来,获得大解放,达到“无待”的境界——心灵无穷地开放,与外物相冥合。如此,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随遇而安,自由自在。庄子对至人的描述,体现出逍遥游理想人格的一些特点。

  其一,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真实性。在庄子的思想中,构成人生困境的生死之限、时命之囿、哀乐之情都是人们生活中的客观存在,庄子理想人格所趋向的精神境界就是对这种人生困境的超脱,即摆脱各种精神纷扰,建立一种安宁、恬静的心理环境,这是真实和理智的。庄子通过对死生观念的超越,使死产生的恐惧、生带来的欢欣都不存在了。他主张喜怒哀乐应顺于自然,“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庄子同时还实现了对世俗事务的超脱,建立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态度。“芒然徨乎尘垢之夕卜,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总之,庄子理想人格认为通过精神修养可以实现对死亡恐惧的克服、世事纷扰的超脱、哀乐之情消融,从而形成安宁的心理环境,这在人的精神过程中是真实、可行的。

  其二,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理想性。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本质内容是对个人精神绝对自由的追求,因而具有理想的性质。“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这就是庄子追求的绝对自由——无待、无累、无患的“逍遥”。这是一种理想中的主观与客观无任何对立或矛盾的个人自由自在的存在,一种一切感性存在皆被升华为“道通为一”因而无任何人生负累的心境。显然,这种自由的理想——无人生之累——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真实地和完全地存在,而只能以想象的形态在观念世界里表现出来;这种“逍遥”心境的形成——一切感性、情感的理性、理智升华也不是一般的思维认识过程,而是一种特殊的、对万物根源“道”的直观体悟。庄子所认识和追求的自由——“逍遥”,是一种情态自由,庄子主要是从个人的无负累的心境状态、或逍遥自在的心情感受的角度来认识和描述自由的。这种感受只能以某种感性的、直观的形式显现;这种心境也只能是缺乏现实基础的、个人孤独生活的精神理想。“自由”离远古时代的人们还太远,然而庄子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自由思想,毕竟表明他发现了作为必然性的具体形态的人生困境,提出了一种超脱方法,描述了一种自由的心境或隋态,引领人们实现自我觉醒和自我超越。

  其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幻想性。在庄子的理想人格身上,还表现出一种异于世人的神奇性能,这使得庄子理想人格的精神境界具有某种神话式的幻想性。《庄子》中理想人格的名号非常多,有“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德人”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名号虽不同,但其精神境界所表述的内容是相同的,而且理想人格在饮食起居、行为功能等方面都表现出神异性。例如:“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理想人格的这些奇异的性能表现了超脱世俗的思想。这种思想的形成,一与当时社会生产力低下有关。生活资料的匮乏,无法抵御的以水、火为代表的凶猛的自然灾害的侵袭,山川河海的阻隔,最后降临的更是人人皆无法逃脱的死亡,凡此种种,都是古代人们不能在现实中战胜,而只能通过幻想在神话中战胜的对象。庄子理想人格所具有的神异性能,正是这种感情愿望的反映。二与庄子思想的文化背景有关。庄子是楚国贵族后裔,于楚文化有很深的背景。庄子思想洋溢充盈的文学特质是浪漫多姿的楚文化的映照,理想人格的神异性能则是楚地巫风祠祀盛行、神话鬼说丰富的烙印。三与庄子的人生哲学本身有关。庄子人生哲学所追求的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精神自由,是一种情态自由,一种理想性质的心境,它本身因为缺乏具体的、用来作界定的理论概念,而难以得到更明确的表述和更深入的揭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超凡脱俗的神话形象来表达“道”的思想观念,描绘“逍遥”的精神境界。

  艺术特色

  《逍遥游》在构思上采用了文学上的形象思维的写作手法,运用大量的浅近的寓言、神话、对话,文姿多彩。想象像匹骏马驰骋于宇宙,摄取与表达中心思想有关的妙趣横生的题材,生动、形象地宣传了作者的鄙视高官厚禄、死抱皇恩厚爵,否定现实,追求无己、无功、无名的绝对自由的思想。对统治者以功爵笼络贤能的伪善给予深刻的揭露,对后世散文发展有着积极的影响。在揽宇宙于一纸,包万物于一文的充满生机、遐想的《逍遥游》中,作者富有艺术魅力的文笔吸引了为数众多的读者,使作品成为中国古代寓言体论说文中一篇著名的佳作。

  全文构思精巧,善于使想象与现实结合,善于使对话与阐理结合,善于使讽刺与剖析结合,吸引边读边思,边思边读,读之有味味无穷成了庄子著作构思的特点。文章围绕着逍遥安排了设喻、阐理、表述三个部分。在设喻中,以鹏与鷃都无知借风力飞翔这一事实,各自显示傲慢得意的形态;顺势转入第二部分阐理上,从政的高官贵人平庸地显示自己的才能,像鷃雀的渺小可怜,最后提出靠豁达、无所求才能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自由虚无的境界。

  设喻中先写了鹏的形体,从背与翼的强而有力,才能“击水三千里”直上九万里,才能有视苍天如海,观地下如烟的高傲之情。蝉、鸠只能在原地起跳,不能有鹏的高傲胸怀,鹏的背与翼再大没有风力的帮助,也是飞不上高空。小虫鸟不自量力正如有人非要和长寿的彭祖媲美一样的可怜。作者将鹏与鷃两个形体悬殊的飞鸟进行对比,点明都靠风力才能飞翔于空中,但由此而认为自己本领大,超群不凡就是无知可悲了。

  文章顺势转入阐理,从有己与无己对照入手,有己的人们往往凭着自己的职位高才,可以达到“四个一”的地步,对国君能尽职,也只能靠权势发挥平庸的才能。当进入豁达无所求、无己、无功、无名境界时,才能摆脱世俗的缠绕,这也是无我的最高标准。第三部份为表述,通过尧让贤转作者与惠子两段对话,用大瓠和大树来阐明作者反对用大渲耀自己位尊的思想,强调要解除外来的优惠条件,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这就是作者写作的目的。

  构思的精巧多彩,在于作者善于运用富有形象性的寓言,使自然界的虫鱼鸟兽与社会上的高官、贤能、明君相映衬;善于运用动物、人物之间的对话,使各个层次之间互相制约,互相连接,引人联想,进入深思中心思想的地步。可以说是以喻引理,以比阐理,让大鹏与小鷃、九万里与仞尺、庸官与贤君在对比中展开阐理,让读者得到的印象是鲜明的。

参考资料:

1、 黄岳洲.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上卷).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2013:106-1102、 崔怡基.大学语文简析.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215-217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逍遥游(节选)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空苍苍茫茫的,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辽阔高远也是没有尽头的吗?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yú)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众人都想与他相比,岂不可悲!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商汤问棘,谈的也是这件事。汤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说:“无极之外,又是无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大海,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是大和小的分别。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吴调侯 .古文观止 .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 :54 .2、 朱成广,郭广福,边俊田,任伟伟等编者 .(高中新课标)文言文全解 .安徽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12 :206-209 .3、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4、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xǐ)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jiè)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píng)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yāo)(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鲲: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垂:同“陲”,边际。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抟: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相:互相。吹:吹拂。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 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覆:倾倒。坳: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芥:小草。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斯:则,就。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培:凭。莫之夭阏: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图南:计划向南飞。

  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xuè)起而飞,抢(qiāng)榆(yú)枋(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蜩:蝉。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决:疾速的样子。抢:触,碰,着落。“抢”也作“枪”。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控:投,落下。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适:去,往。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反:同“返”,返回。犹:还。果然:吃饱的样子。宿:这里指一夜。 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之:此,这。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小知不及大知(zhì),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shuò),蟪(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知:通“智”,智慧。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rèn)而下,翱(áo)翔蓬蒿(hāo)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已:矣。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修:长。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绝:穿过。斥鴳: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至:极点。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效:效力,尽力。官:官职。

  故夫知效一官,行(xíng)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jǔ),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行:品行。比:合。合:使...满意。而:通“能”,能够。征:征服。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举:全。劝:勉励。非:责难,批评。沮:沮丧。定:认清。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境:界。数数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泠然:轻妙飘然的样子。善:美好的。旬:十天。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致福:求福。虽:虽然。待:凭借,依靠。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彼:他。且:将要。恶:何,什么。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吴调侯 .古文观止 .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 :54 .2、 朱成广,郭广福,边俊田,任伟伟等编者 .(高中新课标)文言文全解 .安徽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12 :206-209 .3、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4、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篇文章巧用寓言故事,文笔变化多端,富于浪漫主义色彩,庄子所宣扬的主张是清静无为、以养天年。他对于世间的大小、贵贱、寿夭、是非、得失、荣辱等的解释是相对主义的。他对待社会和人生的思想态度,无论是消极的还是富有启发性的,对后世均有着深远的影响。他厌恶那个“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社会,拒绝与统治者合作,鄙视富贵利禄,否定鬼神的存在,都有着积极的意义,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那种妄想逃避现实,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的思想,这种思想无论在当时或现在,都是—种消极的、不可能实现的绝对主观唯心主义观点。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庖丁解牛

: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庖丁给梁惠王宰牛。手接触的地方,肩膀倚靠的地方,脚踩的地方,膝盖顶的地方,哗哗作响,进刀时豁豁地,没有不合音律的:合乎(汤时)《桑林》舞乐的节拍,又合乎(尧时)《经首》乐曲的节奏。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梁惠王说:“嘻,好啊!(你解牛的)技术怎么竟会高超到这种程度啊?”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庖丁放下刀回答说:“我追求的,是道,已经超过一般的技术了。起初我宰牛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一只完整的牛;三年以后,再未见过完整的牛了。现在,我凭精神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感官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依照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砍入牛体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依照牛体本来的构造,筋脉经络相连的地方和筋骨结合的地方,尚且不曾拿刀碰到过,更何况大骨呢!技术好的厨师每年更换一把刀,是用刀割断筋肉割坏的(就像我们用刀割绳子一样);技术一般的厨师每月就得更换一把刀,是砍断骨头而将刀砍坏的。如今,我的刀用了十九年,所宰的牛有几千头了,但刀刃锋利得就像刚在磨刀石上磨好的一样。那牛的骨节有间隙,而刀刃很薄;用很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骨节,宽宽绰绰地,那么刀刃的运转必然是有余地的啊!因此,十九年来,刀刃还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虽然是这样,每当碰到筋骨交错聚结的地方,我看到那里很难下刀,就小心翼翼地提高警惕,视力集中到一点,动作缓慢下来,动起刀来非常轻,豁啦一声,牛的骨和肉一下子就解开了,就像泥土散落在地上一样。我提着刀站立起来,为此举目四望,为此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然后把刀擦抹干净,收藏起来。”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梁惠王说:“好啊!我听了庖丁的这番话,懂得了养生的道理了。”

参考资料:

1、 张耿光 译注.庄子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47-512、 王 蒙.庄子的享受.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3:148-1623、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9-112

  庖(páo)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yǐ),砉(xū)然向然,奏刀騞(huō)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庖丁:名丁的厨工。先秦古书往往以职业放在人名前。文惠君:即梁惠王,也称魏惠王。解牛:宰牛,这里指把整个牛体开剥分剖。踦:支撑,接触。这里指用一条腿的膝盖顶牛。砉然:砉,又读xū,象声词。砉然,皮骨相离的声音。向,通”响“。騞然:象声词,形容比砉然更大的进刀解牛声。桑林:传说中商汤时的乐曲名。经首:传说中尧乐曲《咸池》中的一章。会:指节奏。以上两句互文,即“乃合于桑林、经首之舞之会”之意。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嘻:赞叹声。盖:通“盍(hé)”,何,怎样。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kuǎn),因其固然,技经肯綮(qìng)之未尝,而况大軱(gū)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xíng)。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chù)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huò)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chóu)(chú)满志,善刀而藏之。”
  进:超过。官知:这里指视觉。神欲:指精神活动。天理:指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批大郤:击入大的缝隙。批:击。郤:空隙。导大窾: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因:依。固然:指牛体本来的结构。技经:犹言经络。技,据清俞樾考证,当是“枝”字之误,指支脉。经,经脉。肯:紧附在骨上的肉。綮:筋肉聚结处。技经肯綮之未尝,即“未尝技经肯綮”的宾语前置。軱:股部的大骨。割:这里指生割硬砍。族:众,指一般的。折:用刀折骨。发:出。硎:磨刀石。节:骨节。间:间隙。恢恢乎:宽绰的样子。族:指筋骨交错聚结处。怵()然:警惧的样子。謋:象声词。骨肉离开的声音。委地:散落在地上。善:通”缮“,修治。这里是拭擦的意思。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养生:指养生之道。

参考资料:

1、 张耿光 译注.庄子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47-512、 王 蒙.庄子的享受.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3:148-1623、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9-112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作者原意是用它来说明养生之道的,借此揭示了做人做事都要顺应自然规律的道理。全文可分四段。第一段写庖丁解牛的熟练动作和美妙音响;第二段紧接着写文惠君的夸赞,从侧面烘托庖丁技艺的精湛;第三段是庖丁对文惠君的解答,庖丁主要讲述了自己达于“道”境的三个阶段;第四段写文惠君听后领悟了养生的道理。此文在写作上采用多种手法,结构严密,语言生动简练,体现了庄子文章汪洋恣肆的特点。

  第一段惟妙惟肖的“解牛”描写。作者以浓重的笔墨,文采斐然地表现出庖丁解牛时神情之悠闲,动作之和谐。全身手、肩、足、膝并用,触、倚、踩、抵相互配合,一切都显得那么协调潇洒。“砉然响然,奏刀騞然”,声形逼真。牛的骨肉分离的声音,砍牛骨的声音,轻重有致,起伏相间,声声入耳。

  第二段紧接着又用文惠君之叹:“善哉!技盖至此乎!”进一步点出庖丁解牛之“神”,这就为下文由叙转入论做好铺垫。

  第三段妙在庖丁的回答并不囿于“技”,而是将“技至此”的原因归之于“道”。“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并由此讲述了一番求于“道”而精于“技”的道理。此段论说,为全文精华所在。为了说明“道”如何高于“技”,文章先后用了两种反差鲜明的对比:一为庖丁解牛之初与三年之后的对比,一为庖丁与普通厨工的对比。庖丁解牛之初,所看见的是浑然一牛;三年之后,就未尝见全牛了,而是对牛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筋骨相连的间隙、骨节之间的窍穴皆了如指掌。普通厨工不了解牛的内在组织,盲目用刀砍骨头;好的厨工虽可避开骨头,却免不了用刀去割筋肉,而庖丁则不然,他不是靠感官去感觉牛,而是“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凭内在精神去体验牛体,顺应自然,择隙而进,劈开筋肉间隙,导向骨节空处,按照牛的自然结构进行。

  顺应自然,物我合一,本是道家的追求,庖丁以此为解牛之方,才使他由“技”进于“道”,达到炉火纯青、技艺超群的地步。“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这十二字是对庖丁解牛效果的描绘,方法对头,不仅牛解得快,刀子也不受损害。十九年来,解牛数千头,竟未换过一把刀,刀刃还是锋利如初。这当然是每月换一把刀的低级厨工所不可思议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求于“技”,而庖丁志于“道”。

  在“技”与“道”的关系上。庄子学派认为“技”与“道”通。“道”高于“技”,“技”从属于“道”;只有“技”合乎“道”,技艺才可以纯精。“道”的本质在于自然无为,“技”的至善亦在于自然无为。只有“以天合天”(《庄子·达生》),以人的内在自然去合外在自然,才可达到“技”的最高境界。庖丁深味个中三昧,所以才能成为解牛中的佼佼者。反过来,“技”中又有“道”,从“技”中可以观“道”。“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庄子·天地》)。文惠君正是通过庖丁之“技”,悟得养生之“道”。养生,其根本方法乃是顺应自然。显然,庖丁解牛,乃是庄子对养生之法的形象喻示。

  不过庄子所说的“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客观上又揭示了人在实践中如何达于自由的问题。文中所说的“天理”、“固然”,若引申开来看,亦可理解为人们面临的外界客观事物。它虽然会给企望达于自由的人们带来这种那种限制或妨碍,但睿智的人们又不是在它面前显得束手无策,只要认识它,顺应它,就能够如庖丁那样自由洒脱。对此,庄子曾作过一番极为精妙的分析:“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节”固然不可逾越,但毕竟有间隙,这就为人们“游刃”提供了天地,只要善于在这一天地里施展本领,是同样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刃”二字,活现出解牛者合于自然而又超于自然的神化境界。当然,对于“固然”的认识并非一劳永逸,即使庖丁那样技艺高超者,每逢筋骨盘结处,总是谨慎从事,“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来不得半点麻痹大意,只有孜孜不倦地追求,毫不懈怠才是。

  此则寓言立意在于阐明“养生”,实则还阐述了一个深刻的美学命题,即艺术创造是一种自由的创造。庄子认为“技”中有“艺”。庖丁解牛的动作,就颇具艺术的观赏性。他的表演,犹如一场优美绝伦的音乐舞蹈,其舞步合于《桑林》舞曲,其韵律合于辉煌的《咸池》乐章。作为一种具有美的意味的创造活动,是令观赏者心醉神迷的。而庖丁解牛后“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神情,又使人们看到创造者在作品完成后内心满足的喜悦。

  庄子正是通过庖丁其言其艺,揭示美是一种自由的创造。这种美的创造必须实现合规律(“因其固然”)与合目的(“切中肯綮”)的统一,以达到自由自在(“游刃有余”)的境界。“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则是创作必备的心境,强调要排除一切感官纷扰,全神贯注,这与《庄子·达生》篇中梓庆削鐻时所说的“斋以静心”,“忘吾有四枝形体”,是一致的。此种“心斋”、“坐忘”境界,与近现代西方美学注重的“静观”、“观照”殊途而同归,不过却早于叔本华、尼采两千一百多年。

  庄子散文善于运用形象化说理的手段。这则寓言采用夸张、对比、映衬、描摹等多种手法,表现庖丁解牛技巧的纯熟,神态的悠然,动作的优美,节奏的和谐,身心的潇洒。具体说来,此文在写作方面的主要特点是:

  一、结构严密。全文分两大部分,先讲述故事(第一、二段),再点明寓意(第三段)。就故事说,又分两层,即由写“技”到说“道”。先描述庖丁解牛的高超技艺,再由庖丁阐述他的解牛之道。写庖丁的技,先是直接描写,再通过文惠君的赞叹加以小结,并转入庖丁的谈道。对道的阐述又分为三个方面:首先,从纵的方面介绍掌握道的三个阶段,突出掌握道以后的特点;其次,从横的方面将庖丁与良庖、族庖进行比较,以说明得道与否的异同;第三,说明成功地解决了难以处理的“族”的问题。这是从一般写到特殊。这三个方面都紧紧扣住“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之“道”进行阐述。庖丁答文惠君的第一句话,将写技与谈道两方面自然地联系起来。文惠君所说由庖丁之言获得养生之道的话,又起到统摄全文、揭示主题的作用。全文围绕解牛的事件,阐述一个“道”字,由具体到抽象,条分缕析,环环相扣,将道理说得晓畅透彻。

  二、语言生动简练。如写庖丁解牛时手、肩、足、膝的动作,只用触、倚、履、踌四字,便反映出各自的特色。用“嘻!善哉!技盖至此乎?”这么八个字(实词、虚词各半)三句话,就将文惠君看到庖丁高超的解牛技术而产生的惊异、赞叹与疑惑不解的思想感情真实地反映出来。“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几句,将庖丁解决特殊困难时那种专心致志、小心谨慎而又充满信心的内心活动、目光和动作特点,刻画得淋漓尽致,又与后面写庖丁因困难获得解决而悠然自得的动作、神态形成鲜明对照。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9-112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38-403、 黄岳洲.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上卷).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2013:110-111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